造人记 作者:叶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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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本来就是可预见的主要效果。我今年八十二岁,和大部分阿兹海默症患者是同龄人,性兴奋可以让我们重新体味年青,我敢说没人会拒绝这种感觉。”
一名白发斑斑的陪审团成员赞许地点着头。
“但是,”教授话题一转,“正如对濒危病人施加强力电流刺激,可以使其心脏恢复跳动,却没有人会对健康人这么做一样,所有药物都有其使用前提,这就是我们区分OTC药物以及处方药的目的。阿波赫柏是处方药,需遵医嘱服用。乱服药的下场,即使是一名小学生也懂得。”
控方律师继续追问。
“从X上尉带来的证据,死者是为了非法提高成绩,把阿波赫柏当作兴奋剂来服用的。您对此怎么看?”
“正如我刚才所说,阿波赫柏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刺激患者大脑皮层。有类似兴奋剂的效果,我认为很正常。我会建议以后检测时,将阿波赫柏的主要成分列入违禁品范围。它是为了帮助病人而制造的,不是为了帮人作弊。”
法官点了点头。控方律师见状不再纠缠,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波尔曼先生与现供职于研究所的一位先生证明,陈教授涉嫌非法占有瓦根第教授生前研究成果,以及涉嫌违法使用基因技术制造人造生物。这些迹象显示,他与瓦根第教授遇害一事有关。”
教授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说话,语气比刚才郑重了很多。
“陈鸥与瓦根第之死无关,对他生前研究毫不知情。”
控方律师宽容地笑了,摇着头,好像在说“这个傻老头!”
“您怎么证明?”他问。
“因为是我杀的瓦根第,当时用的就是这把枪。”教授从轮椅里拿出了一把枪。
惊呼声四起。法庭绝不允许携带枪支进入,这是严重藐视法律的行为。但教授德高望重,特邀前来作证,没有人会要求坐在轮椅上的他通过安全扫描。一名法警走近了他。
“请听我把话说完。”教授镇定自若,把手'枪对准自己。法警停住了脚步。
“一会儿我会交出枪,警察局有验尸报告,会验证这把枪就是凶器。另外还有一项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凶手。”教授俯下身,慢慢把一张存储卡滑到法警脚边,法警捡了起来。
“这是研究所的秘密安保视频,24小时录像。研究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套系统的存在。所以,事后警察问询时,没有人提及录像。”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安保视频。教授坐着轮椅进了研究所。二十分钟以后,陈鸥狂怒地前来敲门。
陈鸥站在被告席上,目瞪口呆。不用其他,光这副表情就是其无辜的有力证明了。
控方律师恢复了平静,继续他的法定职责。
“您为何要杀死瓦根第教授?”他的声音仍留着一丝颤抖,显示他还没有完全从这种不同寻常的法庭事故中恢复过来。不过,这种尽忠职守的精神赢得了教授赞赏的一瞥。
“第一个原因,因为他的不道德非法实验,他确实在做人与野兽基因融合研究,经过多次劝说仍不停止。”教授说,“报警无法制止一位科研人员的疯狂。作为基因科学家,我不能容忍这种极端危险的行为发生。”
“那么您承认人造怪物的存在了?”控方律师问。
“如果不是被及时制止,本来肯定是会出现的。”教授说。
“您如何证明没有这种生物?”
“因为已经过去了六年。本地区没有发现相关异样生物的报道,也没有罕见疾病传播的消息。基因数据库显示,十余年来本地区出生的婴儿基因都十分正常,能够在其父母身上找到遗传因子。再扩大一步,全国、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类似消息。这种人造生物——如果有的话——在实验室以外环境顺利成长的可能十分渺茫。”
“那么,您如何解释瓦根第教授电脑里的数据,以及陈教授对实验结果的准确预测?”
“科研人员做实验前,首先需要知道目的是什么,最可能达到的效果又是什么。一般而言,我们会通过虚拟系统来预测实验结果。”教授说,“瓦根第教授电脑里的数据,显示的是他对实验结果的预测。同理,陈教授对实验结果的精准预测,体现的是他作为一名基因研究者的出众能力。至于两者为何完美吻合,人类基因大部分都是相似的,甚至有98%可以和黑猩猩完美吻合,这不表示你我都是人与黑猩猩基因融合后产生的人造怪物。”
“您如何证明您的话?”
“瓦根第教授电脑里的基因融合模拟系统,就存在这个存储卡里,卡里还存储着其余九千多种运行结果。”教授把一张存储卡慢慢滑过地板,停在他与法警中间的地板上。法警捡了起来。
“我们不是中世纪的野蛮人,不需要为了观察尸斑而实际杀一个人。一片叶子被风卷落,不管在空中飘多久,总要落在地上。基因科学有其内在规律。对于一个饱经训练的基因学家,调试一套系统来预测基因融合前景,是符合科研惯例的。事实上,这一工作只能由计算机完成。基因面对的外部影响太多,变数太多。靠人工研究,穷尽我们的一生都难以完成。”
控方律师咕哝了一句,似乎说“还是没说明为何陈教授没有盗用瓦根第的成果”,但法官制止了他。
“教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瓦根第的数据只是上万种未经证实的猜想结果之一,虽然这还有待证实。不过,研究所提交的关于阿波赫柏研究过程十分详细,并且附上了所有涉及的专利技术、实验结果、讨论会备忘录,以及研讨会笔记。法庭已请专家鉴定,结论是研究过程真实可信,该药物属于自主研发成果。”
控方律师耸了耸肩。
“您刚才说第一个原因,那么第二个原因是什么?”他问。
“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教授说。
“因为陈教授?”控方律师敏锐地问,“那您如何说明,您今天不是为陈教授来顶罪呢?”
教授缓缓摇了摇头,出乎意料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尼斯:“我说的不是陈教授,是这位上尉,我的养子。”
这下轮到尼斯目瞪口呆了。他和陈鸥一左一右分立,成了教授周围的两根盐柱。
“我杀了瓦根第,因为他引诱我的孩子去嫖妓,相关记录我相信你们能从警察局口供里找到。为方便起见,我带来了这些资料。”他指着大屏幕,“请播放下一个文件。”
两个妓'女和一个男'妓录口供的视频播了出来。尼斯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事实上,他整个人已经被震惊占据了,腾不出一丝地方给其他情绪。
“那时他还未满十六岁生日。”教授补充道。陈鸥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尼斯身份证件上的生日并非其真实生日,而是来到家里的日子。嫖妓事件发生时,他真实年龄确实还未满十六岁。
控方律师说话了,似乎终于理清了思路。
“我承认,”他说,“您于公于私都有杀死瓦根第教授的动机。但既然您是这样的身体状况,您准备如何说服法庭,您在杀死瓦根第教授时没有帮手?您甚至无法双腿站立。”
教授露出了微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被问到这个问题。陈鸥是最先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大叫一声“不!”
但为时已晚,教授凭借双腿站了起来,直直面对法庭中所有人。
他站立的地板高于法庭众人位置,因此,人人都能看到他双腿不停打颤,身体摇摆如飓风中的小舟。然而,事实是他依旧站住了,俯视着法庭众人。比起穿着黑袍的法官,他更像是处于审判地位的人。
“镌刻在基因中的遗传密码,让我们有如地球上其他生物,天生就具有瓜瓞绵绵的强烈欲望。有些生物的天性就是牺牲自己,换取种群中下一代繁衍生长。为什么要研究基因?”教授声音轻柔,像在自言自语,大厅寂静逼人,“因为我们要使后代变得更好。你问我有什么能力,凭这病弱残躯独自杀死瓦根第?你为何不问摩西,有何能力带领希伯来人前往迦南之地?”教授停顿了一下,说,“子孙遇险时,凡人亦可行神迹。”
控方律师想说话,但教授严厉地制止了他,就像阻止不懂事的学生插嘴。
“看看你们把他当作被告的这个人!”教授指着陈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你们注视的这个人,他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基因科学家,比研究能力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年轻。然而,近五年来,他只写了屈指可数的几篇论文。为了维持研究所,他去承接广告,参演电视剧,扮演小丑,拼命拉赞助。五年来,他没有休过一天假,每个硬币都投入了研究所运营。还有什么比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科学家去学习一窍不通的商业金融知识,去研究繁琐冗长的合同条款更让人痛心?”
教授喘了口气,双腿晃得厉害。
“我对你很失望,陈鸥。”教授注视着泪流满面的陈鸥,尼斯觉得他的声音也出现了哽咽,“这个诉讼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你本该更加果断,更加坚决地处理这一切烦扰,就像我现在这样。但你任凭自己的时间被浪费。我已经不能再为科研做出贡献了,但你本来可以。”他停了一下,坚持把话说完,“永远记得,浪费你自己的生命,就是对科学犯罪。”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敢于大声呼吸。众人注视着这两名顶尖科学家的目光交流,不同程度地感受着他们的矛盾与痛苦。
“顺便说,所谓副作用,你们以为陈鸥没有想到么?”恢复平静的教授向大屏幕点点头,“请播放下一段音频。”
“阿波赫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药物……”一个浑厚的男声念出了一段铿锵有力的广告词。接着是陈鸥的笑声,“太夸张了,我觉得得重新写。不过它说得没错,青春包括头脑智慧和身体活力。看那些小白鼠!性兴奋格外强烈。”
“你可以把它当卖点。”教授的声音。
“决不能。消息一传出去,药品会被当做春'药一扫而空。我希望阿波赫柏能到达真正需要它的人手上。”陈鸥的声音。
“如果被告像你们说的,侵占逝者成果,为了上市故意不标副作用,他怎么会隐瞒这么大的卖点?”教授的脸色格外苍白,但他目光炯炯,逼视着厅中众人。
大厅一片寂静。最后,法官说话了。
“教授先生,”他说,“您的证词非常完备,但您提供的部分证物还需要验证。我向陪审团提议,先休庭,请警方验证证物真实性后,再做出判决。”
教授点了点头,把枪放在地上,用脚推远。
“枪里没有子弹。”他说,“尊重法律与秩序是每一位好公民的职责。”
法庭上每个人都很好地体味到了他的讥嘲之意。
“这真是最奇特的一堂基因科学讲座。”一名法警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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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鸥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两名法警负责看守他。他觉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律师才出现在门口。
“结束了。”律师快活地说,“您被宣判无罪,法官宣布对阿波赫柏的一切指控都不成立。一位陪审员老先生对媒体记者说建议修改法律,推动有重大疗效改进的药物尽快上市。”他凑近陈鸥,低声说,“您看,实验药物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些?虽然我没有阿兹海默症,但能带来性刺激的安全药物,市场上可不多见……”
陈鸥没心思听他说话。
“教授呢?”他问。
律师脸色阴了下来。
“杀人是重罪……”
陈鸥几乎要叫出来。
“你不明白,”他说,“教授决不会允许自己进入监狱。他最近身体非常不好……”他哽住了,说不出话,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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