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安迪使用指南 作者:Fall_Out_87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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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保温杯套,他也能够感受到它的热度。
“我先告辞了,长官。”雷尔诺偷偷地呼出一口气,离开了科特的办公室。
***
实际上,秘书休斯先生并不是科特的专属秘书(科特没有秘书),但他会每天早上为科特和他自己的直系上司买咖啡。雷尔诺探长来到大楼的10分钟之前,休斯秘书送了杯咖啡进科特长官的办公室,他发现那儿还有另外一杯咖啡。
古怪的是,科特没有喝它,还给它套着专门用来保温加温的杯套。
休斯秘书纳闷地把咖啡放在科特的桌子上。“早上好,长官”,他冲科特打招呼,然后笑了笑。
为什么“恐怖乌云”长官要自己去楼下排长队买一杯不现在喝的咖啡呢?
休斯秘书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06
马克把导尿管拔掉从床上站起来的那天,浑身还是痛得要命。安迪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后,扶着他。马克闭上眼睛,感受安迪的体温以及阳光照在身上的触感。
他痛得像以前一样绝望,却还是觉得活着真好。
他被安迪搀扶着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床上。他让安迪把苹果和水果刀拿给他,靠在床头切苹果,然后把苹果一瓣一瓣地交到安迪的手上。
安迪把苹果咬进嘴里,嚼碎了,嚼成甜蜜的汁水和渣滓,吞下去。
安迪一直凝视着马克的眼睛,那双眼睛蓝得像资料片里极地冰川的颜色。胡须遮住了马克的嘴唇和脸颊,遮盖了他的病态,使他展示出一丝颓废的气息。
安迪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的每一处细节。
马克驯化了他,用一种古怪、变扭、错乱的方式。
安迪吻了马克的手背,马克的手背上有吊针所导致的瘀青。
马克轻轻拍拍安迪的手臂,“天气真好。”他看着窗那儿的阳光。
“想出去走走吗?”
“等再好一点儿。”
这几天,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聊聊天。安迪每天坐在这里,就能看见马克的孤独。他知道,在他来到马克身边之前,马克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把拐杖放在身边。
“天气真好”,他会这么想,却无能为力。
安迪发觉自己的共情能力更强了,他为马克难过,也为马克开心,还总害怕马克撑不下去。他希望自己是更坚韧的陪伴,也知道自己不够成熟。但是他还是想坐在这里,吃马克给他切的苹果,听马克说话。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了,安迪吓了一大跳。
他挺直了身体。房间被刺耳的铃声所充满。
“去接吧,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能发生呢?”马克说。
“是啊。”安迪自言自语道,他站起来,走到电话机前,以恐惧又茫然的态度接起电话,他感觉就算电话那头是准备逮捕他们的警官,他又不会惊讶。
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能发生呢?
“下午好,先生,你预定的压缩机零件到了,你还准备要吗?”
安迪连忙捂住听筒,朝向马克问:“压缩机的零件到了,能修好空调了,还需要吗?”
马克点了点头。
安迪放开听筒,对那头说:“是的,我们需要……好的,我这两天会过去买……哦,谢谢你。”
他挂完电话,走回马克身边。
“我能把它修好,很快。”
“春天要到了。”
“会暖和起来,也会热起来,我们还是需要空调。”安迪说,这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四季的期许太怪了,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模拟而出的,却还是想站在马克的身边感受这一切。
“你想洗澡吗?”安迪问。
马克神经质地闻了闻自己:“我的味道很重吗?”他说话时总有颤抖的尾音。
“不,不,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安迪解释道,“用热毛巾给你擦一遍?”
马克没有回答。
安迪知道他在想什么——马克觉得自己充满伤疤的干枯身体很恶心。
安迪把手放在马克的手上,他想告诉马克他无需这么想,却也知道他无法在自卑这个问题上改变马克,他只能尽可能地陪着他。
爱很痛苦。即使没有血,只有陪伴,它也这样痛苦。当个人类很难,需要用尽全力去抵抗现实所压垮的一切,在千疮百孔里试图振作。人类是非常有勇气的动物。
安迪凑过去,吻了吻马克的额头。他去厨房烧热水,然后走回来为马克脱衣服。
马克很消瘦,肋骨更加清晰可见,腹部被缝合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像红色的蜈蚣一样贯穿整个下腹。除此之外,马克的腿部肌肉更加萎缩,能明显看见腿部的骨头。
安迪突然意识到他并不能拥有马克多久了。人类和他不一样,他们更脆弱,他们会死。
安迪赶忙走到厨房,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又走回来。
“马克。”他说,然后吻了吻马克的额头。
马克闭上眼睛,像是不想看见自己的身体。
安迪避开伤口,用热毛巾为马克擦拭布满瘀青的皮肤。他真希望能对马克好一点,希望马克脑海中的宫殿能修得快一点儿。
安迪能够很容易地拥有自由,只要他走出穹顶。但马克却不行,马克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之内,他的一切都是受限的。
现在他的腿部肌肉萎缩得更厉害了,安迪轻抚着那长着斑纹的苍白皮肤。
“舒服点吗?”安迪问。
热毛巾会让马克舒服一点吗?他的存在和陪伴会让马克舒服一点吗?
马克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无法形容的冰晶蓝色。
“修好压缩机之后,冬天就不会再冷了。”安迪说。
“嗯。”马克回答。
马克还能活过几个冬天呢?
马克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冬天呢?
安迪的泪水落在马克的腿上。
马克用手指抹去安迪的眼泪:“你这个设计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让你会哭呢?”
安迪摇摇头。
“如果你能遇到制造你的那个人,问问他这个。”
“我会的。”
安迪拥抱住马克赤裸的身体,泪水却依旧在流。
“别哭了。”马克说,“控制你眼泪的开关在哪里?”
“没有这个开关。”
安迪放开马克,为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他趴在马克的身边,马克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
“你是在为我而哭吗?”马克问。
“是的。”
“那可真没必要,我遇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比如,刚出车祸,我躺在病床上,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的时候。还有我敲掉那颗门牙的时候……都比现在糟糕多了。我那时只有个心不在焉的政府护工。”马克歪了歪嘴角,笑起来,“修好压缩机之后,冬天就不会再冷了,不是吗。”
“对。”
马克的手很暖和,很柔软。
安迪感到他遭受虐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马克呢,在马克还会走的时候,或者在马克刚出车祸的时候?
安迪深呼吸了几次,把眼泪止住。
“我能用你的身份吗?”他问。
“什么?”
“我想出去工作。”
“为什么?”
“我能靠只吃苹果和充电活下去,你不行。”
马克像不认识他那样看着他:“如果你被抓住,就会被强制关机。”
“不会的,我会很小心。”安迪说,他想让马克活得更久,攒钱给他新轮椅,把空调机完全修好,让马克剩下的所有冬天都不再寒冷。
安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或许这就是变得更像人类的代价。
***
安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做了很多事,他开车到镇中的商店,把零件买了回家。“和丹尼尔斯先生一个姓氏的表兄”,他如此介绍自己。偏远的郊区有很多不符合规范的做法,店老板没有在电脑上确认他的身份就把东西卖给了他。
安迪回到家,修好了压缩机,接着将暖气外机重新组装起来。他也检验了辅助制冷的功能——马克家的暖气机是很老旧的款,现在的新款暖气机很少附加制冷的功能。倒不是因为制作上的麻烦,而是夏天总是不够热,冷气功能一般很难用得到,如果不是为了某些植物的收获和结果,夏天就会更冷。
又三天后,蛇舌在晚上来过一次,他把仪器全部收走,留下一些新药。安迪没有钱给这两个黑医,他只能送给他们一些苹果酱,酸甜又粘稠的、马克自己做的苹果酱。蛇舌留下后续药单,安迪把它收在一个信封里。他需要钱,有了钱才能买得起那些药。
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怕被抓住了,如果不是担心他被抓住后马克没办法生活,他简直毫无畏惧。他可以走在太阳里,和人交谈,去市场或者餐厅。他的所有勇敢都来自于马克——他想要马克活下去。与那天晚上他捅了他一刀之后想要他活下去的恐惧心情不同,如今他带着期待,希望马克能够好好地、更加舒服地活下去。
这一片谁都很了解谁,安迪试图伪装成马克去打工,但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丹尼尔斯先生是个倒霉的瘸腿。安迪只能宣称他是安迪.丹尼尔斯,马克的远房表弟。他希望搞到一个假身份ID,可是他不能再去麻烦雷尔诺警官,他已经麻烦他太多次了,而且他们的关系在那通电话之后就已经结束。
不过在乡村里,总是有不合规的地方,没有人在聘请你割麦子的时候要求你在复杂的系统里验证身份ID。
安迪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农田里驾驶翻土机,他很擅长干这个,他知道所有交通工具和农业机器的使用方式。他搞不懂他的制造者是怎么回事,要给一台*爱机器人添加“驾驶翻土地”、“修理压缩机”这种技能。好吧,他连翻土机也能修。当天,安迪在干完了活之后,还顺手修好了雇主家里的一台发电机。
于是,有更多零散的活来找他,不少人请他去修各种工具:电视、电话、洗衣机……这里的东西都很原始,与安迪在城市里看见的完全不同,它们都像是根本没有人工智能的时代所制造出来的商品。丹尼尔斯先生远房的表兄的修理工夫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肯定,威尔逊太太则致力于向人讲述这个帅小伙帮她修好割草机还划伤了手的故事。
安迪控制着自己的工作时间,他出门三四个小时就赶回去,马克现在还需要人照顾。
安迪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学习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比如说,如何购买蔬菜、肉类,然后把它们以不难吃的方式弄熟(他虽然有味觉,但对好吃和难吃的认知并不是那么具体)。
马克开始能吃一点流质的食物时,安迪第一次使用了搅拌机。他知道搅拌机怎么用,他也会修理搅拌机,但使用搅拌机做菜并不在他的知识储备里,他把煮熟的南瓜扔进去,听到启动的声音时觉得很奇异——他在使用一台机器,而他自己也是人类造的一台机器。
但马克不觉得他是机器。
安迪坐在那里,看马克吃他做的南瓜汤。
“你不喜欢南瓜吗?”安迪问,“你为什么不吃呢?”
“你为什么不吃呢?”马克反问。
“我可以充电。”安迪说,“电的转化率更高。”
“你应该一起吃。”马克说,他看着他,“你有吃饭的权利,我不能让你拿充电当吃饭。”
“南瓜汤两个人就不够了,我只做了一人份。”
“我等你做完你的份,然后和你一起吃饭,好吗?”马克说,不是命令,是商量,他不再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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