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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墨色的眼眸中湖水不再平静到毫无波澜，在暗夜里反射着熹微的光线，周身的气质更加平顺，不再如同隐世收敛所有锋芒的人。明明他的气质更加的尊贵优雅，却反而像是更加容易亲近一般。

　　在屋中的杞月整个人都包裹着淡淡的柔光，看着落得眼神，像是在等待归家的情人，那般的自然，如同那些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明明看不透半点心思，却让人异常的感到安心。

　　落的寝宫并不是非常华贵，他对于住所这样的东西并不是很在乎。因此，这里和之前苍允居住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还没有换下妖皇服的落一身的清碧，和苍允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不论是什么打扮，落都有那种分外的纯粹的感觉。

　　夜明珠的柔光让衣物上也流动着光晕，一头长发被翠玉束起，这样的落多了些尊贵，却让他那股天生蛊惑人心的气质散发的更加淋漓尽致，似乎他本就该如此装扮才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十几年不见，落看着眼前出现在自己寝宫中的人也颇为惊讶，神族现如今正是杞月和栖云争端最为激烈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杞月的出现当真奇怪。

　　对于落的惊奇杞月也是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也是一贯的低柔，“恭喜你成为妖皇。”

　　“神族如今和妖族是敌非友，皇子殿下怎么进来的？”这寝宫的防御力实在太低，不过，以杞月目前的实力，那些人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对于落的疑问杞月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反问，“你不想我来？”

　　“怎么可能？”落轻笑，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只是，神族目前的情况……你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他很明白杞月的手段，只是栖云谋划了那么多年，神族众人又都对杞月忽视了那么久的时间，现如今他怎么还会有余力来妖族？

　　神族本就和魔族交恶，现在又同时得罪了妖族和仙族，神皇言烨突然死亡，对于新皇的选取，众人都有些犹豫不决。

　　会有这样的现象，主要是因为对于这场神皇之争，岐风一直没有什么兴趣。

　　论声望来说，素闵岐风是最高的。他是言烨的长子，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但偏偏岐风那战争狂人的个性，实在让人不放心他成为神皇。何况，他自己也并没有那个想法，也就没有人提出让岐风继位。多年在边关的岐风对于神族的管理还没有栖云熟悉，那些贵族统领们对于拥有军权却性子冷漠的岐风也很是无奈。

　　玄冰的死亡自然是很大的一件事，毕竟是玄家少主，只是在神皇言烨的亡故面前就被人给忽略了。

　　溪云桦对很多事并不是很清楚，但其实也不需要弄清楚。知道言烨死了的消息后，她立刻晕了过去。

　　之后……神后溪云桦隐居“神隐阁”，并没有参与接下来的争斗。

　　这也使神族的皇权之争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杞月毕竟是栖云的兄长，何况从云慕平原带回的军队也还在他的手下，而栖云当时却是在神城中管理着整个神族。

　　孰强孰弱，真的很难分辨。

　　对于神皇的权位，栖云自然不会相让。

　　尤其是在玄冰死亡，玄槊成为玄家少主之后。

　　“你知道，神族的权利大多集中在三大家族，也就是目前的三位长老手中。而对于皇权继承人的选择，这三个人起决定性的作用。”

　　“哦？”听了这话的落抬头看向杞月，三大长老在神族的地位也不过仅次于神皇，他在神族的时候也见过一次。倒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那几个人，对你似乎也没什么偏爱。”

　　“但总有人会不喜欢栖云。”

　　“你是说玄钦？”落一笑，明白了杞月的意思。

　　对于栖云来说，玄槊可谓是他最大的弱点。

　　说起来，当时他会让玄槊去攻击苍允也是有私心的。玄槊这个人，他对绮音的深情，栖云对他的不一般，都让让落非常好奇这人出了什么事，栖云和绮音会有什么反应。

　　何况，这无疑会使神族更加的混乱。就像苍娆的死让苍允疯狂一样，他本还有几分指望玄槊让栖云多给杞月创造一点麻烦。

　　当初他与绮音那般亲密，栖云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和阻止，反而颇有些撮合的意思。那个时候，他就有几分察觉。

　　看杞月对这话没有丝毫惊奇，落也不禁感叹他如今的好运气。“玄冰死了，玄槊就是玄家唯一的继承人。栖云要受的压力就更大了。不过，”他还是有几分疑惑，“你明明没有关注栖云，怎么会知道他喜欢玄槊的？”栖云是对他没怎么在意，才会被他看破，而杞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和玄槊的交情一直那么好，就算是玄槊受了伤担心着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玄钦本来也该支持他的。可是，”杞月轻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当初绮音会离开皇族，遇到你，也是有他的原因。想想看，明明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却让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独自出门，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跟上，不是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如果不是遇到我，绮音也许早就被人毁了。”素闵栖云，他还真是为了玄槊什么都不要了啊。只是不知道和皇位比起来，他又会选择什么呢？

　　“连唯一关心的亲人都可以舍弃，这样的感情，怎么也不会一般。而这却是玄钦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在玄槊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只想着小音的时候。”

　　就连落也不得不感慨栖云将来的情路坎坷。只是……“那你呢？”落看着眉目沉静的人，语气玩味，“既然看到了，也不阻止。知道这许多，也任凭着事态发展。连亲生父亲都那么毫不犹豫舍弃的你，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落的质问杞月的表情不变，他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落，反问，“父皇和苍允的死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舅舅牺牲，一直到现在这一步，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父亲和舅舅啊？”轻叹一声，落的眼眸中充满奇异的微涟，沉寂一阵后再度开口，“如今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的结果也是他们的心愿不是吗？对于舅舅他来说，本就是最好的结束了。既然他们那么爱母亲，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那么的寂寞呢？”早在苍娆死去的消息泄露出来之后，一切就已经不可能保持平静了。

　　“所以，现在剩下的人才是寂寞而不幸的？”

　　在知道碧华珠的时候，他就知道落为什么要与他合作了。妖族圣女碧夭苍娆的东西，出现在落的手上，他又那般的了解妖族，月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确定了落是死去苍娆的孩子。

　　失踪多年的苍娆在神族死亡，言烨对落奇怪的态度，落引发这三族的交战，现在想来，落恨的人，到底是父皇还是母后呢？又或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了那位死去的母亲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

　　讲述故事的人并没有丝毫悲伤的模样，连情绪也没多大起伏，一直都非常的平静。

　　越是高等级的血脉，就越是早慧。结合了妖族和神族最纯净的血脉的落尤为如此。

　　刚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亡，看着沉寂在碧波湖底的生母，那个时候，落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那么幼小的灵魂，或许不是很理解爱恨情仇，甚至对苍娆的悲伤也不是那么理解，但那样的情绪还是会在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

　　落对言烨讲述的时候那么的漠然，他对这位耗尽灵力生下他的母亲虽然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但却终究还是在意的。

　　对于杞月的话，落倒是坦然而对，“神后怎么样我并不关心。她其实又有什么错呢？说到底，只是不甘罢了。”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的是，”看着他不说话，落突然开口问道，“你明明已经猜到了我是你的弟弟，怎么却好像并不介意？”

　　“介意什么？”落突然提起这点，杞月倒是有些愣住了，“我那个时候虽然的确是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你都不介意，我还能介意什么？更何况，那只是一次修行。”

　　他的确没有怎样看重这层兄弟身份。

　　他没有过往的记忆的活了三千年，在这三千年里，所有的亲人，对他来说其实都是陌生人。本来之前他对此就甚为淡泊，现在却真真是连那点感情都几乎没有了。

　　所以，对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弟，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乎？

　　听他这样回答，落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了。

　　妖皇宫依旧繁华渲闹，隐隐的甚至能听见几声劝酒的声音，映衬的这里更加的静谧。两人坐在桌旁，落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那夜空，深邃的永恒的存在着，漠然的看着这天下无数的离合悲欢。

　　“你知道我的母亲，”落幽幽一叹，终于打破了沉默，“她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这么久，我都快要忘记了她的样子。真遗憾，你没有见过她，都不知道她有多美。”

　　看他难得的追忆神色，月启唇，“我知道。”

　　“嗯？”落是真的讶异起来。他蓦然转头看着杞月，杞月的表情很柔和，眸子里反射着不知名的光，整个人都像是一团光。

　　“我见过她。”

　　“你见过？”杞月的神情不似说谎，但落的神色却变了，“你见过她，那你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我？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第三十一章 故人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竟然是被他耍了？

　　见过苍娆的人，绝对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两人长得实在太过相似，那是割不掉的血缘羁绊。

　　但是，如果杞月真是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他装的也太像了。

　　落不觉得杞月真的能那样做。只是，这个人的想法又有谁清楚？那么多年，他一个人在杞月宫，又是为了什么？

　　他眯起眸子看着杞月审视起来。

　　就算是再亲密的人，在发现了他欺骗你的证据之后，你还能继续信任他吗？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很容易被切断。不论是事实还是误解，总之，只要开始有了那样的想法，就很难真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何况，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信任可言。

　　半晌，落勾起嘴角，“如果你真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说，你的伪装也太可怕了。”

　　对于落的怀疑，杞月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垂眸凝视着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反问一身华贵的人，“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你交易呢？妖皇陛下？”

　　声音并不冷漠，但称呼却着实客套。杞月一向没有怎么叫过落的名字，这样的像是疏远的感觉还是第一次，落不由得笑的更加的灿烂，声音也柔和起来，“为什么呢？功力，报复，还是皇位？我可不觉得你吃亏了，哥哥。”

　　这大概是杞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栖云和绮音一般都是称呼他为皇兄，最亲密也是二哥，听起来也非常的疏离。

　　尤其是落的声音本就充满蛊惑，如此亲密的称呼，就算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意，但也依旧非常让人心动。

　　“三千年前，也就差不多是绮音刚出生的时候，”听到落语气非常轻柔，意思却是颇有些揶揄的话，杞月抬眸看着他，然后又望向窗外的夜空，“那个时候我不是被人袭击，以至于杞月宫都被毁于一旦了吗？”

　　“这我听叶忻衣说起过。”听到杞月提起这件事，落倒是有了一些联想，“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开始了隐居。如果我没猜错，神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你的吧？不过，这和你与我的交易，还有我母亲之间有什么联系？”看来问题的确出现在那次袭击上。

　　“因为我失忆了。”忘记了过往的一切，怎么可能记得碧夭苍娆？所以才没能在一开始认出落。

　　世事如此，命运更是难以预料。如果他一开始就得知一切，怎么可能让落进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