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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龙笔 作者:青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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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张三:“白衣服的叫谢必安;黑衣服的叫范无救。”
    张子尧:“喔,是这名字,那是鬼使。”
    张三:“白衣服的态度恶劣——这点记得写上,写上写上……黑衣服那个不爱说话,但是白衣服的其实怕他,黑衣服的看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白使谢必安,易怒,望近而远之。
    张子尧在膝盖上的卷轴上写下这么一行字,然后心虚似的抬头看了看周围,又问:“然后呢?鬼使都来了,你怎么又活了?”
    “黑衣服看出我有未了的心愿,让我可以跟我妻子说句话再走,白衣服的一脸不高兴,但是也没说什么,我想了老半天,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最后来到我的妻子跟前,我告诉她,红叶的拨浪鼓在衣柜里,你拿给她。”张三说到这顿了顿,然后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她听见了。”
    张子尧:“嗯嗯,然后呢?”
    张三:“我这才知道我娘子是镜女巫。”
    张子尧:“什么?”
    张三:“以前总看我娘子同寻常人不一样,身边总有神神秘秘的人跟着,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镜女巫,她有一面镜子,能把人从黄泉道上拉回来——只要那人心中有什么怨念不肯离开,只要那个人在人世间还有亲人在对他有所思念,只要镜女巫知道这人的灵魂还在——莫说是鬼使,就算是阎王爷也不能阻止她将人救回来。”
    张子尧:“于是你就回来啦?”
    “是。白衣服的很气,他说都怪黑衣服的让我去跟我娘子说话,否则她肯定不知道我还在。”张三说,“看他们的样子,想必是早就知道娘子是什么人,难怪他们上来就对我说什么没有遗言……嗯,最后还是黑衣服的救了我一命。”
    张子尧:“回来以后,你就成无悲军了。”
    “是,这里是最前线的军队,里面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依靠亲人或者恋人的思念起死回生,然后保持着人性存活下去——只有最强烈、最深刻的思念,才能让无悲军活下去……”
    张三告诉张子尧,从死亡后复活的那天算起,无悲军每隔半年必须与亲人或则恋人接触,只有当对方的脑海中详细的浮现这个人时,那种感情才能够达到让他们存在下去的标准——
    偶尔他们得到假期亲自回家,更多的时候则是依靠一封家信,因为在写信的时候,写信的人无论如何总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怀念起这个人的模样、声音以及他的事情——所以无悲军并非不生不死不老不灭,他们也会死亡,当那个在这个世界上最思念他们的人停止对他们的思念时,他们便也会随之化作一捧黄沙尘土。
    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事只会发生在那个人死亡的时候,因为本生能够促成无悲军出现的,只能是非常强烈的情感才可以。
    就像李四。
    他的妻子亡了,世界上再无一人对他有所思念,所以他便化作一捧黄沙被吹散于风中。
    “不过人死后有所不甘,无非就是对另外一个人有所留恋或心愿未了,”张三说,“如果连这样一个人也没有,那么想要起死回生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们在这做无悲军也见不着他们。”
    “朝廷答应过,无论如何,无悲军在服完二十年的兵役后,若还未消亡,就可以告老还乡,回到至亲至爱的身边,陪他们白头到老,最后再一起灭亡。”张三说,“所以他们都很羡慕我,我妻子孩子都在身边,不用等二十年……而且相比起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害怕生出事端,我随时可以见到她们——看家书也不过是凑凑热闹,看看我娘给我说了啥,嗯,就是单纯的想家了而已,离家久了都想家,而不是为了活命。”
    张子尧想了想:“还挺浪漫。”
    张三笑了,摇摇头道:“不浪漫,你知道,哪怕是最强烈的感情,有的时候还是会因为人的欲.望而扭曲——人总是难免有胡思乱想的时候,你会担心自己常年不在家娘子会不会勾搭上别的汉子;也会担心城里来了个书生眉目清秀娘子会不会心动,到时候,娘子没了是小,活不了命才是真——这种猜测久了,就逐渐转化为一种怨念,你会忍不住产生自我困惑:为什么我要活得那么辛苦?我这样到底还算不算是人?”
    “……”
    “人的贪欲是无线大的,”张三撇撇嘴,“当鬼的时候你肯定总是在想,能让我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好了——等这个愿望实现后,你会发现,自己的愿望变得没那么简单了,你还是想做人,一个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好好活下去的人。”
    “但是这一点是做不到的。”
    张三沉默了下,良久,他转过头看了张子尧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做得到,只要你在蔷薇消失或凋谢之前——”
    “?”
    蔷薇消失或凋谢之前?什么意思?
    张子尧心跳有些加速,没来由的想到了元氏脖子上出现的那蔷薇刺青,然而此时张三的话语还未落,在他的身后,突然有冷冷女声响起——
    “你在说什么?”
    对话中的两人一愣,双双转过头去——
    于是只见在他们身后正站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年轻妇人,那妇人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打扮虽朴素,却与寻常的农妇还是一眼便看出不同,此时此刻,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手里握着一个拨浪鼓,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张子尧和张三。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先不说一个寻常的妇人怎么会出现在兵营里,就说周围其他无悲军地反应也很奇怪——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女人,像是都认识她——但是片刻之后,他们又转回头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像是在刻意逃避、忽视她的存在。
    “张三,你在和这个人说什么?”那女人又冷冷地问了遍。
    张三站起来:“啊,你怎么来了?别那么敏感,这个张小兄弟是跟着王爷从京城来的,方才跟我打听无悲军的事,我就告诉他了——”
    “他跟你打听无悲军的事你就告诉他了?”那女人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此时此刻像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气,“这种事到处说有意思?!你一个男人家怎么这么嘴碎,张三,你害了我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红叶?!她可是你的女儿!!!!”
    女人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张子尧愣了下,半晌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三的妻女——因为他说过他有个女儿叫红叶。
    但是这女人说张三想害她又是这么回事?
    张子尧万分不解。
    而此时,在那女人的怒火之中,小女孩缩了缩像是想要挣脱她的手,但是大概是那个女人握得太紧了,她挣脱不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爹娘吵架吓得,“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那哭声叫很多先前把头拧开的人又看了回来,而张三此时也终于变得紧张了起来,女人的怒视中,他眼中有一丝不自然的恐惧一闪而过,他站起来,拉过红叶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似在安抚:“不是,小蝶,你听我说,这个画师是从京城来的,和咱们根本没关系,过几日他就走了——而且人家还是个大活人,我想着他怎么也不会……”
    “和咱们没关系?”那个女人发出尖锐的笑声,用手一指,那尖细的指尖几乎戳到了张子尧的鼻子上面,“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一个京城来的寻常画师,给咱们画了京城里震后图的……”
    “他不是,张三,你这个蠢货!!他才不是什么京城来的寻常画师,他是那个元氏的儿子,元氏就是靠着他才能从镜子里爬出来的,听懂了吗?!——张三,我袁蝶当年是造了什么孽,鬼迷心窍把你从阴曹地府救回来?!”
    那女人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双眼之中写满了疯狂——
    “你当初害了我还不够!现在又想要来害你的女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女孩狠狠地拽入自己的怀中,小女孩再次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然而她却好像一点没有听见,只是用那双阴沉的眼死死地盯着此时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脸惊恐的张三——
    最后,她安静了下来。
    稍稍抱紧红叶,她神情麻木冷漠地对男人说:“张三,你知道有些事不该说也不该做的,我原谅了你一次不会原谅你第二次……”
    那女人停顿了下,冷冷地说:“你还是去死吧。”
    言罢,那女人就牵着红叶走了。
    张子尧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嘟囔了声“这女人莫名其妙发飙是不是疯了”,正想安慰一下张三,谁知道一转过头,便发现张三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张子尧被看得慎得慌。
    “你骗我。”张三盯着张子尧,目无情绪道,“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等下,我怎么骗你了?元氏是我娘亲没错,可是你也没问,”张子尧后退一步,“而且退一万步讲,你跟我说的那些东西跟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我差点就把那件事告诉你了。”
    “什么事啊?”张子尧一头雾水。
    张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突然被抽空了灵魂,他原地在篝火前坐下:“我完了。”
    “什么?”
    “你知道吧?关于无悲城那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最后,公主忠心耿耿的铁骑杀死了公主。”
    “知道啊。”
    张三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张子尧,缓缓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公主痛下杀手吗?”
    “……不知道。”
    张三苦笑了下,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仿佛自言自语道:“是因为人心,永远得不到满足的贪欲。”说罢,他的脑袋耷拉下去。
    之后任凭张子尧再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一个……字——方才的一幕仿佛犹如一个插曲,现在周围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飞吹过黄沙发出的轻微风声。以及篝火里干燥的木头炸裂发出的噼啪声响。
    关于“铁骑为什么杀死公主”张子尧最终没有也得到一个标准的答案。
    ……
    第二天早上,张子尧刚睁开眼,扶摇便拧着腰肢来到他跟前,笑眯眯地告诉张子尧:“哎,你知道张三吧?”
    “知道啊,昨天才说过话。”张子尧随手捡过件外套披上。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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