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中茶杯,视线移至渭水湖边:只闻得一片惊呼声,一抹白色影子飞一般的掠过两岸间隔着的湖水,猛地窜上了望台。
下一秒,寒芒一闪,巨大的灯笼由中段一分为二!
一半挂在了望台上随风飘动,一半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无数火星。
与此同时,一个白衣男子飞掠落地,他剑尖着地,划出深深的痕迹。
火光于他身后熄灭,而此人惊如九天仙子,雪白的衣角一尘不染。
人群中悄无声息,如此寂静的夜,唯听得他清洌淡漠的声音:“花灯固然美,可若是利用不当,也为一大祸害。”
无人胆敢应声。
远处江殊殷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待沈清书回头之际,他正站在对面,慵懒的看着他的方向,见自己看过去,还轻轻举举手,表示自己一直在看。
沈清书抱以一个微笑,江殊殷也轻轻向他点头。
对视之际,一飞扬跋扈舍我其谁,一清冷无双不怒自威——二人都是身居高位的佼佼者。
自有豪杰枭雄的气韵。
沈清书的白衣在黑夜中异常耀眼;江殊殷的目光炯炯傲气凌神!
二人对视,压抑感逼得连空气都夹杂了一丝窒息感。
直到小岛上的其他修真者陆续赶来,那股深深的压抑感,才渐渐消散。
见到沈清书,众人纷纷向他行礼,轻轻唤一声:“浅阳尊。”
沈清书还礼:“这边的火势已然控制,还请诸位放心。”
众人颔首点头:“有劳了。”
说完沈清书便重新回到湖中的小岛间,将剑还给剑主,并赞美道:“这剑很锋利。”宝剑主人慌慌忙忙的接住。
边上的江殊殷亲眼目睹着这一切,见沈清书看也不看自己的走开,他便温顺的垂下眸子,轻轻跟上。
经过方才的一场闹剧,本就属于万众举目的沈清书更成了大家投去视线的主要人物。
穿梭在人群中时,总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由衷赞美:“浅阳尊年纪虽小,可这修为已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可见今后必定为一派掌门,座下教出的弟子,也必定个个都是颇有威名的正道仙首。”
“何止!浅阳尊的修为恐怕今后,我等都要敬仰膜拜!”
“世人常说资质是最重要的,可我却觉得资质是一点,勤修努力却更为重要!”
似是听惯了这些语句,沈清书只是礼貌的向他们点点头,继续走着,试图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
他是无妨,倒是他身后跟着的江殊殷,才觉得听得扎心刺耳——“可见今后必定为一派掌门,座下教出的弟子,也必定个个都是颇有威名的正道仙首。”
此话虽然不错,甚至今后沈清书也的的确确是做到了,可至于座下弟子……除了沈子珺之外,江殊殷可算得上是彻彻底底败了他的名声。
西极首恶,千年后天下最大的魔头,手下恶人更有百万之众,而他正是他从小教出的徒弟。
假若同样的场景换成曾经的江殊殷,那他一定会选择逃避。
然而,邪邪一笑,骄傲的高高抬起头,黑衣男子眼内骤然爆发出一抹精光——但是现在,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宝宝们超级对不起!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超多,所以还请原谅啊!!!
第113章 澄净之心(五)
“我眼中的恶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无奈,不站在他们的立场, 你又怎知他们所遭遇的痛?”僻静的地方,江殊殷立在央央红桃之下。
红色的花,白色的发, 衬托起来时,总有深深的悲怨哀伤。看着他的雪色发梢, 沈清书莫名的感到胸中一阵刺痛。可嘴边却仍旧说着坚定的话:“那不过是你眼中的恶人罢了。”
江殊殷黑眸一颤,沈清书瞧着他落寞的样子, 忍不住撇开头,轻轻咬紧牙关。
对面的江殊殷倒是个会帮自己缓解心结的人物, 也仅仅是落寞一阵, 便委屈巴巴的瞅着他,扁嘴道:“师父真是的,在没完全了解他们的时候, 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看着这样一个邪魅霸气的男子,做出与他极不相符的姿态,还那么的称心应手, 沈清书默默伸手蹭蹭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淡声道:“为什么。”
江殊殷露出孩子般委屈的表情:“你想啊, 凡事说的那么绝对, 要万一你今后与恶人的关系很融洽怎么办?那不就是自相矛盾了吗?”
沈清书抬首道:“不可能。”
这三个字刚出,他就感到对面传来一阵浓烈的酸味,简直酸到叫人无法忽视!然而这浓浓的酸味中, 还含杂着其他的味儿,有郁闷、有悲伤。
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江殊殷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手抄起他的腰,迫使他靠近自己,无法逃开。
江殊殷身材高大,逼近沈清书时,总有一种霸道的气韵,迫使沈清书不得不微微抬起头,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深知此人的姓情,两人的这个动作,不由得让沈清书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干嘛?”
江殊殷仍旧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更是委屈百倍:“你现在和今后相比,我更喜欢今后的你。可一想到你今后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样子,我又宁愿你一直都是正道仙首,不曾吃过那些苦。”
沈清书琉璃般的眸子一呆,喃喃道:“你说什么?”
江殊殷依旧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语气与表情却都恢复正常,变得有些不忍,有些疼惜:“师父别想了,与我一起回家吧。”
这已经不知是他的第几次邀请,沈清书僵硬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内心:“回去?回到哪里去?”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沉静下来。
空气中,渐渐凝聚出星星点点的冷气,冻得人忍不住轻轻捏起衣角,以防冷气扑进。
如今的夜色中,幽幽投下一缕银白色的月辉。
看着,是那样的凄促哀伤。
江殊殷俊逸的面被月辉映得好似凝霜一般,白暂细腻,犹如最好的脂玉。轻轻颤一颤纤长漆黑的睫毛,他叹息道:“师父……”
不料,不等他说完,一白裳少年猛地拨开树枝,惊喜道:“书书可让我好找!师兄惜言都在等你呢!”
沈清书没去看身后的江殊殷,只是疑惑道:“等我做什么?”
阿黎嘉笑着过来拉他:“书书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先前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去渭水湖的夜市逛逛的吗,你怎么忘了?”
沈清书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说了声抱歉,便跟着他去了。
走到一颗繁盛的桃树下时,他却听到身后男子的一声叹息:“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声音悲伤忧愁,不禁叫沈清书指尖一颤,垂下眼睑。
江殊殷本想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一切,包括柳溪婉的死,也包括阿黎嘉几人的下场。哪怕知道他也许不信,也许会痛不欲生,但江殊殷觉得只要让他与自己回去,怎样的办法都该一试。
事隔几天,江殊殷一直都不曾找到合适的机会,而沈清书一行人也已回到家中。
这日柳溪婉崴了脚,不能出门。花惜言为她治疗脚伤还差几味药,可偏偏他又走不开。沈清书与阿黎嘉便自告奋勇,替柳溪婉上山采药。
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江殊殷。
瞧着沈清书和阿黎嘉一路欢声笑语,江殊殷猜测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便在满山的树间,寻了一棵最大最壮的树,翻身上去偷懒小憩。
而另一边,为在太阳落山之前,尽快找到药材,沈清书和阿黎嘉兵分两路,散开去找。
三人是辰时出发的,辰时的阳光充足温暖,本以为会是个好天气,却不想到刚到未时,天色就已不如早上的明媚和煦,而显得无限苍白。
“哎,要下雨了!”
山上的行人为求避雨,纷纷离去。一时间,人满为患的高山,变得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预兆的,稀疏的小雨从天而降,打湿枝头的桃花,沾染淡淡的寂寥。
沈清书轻轻一叹,背好自己身上的小药篓,打算先寻一处避雨的地方。可巧刚有这个念头,眼角就瞄到一颗高大粗壮的树木。那树木枝干繁密,比周围的树不知大出多少。
再看看四周,到处都寻不到江殊殷的身影,想此人修为很高,出不了什么事,沈清书便只身一人前往那棵高大的树下。
此地风景优美,即便是雨幕倾洒,却依旧青山绿水,落英绰绰。
山美,在于重峦叠嶂峰峦雄伟;水美,在于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云美,在于轻盈柔美神奇飘渺;树美,在于苍翠欲滴枝繁叶茂。
山水相依,云软树葱。至远处看来,淡淡的薄雾弥漫,犹若披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奇幻不已;又似若即若离般漂泊不定。
山间鸟鸣声清脆,莺鸣雀和千啭不穷,百鸟争鸣之音恍如凤鸣鹤唳,叫人身心舒畅,神怡万千。
茫茫苍翠之中,点点粉红,装饰着这如墨点的画境。
只才风一过,就是数千载的桃花离离倾洒,美到令人窒息,凄到叫人孤独。
犹似一个梦境,一个挣扎不起的梦境。
沈清书坐到一块石头上,小心的放好药材,才望着惨白的天,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石埙,凑在唇边。
倏地,悠扬悦耳的埙声在这苍翠之地响起。
婉转连绵,高荡起伏。
埙的袅袅余音,似如高山流水般叮咚作响。
因风而扬起的白衫,端坐巨石之上的少年。
衣冠楚楚,眉清目秀,俊得仿佛能使天地都沉静下来。
他端坐巨石之上的样子,恬静和煦,落落大方。惊人的风华展现于如画的眉眼,深邃的眸子中,有说一不二的厉气与自信。
——真是个令人不容忽视的绝代男子!
纤细精致的手指,在石埙上一起一伏,缠绵悱恻的音波就变得婉转起来,时而高扬清锐,时而底缓寂落。
犹若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又似箫声般幽咽。
淡淡的水唇轻轻贴在石埙上,寂寥悠柔的音律便至埙中传出,叫人迷离不已。
桃林内,落英缤纷,粉红粉红的花瓣就像飞落了一地的胭脂。
桃花密集紧凑,挤满了整个枝丫。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粉嫩得犹似女儿家羞红的面颊;而那些怒放的花朵,冷香扑鼻,美艳可人。
英英玉立的白衣少年,就如吸收了无数的天地精华,清若仙子,出类拔萃。
他吹石埙时,很认真。就连,飞花落了一身都不知……树干上熟睡的江殊殷被这埙声惊醒,缓缓低头——一个白衣少年,就坐在自己小憩的树下。
他衣襟半湿,可即便如此,也依旧遮不住惊天的风华。
有那么一刻,江殊殷很想跃下去。
可又怕自己的莽撞吓到他,便一直按捺着不动,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从前只知道他琴弹的很好,箫声也不错,可如今江殊殷才知,他的埙声更是一绝!
惊叹之下,又不免奇怪。他的埙吹的这样好,可为什么自己却从未见过他吹呢?
吹埙之人不经意的抬头,霎那间,四目相接,二人皆是一愣!
人说,因为几千年的连续错过,痛苦了生生世世,才使得今生能够在桃树下邂逅。
——那我们,几千年里错过了多少次,才能在这一世相遇于桃花树下?
人说,错过了多少次前世,那么今世的缠绵与缘分就有多深。
——那我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次回,今生才会相思入骨,就连回想起这段情谊,心底都是伴随着轻轻的抽痛?
定然,错过了无数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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