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作者:莲兮莲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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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顿悟的旷然和解脱的快乐充斥在他的心中。他曾经贪图的那些从六道众生的享乐中汲取的极乐之境与之相比都变得不值一提。
“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另一道圣光万丈的身影也同时叹道。这一番话虽不是自己所说,却也恰好击中了心中某个地方。一瞬间他的眼睛透过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些在地狱血海中翻滚挣扎的鬼婴,看到了那些在焦热地狱中被烧得全身焦黑张口也只能吐出火焰的焰口鬼,看到了那些在青莲地狱中皮开肉绽血液结成莲花的青麟鬼。无穷无尽的悲伤袭上心头,他一直以六道众生的快乐为食,却不曾去尝过悲惨的味道。
这样一对比,刚才体会到的那种模糊了自我的无比广大的完满和快乐,都变得那么讽刺。
那些众生,那些从出生就在受苦,没有一刻停歇喘息机会的地狱众生,才是最需要被救赎的。这样的想法他曾经不屑一顾,曾以为这不过是那些生活□□逸的天人神佛无聊时做作的抱怨,但是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感情原来并非什么做作的装模作样,而是真正可以确确实实从心中发出的慈悲。
这是每一个生灵都有的,最原始的共情能力。只是大部分的时候,总有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将这种能力覆盖住了。
颜非猛地打了个冷战,意识从那些短暂却又引起强烈情绪的陌生记忆中抽离。剧烈的疼痛在头脑中爆炸开来,像是有什么虫子在蚕食着他的脑子。他发出一声狂吼,那天光愈发晦暗,就连原本平静的水面也卷起滔天巨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那些浪涛不停冲撞着法阵,那些天语咒符也显得摇摇欲坠,不断颤抖闪烁。
却在此时,一股大力摄住了他。他被猛地扯入深渊。他尖叫着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柳玉生正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似乎正试图叫醒他。见他睁开了眼睛,他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颜非猛然坐直了身体,一把揪住柳玉生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迷晕我!!!我师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完他便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柳玉生就要冲出屋去,屋子里也还有其他穿着统一素色衣服的人存在,但他都视而不见。可是他一拉开门就傻了眼,一只巨大的鳄鱼般的头颅完完全全堵死了门口,金黄色中透着点荧绿的眼睛中长着十字形的瞳孔,看上去分外诡异邪恶。
柳玉生在他身后说,“颜非,你冷静一点。”
颜非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戳着那巨大眼睛的眼皮,戳得后者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让它让开。”
柳玉生那干净秀雅的面容上现出几许无奈,“你现在出去,又能去哪里?”
“我要回地狱!”
“你现在回去非但救不了你师父,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
颜非与他对峙片刻,半晌问了句,“我师父的人身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颜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一张圆桌前坐下,把那枚玉蝉从袖袋里拿出来拍到桌上,盯着柳玉生道,“你到底是谁?”
柳玉生看了眼两边那些仿佛不存在一样安静立着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门口堵着的那只不知道是巨型鳄鱼还是蜥蜴的怪物也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让那些人从自己的头颅旁边拐了出去。
柳玉生缓缓走到他面前坐下,将那枚玉蝉拿起来,放到手心里握住,“实不相瞒,我确实不是医仙派中的普通弟子。”
颜非盯着他,忽然问了句,“你该不会是掌门人吧?”
柳玉生看了他一眼,道,“医仙派里聚集的都是想要了解生死奥秘的神医,彼此不分尊卑。但毕竟医术有高低,每隔五年会有一次医术上的较量,而医术最高明的那一位医者便可以掌管玉蝉令,号令所有医者。”他说着,将手中的玉蝉晃了晃,“传说创立医仙派的是一位三百年前被天庭贬黜的药仙,这枚玉蝉便是从他开始一代代传下来的。”
颜非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所以你就是掌门。”
“……也可以这么理解。”
“而且你说创立医仙派的药仙是三百年前被贬黜的,他该不会就是因为参与了波旬那场战争所以被贬黜的吧?”颜非这样一想,忽然将很多事都串联起来了,“你们全都是波旬的追随者。”
柳玉生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看着他。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找那本经书?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他们说我没有命魂……是这个原因么?”颜非越想越心惊,“我听说波旬的命魂被封印在什么石头里了,你们是不是想象献祭师父之前的红无常那样,把我给献祭了复活波旬?!”
柳玉生目瞪口呆,没想到颜非的联想能力和想象力竟都这么强。他刚想开口,却又被颜非一顿抢白,“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是不是我一旦看了那本经书我就会渐渐地失去自我?所以你一直帮我还找人盯着我!所以你才怕我被天兵给带走了这样你们就没有装波旬命魂的容器了!”
“额……你想太多了……你以为命魂是水吗想往哪里放往哪里放……”柳玉生无奈道,“就算是鬼要想找到合适的人附身都十分艰难,多半要看运气。而像波旬那样的神的命魂,哪有肉体凡胎能承受。”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知不知道这样酆都就会找借口说我叛变了!那样我就不能再当师父的红无常了!说不定他们还会为难师父!”颜非越说越生气,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听好,我才不管你们跟天庭有什么过节。我对加入你们没有兴趣!我就只想跟我师父一起捉捉鬼过平淡的日子,你们去找别人吧!”
柳玉生知道现在的颜非根本难以冷静,满脑子都在想象师父又在被怎么欺负了。他有些头疼似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忽然握住颜非的手。颜非立马就想把手抽回来,然而柳玉生的手指却按在某个奇怪的点上,一股酥麻冲上额头,一瞬间那种淹煎般的烦躁就淡了很多。
”深深吸气,像我这样。”柳玉生沉静如水的声音徐徐传来,那双漆黑的眼瞳里也弥漫着类似温柔的深情。颜非皱眉,“你该不会也会我们红无常的魅术吧?你在试图影响我?”
“这不是魅术,只是让你的神经放松的的一种方法。”柳玉生有些伤感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但我还是需要你听我说完。听完之后,我帮你回地狱救你师父,如何?”
颜非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好气道,“那你快说!”
柳玉生将六欲本相经放到桌上,娓娓道来,“我们医仙派,确实信仰波旬。这三百年来我们一直继承着药仙阿须云的遗志,也就是波旬的遗志,即解救世间一切苦难。而这世上苦难最多的地方,便是地狱。
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包括培植一些或许适合在地狱生长的草木稻谷,但地狱的地气太少了,而且越来越少,没有任何草木能够存活。而炼制的一些试图改变地狱众生体质的丹药,让他们不用那么痛苦,有更强韧的皮肤或是不再感受到疼痛,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起了作用,而且由于炼制一枚丹药需要的时间太长资源太少,还引起了一些鬼王之间的杀伐征战,反倒违背了我们最初的意愿。到最后,我们发现要想彻底改变地狱之中的惨状,只有一个办法——”
“六道归一法?”颜非接了句。
柳玉生点点头道,“不错。虽然波旬失败了,但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当时的鬼不是就不再惧怕天人了?而且我们查到的一些记载,包括扶灯记上的记载都有提到,当时的地狱中无数劫来第一次出现了成片的草地甚至长着碧绿叶子的树林,河道里弥漫的不再是腐臭的水,而是出现了和凡间类似的、可以喝的水。那些由于太过虚弱无法动弹有没办法死去而日渐岩石化的鬼也有很多渐渐恢复了生机,从地下爬了出来。
所以我们决定,要想办法完成六道归一法。只是这方法的奥秘藏在这经书里,可是这么多年来看过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能够彻底将之悟出。最多也只能窥探到皮毛。而那些能窥探的更多的,通常都是一些天赋异禀的’有缘人’。”
颜非皱眉,“你不会是想说我就是有缘人吧?”
柳玉生点点头道,“在你之前,医仙派已经找到过五个有缘人,他们都能窥到六道归一术的一角。我们相信只要找到最后一个,便可以拼凑出六道归一术的全貌。还记得扶灯记中记载过的画圣吴道子么?他就是有缘人之一,所以他才能以活人之身进入地狱,并且将地狱之景呈现出来。”
颜非嗤笑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了?”
“你不是说你做梦了么?”柳玉生有些殷殷地望着他,“你说你梦到了一颗被法阵束缚的石头。那就是波旬给你的神迹,给你的征兆。只有有缘人能够见到的征兆。”
颜非又一次想到了刚才的梦境,一股寒意不知为何在四肢百骸之间流窜。
“不对……你明明是在我看到六欲本相经之前就已经确定我是了!你到底是怎么确定的?”
柳玉生微微勾起嘴角,“你忘了,我说过,我的嗅觉比正常人类更加灵敏,我可以闻到很多就连鬼大概都闻不到的东西。那些有缘人,他们都有留下一样信物在医仙派,那些东西上面都残余着一种共同的气息。而我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在你身上闻到了。”
颜非低声嘟哝道,“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柳玉生倒也不生气,“要不是靠着这鼻子,我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掌管玉蝉这么多年了。”
“好,就算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经书给我,干嘛还要废这么大周章?”
“因为如果我刻意把书塞给你,你会有戒心,书中的内容就无法真正进入你脑子深处,也就无法激发’神迹’。”柳玉生面带歉意,“有些事越是无意,越容易成功。”
颜非还是半信半疑。怎么这么凑巧,自己就是那最后一个有缘人了?
这个柳玉生,虽然看上去清俊儒雅眼神真诚,实际上说谎连红无常都看不出来,可见心机之深沉。他的话,只能听三分。
“所以,你是想说如果我帮你们,你们就会帮我救师父?”
“天庭大概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他们若是叫你回去,定然不会留你。你若是现在贸然回地狱,便是死路一条。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不让你回去。”
“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是……偷偷的回去,把人救出来。”柳玉生说着,拍了拍手。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达撒摩罗?!
第104章 长庚劫(6)
阿黎多将愆那藏在酆都为他安排的那间宫殿之内, 然而没过多久, 便有天人要求进入搜查。
阿黎多抱着一双手臂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拿着一杆长长的矛, 戳在地上,一副不打算让开的样子, “在我们地狱, 搜查屋子这种事可是事关尊严的。你们要是想进来,就得先跟我打一架。”
那些天兵当然不管这个鬼的尊严是否会受伤, 即便他是天庭最大地狱的王子, 他们也不会把一个鬼放在眼里。只不过长庚星君似乎对这对摩耶鬼父子分外礼遇,还下令以上宾之礼待之。所以他们自然也不敢太过造次。
“此逃犯十分凶险, 我等也是奉长庚星君之命行事。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等。”为首的天兵语气十分不耐烦,表情里还带着一丝威胁。
阿黎多的笑容也愈发戏谑, 他微微偏着头,“哦?果真是长庚星君下令的?那我倒要去问问他了, 这难道就是你们天人的待客之道?还是说,不过是你们这些手下歧视我们地狱中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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