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音 作者:其气栗冽
Tags: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晕乎乎的桃木精没有看到楼朔那一瞬间浑身的震颤,手中的酒都洒了大半,半晌,伸出手撑住了额头,低低的念着:“没想到……竟然……”整个人竟透出一股颓唐的灰败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器物破碎的声响,楼朔晃了一晃,深深吸了口气:“我去看看。”便出了门。
那之后,又是好几日都不曾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那一日,桃木精正趴在窗前,就这朦胧的晚霞看两只麻雀你追我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看的入神的桃木精头也不回。
除了楼朔还能有哪个?
想到了就来看看,想不到就几天都不见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桃木精一个劲的生气,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停,半晌,突然听见身后那人轻轻地,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桃木精一下愣在原地,恍惚着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蓝衣的道人:“你说什么?”
楼朔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对不起,云生。我……”后半句被那突然扑进怀里的桃木精打断了。
云生埋头在他的胸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一句等了多久?”
向来跳脱的桃木精,也有执拗偏执的时候。
楼朔阖了眼,掩去眸子里翻涌不息的复杂情绪,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对不起……”
云生拥着他的双手紧了又紧。
就像那一日在灯花会上,少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全心的信任,满心的欢喜。
像是解了心里一个结,多日来怏怏无力的桃木精又一下子恢复成了精力充沛的模样,恨不得捧了酒坛往里灌酒。一边的楼朔就含着笑配合地劝着。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小小的酒盏满了又空,空了又满。一杯倒的大仙早就两颊绯红,眼里八分都是醉意,趴在桌上说起了胡话:“楼朔啊……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整天趴在窗边发呆,隔壁的小毛头念得千字文,我……我都能背出来了……”说着,便絮絮的背起来,末了看一眼静静听着的楼朔:“对不对?”
楼朔便笑,伸手抚一抚他倾泻的黑发:“对。”
桃木精便吃吃的笑了:“无聊啊……我就只好去白锦那里,结果……结果白锦也走了……”
顺着头发的手一顿,楼朔目光闪了闪:“我知道,他来与我辞行过。”
桃木精动了动,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我就只好继续无聊的等着,等他给我捎信……我还欠着他人情呐……得帮他个忙才行……”
楼朔忽然不动了,半晌,才艰涩的说道:“可能,我可能……也要你帮个忙……”
桃木精便抬起了头,盯着他的眼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你要我帮忙?你想要什么……直说就好了,我们之间……不说帮忙……”说的又往前凑了凑,眼里一点飘忽的光:“我们……楼朔,我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吧?”
楼朔浑身一震,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轻轻地,颤抖着声音,像是怕打碎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应道:“……是啊。”
桃木精便吃吃的笑起来,眼里飘忽的光散成了山涧跃起的水珠似的亮,带着十分的喜悦,将脑袋搁在楼朔的肩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桃木精嗜酒,酒量却差得一塌糊涂,抱着楼朔,半天没有反应。楼朔任他抱着,半晌,听见耳边轻浅平缓的呼吸,才知道,这一杯倒的桃木精竟歪在他身上睡着了。无声的叹了口气,楼朔伸手将喝上头的桃木精抱起,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榻上。
酣睡的桃木精丝毫没有被影响,阖着眼,平缓的呼吸着,酡红的双颊像极了三月的桃花。楼朔坐在床边看着他,伸手为他撩开散落的发丝。睡着了不说话的桃木精格外乖顺,没有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方才一番动作,领口微微散开,锁骨下那方繁复的红色图腾静静发着暗红的光。
楼朔神情复杂,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的站起身来,深吸了几口气,再睁眼时,眼里一片幽深的静谧。
楼朔缓缓抬起手,五指翻飞,掐了一个复杂的咒诀。
云生锁骨下红色的图腾突然光芒渐起,楼朔眯了眼,一抬手又加了一道符咒。红光渐强,云生有些难受的蹙了眉,发出低低的□□。
楼朔心下一紧,闭了眼,一咬牙催动了术法。
只见那图腾中央微微凸起一块,旋转着四处游走,像是有什么试图破皮而出,云生猛的睁开了眼,剧烈的咳嗽起来,神智却还是模糊的,混乱不清的喊着楼朔。
楼朔动作一顿,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停下,却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云游的道人,只看了刚出生的幼弟一眼,便摇着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紫微宫,这娃娃倒是好命相,只可惜身体羸弱,又先天失声,只怕是无福消受天生帝命。”尚是幼年的自己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几个响头磕得额角破裂。母亲难产而亡,天生体弱的父亲悲恸过度,也跟着去了,如今在他身边的,只剩了这刚出生的弟弟。那谪仙般的道人看了他一眼,满目慈悲:“轮回时一魂一魄被迫离体,化为音珠,也不知坠在了这尘世何处。你若有心,便将那音珠寻回,方可化解命里死结。”说着,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八世早夭,这娃娃也是命苦,这一世你若是为他化解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否则……”一身白衣的道人不再言语,抬手在那安稳沉睡的婴儿肩上一点,悠悠的叹了口气,带了十分的慈悲,像是九天之上怜悯众生的仙者。
而如今,那颗可扭转幼弟命运的音珠就在眼前,就在那图腾下蠢蠢欲动,楼朔咬紧牙关,当做没有听见云生的呼唤,指尖翻飞,云生咳的愈发剧烈,攀在床沿,声声锥心,那欲破皮而出的东西竟随着他的动作来到了后肩,蠢蠢欲动。
楼朔微微睁了眼,五指悬在那凸起的上方,轻轻一抓,只见一枚暗红色的珠子一下穿透皮肤跃出,被楼朔稳稳捏在指尖,恰在此时,云生“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清醒过来的云生只觉得后心一阵钻心的疼,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到眼前楼朔的衣角,下意识的就抓紧了,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愣了片刻,云生像是知道了什么,瞪大了眼,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似的看着楼朔,抓着他衣角的手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
楼朔只是看着指尖的珠子,刚想收手,却发现那珠子仿佛连着什么,一时竟无法移走,目光一闪,突然露出了惊惶的神色。
再明显不过了,这珠子连着的,是云生的内丹。
楼朔之前下咒之时只是为了让音珠能够轻易脱离云生的身体,却不曾想过,这几百年的光阴,音珠早已和云生的内丹融合在一起,几乎无法分割。
云生仍在大口大口地咳血,声音嘶哑,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是想看出他内心所想,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楼朔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质问他,问他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为了这颗珠子,问他什么时候下的咒,有时候楼朔都恨自己看什么都看的太分明,就像此刻,他分明看到云生眼里的光点一点一点的消失,分明听见他说:我们,不是刚刚才和好了吗?
茫然,不解,带着浓浓的委屈。
却偏偏,没有恨。
为什么,没有恨啊。楼朔狠狠一闭眼,五指用力,竟是不顾扯出云生内丹也要带走那颗珠子。
大不了,我陪你从头开始。蓝衣的道士咬着牙,心中翻江倒海。
云生只觉得天劫都没有此刻疼痛的万分之一,紧紧攀着床沿,不停的咳着血,云生都要疑惑了,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怎么咳了那么多血,他还或活着呢。
眼看着那颗负着桃木精一身修为的内丹就要脱体,突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内丹与音珠的联系像是被什么切断了,光华闪耀的内丹停了一停,缓缓地,重新没入了云生的身子,而云生,却脱力一般,伏在床沿,不知是死是活。
楼朔愣在那里,手中的音珠光华四溢,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去,楼朔知道,如果不赶紧将他置于体内,这颗几乎要了云生命的珠子就会化为齑粉。
于是楼朔攥着音珠,咬紧牙关逼自己不去看伏在床沿的云生,足下生风的离开了。
他不知道,身后的云生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去,云生是知道音珠的特性的,所以哪怕在这个时候,天真的桃木精还是想着,回一次头,只要他回一次头,就少怪他一点。
但是那蓝衣的道士像是一阵风,只一下就出了门,水蓝的衣角一晃,就再看不见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点犹豫。
云生像是终于明白什么,眼里光华尽褪,缓缓地,合上了眼,嘴角依旧淌着血,他却只是闭了眼,连擦一擦的气力,也没有了。
那日之后云生便陷入了昏睡,比起上一次大战狐妖之后的昏睡更加严重。上一次云生昏睡时尚有知觉,中途还能清醒一会儿。这一次,云生却是毫无知觉,连呼吸都是轻微的,如果不仔细,都看不出胸膛轻微的起伏。
楼朔一直在一边衣不解带的照看他。夜晚他便轻轻的躺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搂住少年单薄的身子,像是这样就能让那冰凉的身体温暖起来一样,明知他听不见,却还是絮絮的说着自己都理不清逻辑的话。
“云生啊,隔壁的小毛头已经会背诗啦……也不知道明年院里那棵老树还会不会开花。”
“云生,我打听到那个捏糖人的老伯的住处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找他,好不好?”
不着边际的话语,最后都化为带着哽咽的呢喃。
“云生,你醒过来好不好?”
“云生,你别丢下我呀……”
“云生,云生,云生……”
百转千回,像是那蓝衣的道人眼角的泪。
彼时得到了音珠的楼旗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哥,你当真不会后悔吗?”听了无数次的声音,放在楼旗亭身上恰恰合适,音如其人,带着天然的贵气。只是这一句,却险些将那向来不动如山的道人勾下泪来。
后悔吗?看着昏睡不醒的云生,楼朔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就被仔细的包扎了,只是一直在沥沥地淌着血,不多,却不停歇,像极了少年的脾气。差点失了内丹的桃木精面色苍白,像是就要透明了似的,天生微凉的手已然冰冷,楼朔一直守在旁边,他怕自己一个转身,那轻的风一吹就散了似的少年会化为一节枯木,从此碧落黄泉再不相见。只是一想,楼朔都觉得心底一片深切的绝望。
楼旗亭时常站在门外,看着门里失了魂似的道人,与那人七分相似的面孔也失了笑,轻飘飘的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门里的人便垂了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旗亭不敢进门,所以只是整日在门口站着。他怕看到那个林间小鹿一样灵动的少年了无生气的样子。当他得知楼朔的想法时,心里一下就浮现出初见时门口那个一身月牙白的少年小鹿似的瞧着他的模样。他不能说话,只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抗拒,摔了无数的东西,那向来温柔的大哥却仍旧一意孤行,甚至不惜用术法将他困在梦境里。等他醒来时,看到楼朔灰败颓唐的表情,就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更改。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口就是:“你后悔吗?”
他想知道,为了自己做出这些的大哥,究竟可有后悔。
云生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暖黄的夕阳透过窗子打在脸上,冰凉的身体仿佛也得了些许的暖意。云生睁着眼看着窗外,用了好长的时间才理清自己经历了什么,也想起来那一日内丹将要离体时彻骨的寒。云生试着动了动手,缓慢的伸进衣襟去探,触手一片细碎的粉末,桃木精想了想,勾起一个戚哀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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