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音 作者:其气栗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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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偏头去看楼朔,楼朔直视前方,云生却觉得自己被嗖嗖的冷风刮得体无完肤,喉咙不由自主地翻滚了两下,还是把问话压回了肚里。
跟着走就是了,楼朔又不会把他卖掉。
白锦倒是很无所谓,时不时去逗弄一下那只全程思考鸟生的狼雀。
七拐八拐,最终楼朔在一户院落前停住了,小院古朴雅致,在一众朴素平房里显得有些扎眼,楼朔上前敲了敲门,这才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着云生:“……寒舍。”
哦,是楼朔的家。
云生仔细打量,心想着这边是楼朔出生长大的地方。
……看起来很普通啊,哪里像是修道人家。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云生一愣,却见那门后站着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形高挑,一张微微含笑的面孔,只是站着,便有一种莫名的贵气。
到底是修道人家啊,连开门的小厮都那么有气质。
桃木精决定把刚刚的想法收回去喂狗。
一边的白锦却若有所思似的皱起了眉。
那少年倒是没注意到后面两个人,看到楼朔,便深深的笑开了,只是笑,却不说话。
楼朔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许,微微让开身子,少年这才看到后面还有两个人,微微一愣,想到什么似的,十分欢喜的看了眼楼朔,然后冲他们点了点头。
楼朔拍了拍少年的肩:“舍弟,旗亭。”
云生:……
白锦:……
原来这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道长,竟还有个好看的弟弟。
楼旗亭打量了他们片刻,目光在白锦身上溜溜的打了个转,微微躬身做了个揖,转身进了小院。仍是不发一言。
云生扯扯白锦:“喂,你说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高兴?”
白锦却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门里的衣角。
云生:……
楼朔下了台阶牵了缰绳,随手捉住了桃木精的手腕,桃木精一愣,那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挺直着背脊带着他进了门。
桃木精赶紧也扯了一把一边发愣的白锦。
雕花的门吱呀一身复又关上,掩了白锦刹那间有些复杂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我偏要听那一句
那一日楼朔将云生与白锦带进小院之后,便领他们去了各自的住处,期间楼旗亭一直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跟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表情。
小院不大,却也不算小,意外的没有任何丫头小厮,平日里只有楼朔与楼旗亭,院里栽着绿竹,还有不知名的花草,倒是清静的很。
云生住在东边的一间厢房里,房屋整洁,一床一桌一柜,物件都放得端正,只是无端端的生出几分寂寥来。
楼朔在那之后一直没有露面。拽了一把就跑,什么人哪。桃木精揉着被拽红的手腕,心里把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开始云生还图个新鲜有事没事就出门溜达溜达,小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楼朔住在哪里一下都能找到,只是云生一直没敢敲门,在门口转来转去,抓耳挠腮,偏偏不敢伸手去敲门。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做什么要我去服软?桃木精这样安慰自己,哼哼两声,又昂首阔步的溜达到别处去了。门里的道士便无奈地笑笑,复又沉默着放空了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一天他溜达到后院时看到了楼朔,他坐在猗猗绿竹下,面容柔和,对面端坐着楼旗亭,指尖拈着一枚棋子,两人正在对弈,云生立在转角的廊柱后,大半身子都隐在了阴影里。楼朔背对着他,像是说了什么,方才还一脸纠结的楼旗亭突然瞪大了眼,惊喜的模样,楼朔又点了点头,他便弯了眉眼笑起来,勾着嘴角,依旧不说话。
云生静静的站着,双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感觉到手心那道伤疤紧紧硌着五指,掌心传来钝痛,半晌才垂了头,转身离去了。
所以他也就没看到,刚刚还笑的眉眼弯弯的楼旗亭突然变了脸色,紧盯着对面的楼朔,楼朔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落了子,也看着对面的人:“大哥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楼旗亭便哗的站起了身,神色复杂,楼朔不抬头,自顾自研究一盘黑白。
那之后云生就不怎么出门了,倒是常听到隔得不远的楼朔房里传来传来稀里哗啦噼里啪啦木器倒塌瓷器碎裂的声响,云生心里好奇,又堵着一团气,便撇撇嘴:到底是修道人家,视一切为粪土,说摔就摔。
精力旺盛的桃木精一反常态,整日怏怏的倚在窗框上,看着窗外成片的桃树光秃秃的枝干,心里想着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将是怎样一番景象。有一次白锦进门看到这幅景象,忍不住探出头看了看外面,没有下红雨,太阳也正常的挂在天上,便坐在一边勾了嘴角:“我看你,害了相思病吧?”桃木精便抓了身边够得着的所有东西一股脑丢到他身上。
有时隔壁的小孩儿会跟着先生念书,脆生生的,云生都能想象那头发没多少的小毛头摇头晃脑的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想着想着,云生会莫名的笑起来。
幸好还有白锦,实在是闲出鸟来了,想着那白眼狼也好几日没来了,云生便挤到白锦的房里。一向玩世不恭的白狼这几日也一反常态的恍惚,云生跟他说十句话,他都不见得能答上一句,常常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呆坐一天,等夕阳沉下去了,云生再拍拍衣服回房去。
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发呆。
后来连换个地方发呆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一日云生还没出门,就看到白锦悠哉悠哉的跑来了,昨日还一脸恍惚的白狼一下子又变成玩世不恭的模样,大喇喇的坐了,不等云生说什么,开口就是:“烂木头,我得先走了。”云生呆坐着,白狼一拈扇子,支着下巴:“我得去找个东西,要紧的很。”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等我找到了再通知你,你那人情我可记着呢,别赖。”幽绿的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云生一枕头飞在他脸上:“赶紧滚!”
于是没地方去又不想出门的桃木精便把精力都花在了发呆上,整日整日的趴在窗框上,盯着天上的浮云从那一边飘过来,打着旋,又飘远,看不见了。看那光秃秃的枝桠上偶尔停一两只小雀,蹦跶两下,又扑棱棱的飞走了。隔壁小毛头还是每日都要跟着先生念书,想必是念得好的,鲜少听见先生拍戒尺训斥的声音,脆生生的童声悠悠的穿过薄墙传到桃木精的耳朵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夜盈昃,辰宿列张……”
不想出门但是精力依旧旺盛的桃木精这几日唯一的乐趣,就是等楼朔来给他送酒。楼朔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头几天人影都不见,这几日却隔三差五的往云生屋里来,手里总提着小小一坛酒。有时坐在桌边,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一会儿又起身离开,有时好一点,会静静坐着看云生喝酒,云生没喝两口,便被伸手捉了手腕,那人目光闪烁,桃木精便也凝了神,等着他说什么,结果那厮却摇摇脑袋,继续静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桃木精气闷,索性也不理他。
于是气闷的桃木精便开始拈着酒盏,倚在床框上发呆,酒是好的,即使不会喝酒的桃木精都喝的出,一口下肚,清冽的酒便顺着喉咙一直下滑,到了肚里隐隐发热,口中留了清浅的酒香。一杯倒的桃木精常酡红着脸,听着隔壁小童的念书,然后撇一撇嘴,心想着成天念这些,我都会背了,然后便支着下巴,迷迷糊糊的跟着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带着一点飘忽的酒气,化在了风里。
日复一日,桃木精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时候托着下巴,无聊的桃木精想:为什么不回桃花涧呢?就算不回桃花涧,为什么不出门去呢?
因为要等白锦来信呀。桃木精笑一笑,自问自答。
又过了几天,那闷葫芦似的道人终于说话了。
那一日一如意料,趴在窗台的云生听到两声闷闷的响声,那是酒坛放到桌上的声音。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关门声。桃木精狐疑,转身去看,见那一身水蓝色袍子的人端坐在桌边,垂眼把玩着一只精巧的酒盏。
一只精巧的酒盏……
桃木精一愣,仔细一看,桌上还摆着另一只酒盏。两个酒坛,两个酒盏。桃木精恍惚了一下,心里忽然砰砰的跳起来。
然后就看到那许久没有说过话的人抬眼看着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举起手里的酒盏向他虚虚举了一下:“云生,不喝一杯吗?”
云生只觉得心尖上一颤,耳边便只剩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刚刚还一脸“我不在乎我看都不看你一眼”的桃木精一下子扑到桌边,速度快的只剩了残影。
楼朔只愣了一下,看着一下子出现在眼前的桃木精,缓缓地,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来。对面的桃木精讷讷的红了脸,一边鄙视自己没骨气,一边又高兴的冒泡。
楼朔不说话,抬手开了坛,给两人都斟了一盏酒:“上好的花雕。”说着举了酒盏,冲云生挑了挑眉。
云生给他笑的人都晕乎了,忙也举起酒盏,一声清脆的碰响,两人都一饮而尽。
烛火摇曳,楼朔的面容笼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云生又咕咚一口干了,讷讷的说道:“楼朔,你……你好久没跟我说话了……”拖长了尾音,带了点小小的委屈。
楼朔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两年未归,兄弟间便多说了许久的话。”
云生托腮看着他,也不言语,眸子清清亮亮。
楼朔深吸一口气,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旗亭他……他……不能说话……”
云生一下子呆住。怪不得这么多天,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见那明月清风似的少年开口说句话,就连两人对弈的时候也不发一言。原来……竟是如此。
云生垂了眼,想起那个面上含笑,眉眼弯弯的少年,那么好看的人,却偏偏不能说话。
桃木精支支吾吾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红了脸,举起酒盏,小心翼翼的与楼朔的碰了碰,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抱歉:“……唔……我不该问的,你别想了。”
楼朔一笑,仰头干了:“无妨。”
喝了酒,不着边际天南海北的扯着,就是不说桃木精最想听的那一句,桃木精忍的几乎咬碎一口白牙,没等发作,被楼朔带着几杯酒下肚,又忘了个精光,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
有一次楼朔抓着他的手腕,犹犹豫豫的问:“云生,你……你知道音珠吗?”
“音珠?”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桃木精看着他的眼睛,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也犹犹豫豫的回道:“好像……好像听过……”一只手恍恍惚惚的抚上图腾所在。
好像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刚刚挨了天劫化了人形,桃花涧里突然来了一个云游的道士。小桃木精终日惶惶,生怕那道士一提剑把他收了,那不是白挨劈了吗?惶恐了几日,都不见那道士上山来,小桃木精便放了心,又开始到处溜达,结果那一日他刚下了树,便看见一截雪白的衣角,心虚的小妖精赶紧伏倒在地:“道长……道长饶命!不要收我啊!”半晌没有动静,便大了胆子抬起头,那谪仙似的道长垂着眼瞧着他,眉间一抹银色的印记:“天意。这千年难成的音珠竟选了你这千年难遇的桃木精。”语罢又抬了眼,“造化,皆是个人的造化。”说着便伸出手,桃木精吓得赶紧闭了眼,心想着不知道自己的死相会不会很丑,却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缓缓淌进了皮肤,耳边窸窣一响,再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扯开了衣襟去看,却见那锁骨下方多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复杂的红色图腾。多年来一直在心头盘旋的烦躁感也跟着消失了。
“音珠啊,我……知道。”喝多了的桃木精指了指自己,“就在这里……唔,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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