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音 作者:其气栗冽
Tags: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这口眼歪斜的傻鸟,居然真的跑去了白锦那里求草药。云生静静的听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那可重塑血肉的草安稳的躺着,平淡无奇的叶片,中间一朵水粉色的小花。
与那一日他冒雨打量的小花一模一样。
云生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个念头,那日雨幕里,那可操纵九天惊雷的道士怎么不给自己捏一个结界呢?
一边的静立的道人听到这些话身形一僵,眼神明灭,像是才缓过神来似的看着自己持剑的手,半晌,硬邦邦的抛出一句:“在下……已无大碍。这灵草……”又不说了,抬了眼看那一身狼狈的桃木精,一时间声音都有些发颤,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你……”
云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一身伤的桃木精大半身子都隐在暗处,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只静静的站着,一身狼狈,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半晌,他突然轻轻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草囫囵吞了下去,轻声嘟哝着什么。这次,楼朔倒是听清楚了,他说:赶紧养好身子,才好去找白锦。
楼朔心里不着痕迹的疼了一下,一句“对不起”在嘴边滚了又滚,又沉沉的咽了回去。
明明是他用剑指着那个几乎搭上一身修为只为护着自己的人,一句对不起哪里够。
阴沉着脸的道人不再言语,转身朝马车走去。
面无表情的桃木精俯身抱起脚边的毛团,想了想,缓缓的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无语,一个坐进车厢,一个坐在车辕。
马车又辘辘的前进起来。
身份都已明了,两个人却都默契的没有提。
可以御剑的静静的赶着车,可以施法的默默的阖着眼。
月光清冷,山间寂静无声,只有马车辘辘的声响,和着断断续续的夜风,像是声声锥心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道长还有个弟弟
云生伤的极重,外伤加上内伤,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不知是无法忍受如此疼痛,或是那株传闻中可重塑血肉的灵草的作用,这一路上云生几乎都在昏睡。有时睡的迷糊,一时间脑子里转不过弯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愣愣的喊楼朔,半天无人应答,这才回过神来,便睁着眼静静的看着车顶,半晌才扯一扯嘴角,换个姿势又沉沉睡去。
那株草倒是名不虚传,几天下来,云生身上的伤口,除了掌心那道皮开肉绽的创口都已好的七七八八,一直躁动的内丹也渐渐平息下去,复杂的图腾静静的张扬着,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期间楼朔一直坐在外面赶车,沉默着,一言不发。
云生睡的迷迷糊糊之时,曾不止一次感到有人轻轻的为他捋开垂在颊上的发丝,掌心狰狞的疮疤被细细的抚过,带着颤抖的热度附上掌心,依稀能感到那人手心的茧粗砾的触感,轻微的呼吸浅浅地拂在脸上,接着便没了动静。
云生一直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因为在他醒着的时候,楼朔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云清醒的时候常倚在车壁上,一手撩起车帘,眼前楼朔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静止的雕像,背脊挺得笔直,发丝在风里上下翻飞,青霜剑依旧被他一层又一层的包好了,负在背上。云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楼朔的感知,楼朔是知道他挑了车帘瞧的,但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一开始云生是生气的,后来在长久的昏睡之后又释然了,有什么办法呢?喜欢他呀。仔细想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他从未想过,楼朔居然真的拿剑指着他。
想自己几乎是拼了命保全他的性命,结果最后却被他用剑指着,那时霸道的剑气陡然欺上那一瞬间心脏骤停的感觉记忆如新。
云生感到委屈。
没有生气,只是委屈。
后来他尝试着跟楼朔说话,出声的瞬间楼朔身形有刹那的震颤,明显地低垂了头,却执拗地不回头,也不答话,只是定定的驾着马车,平稳而轻缓地前进。
尝试了几次之后,那桃木精也不再出声了,一方面觉得委屈,另一方面又觉得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大仙的脸面何在?便赌气似的缩在车厢里,时不时挑了车帘瞧一眼,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就在这样诡异的静默里,马蹄达达,终于踏上了苏台的土地。
苏台是个富庶的小镇,跟桃木精的桃花涧一样,都是山高皇帝远,自己过日子的地方。就像此刻,外面正是狼烟四起,各方枭雄打的火热,苏台却依旧一副安宁平和的样子,街上人来人往,街边的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家贪玩的小童都三五个聚在一起做着小孩子的游戏,一派平和的景象。
睡饱了的桃木精挑了窗上的帘子,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心里想着,哦,这就是楼朔长大的地方啊。
……跟桃花涧也没有差多少嘛。
正腹诽着,桃木精眼睛一亮,一双眼盯着街边一个捏糖人的摊子不放,看的正起劲突然觉得车停了,权衡再三,云生挪开目光,挑起车帘,看见楼朔不知何时下了车,牵着缰绳站在一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与他目光相接。
云生心里一跳,难得福至心灵的跃下了车,想了想,走在了另一边。
楼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勒停了马下了车,那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是苏台,要让云生看一看自己长大的地方。这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已经站定了,云生探出半个脑袋与他对望。
这一路楼朔都没有跟云生说话。一开始他是气,可又说不上来气的是什么。气那桃木精没有把身份告诉他?可他也同样有所隐瞒。然后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时桃木精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地半跪在地,却仍固执的不放开青霜剑的样子。
那可是青霜剑啊,传闻中斩妖除魔,清气四溢的灵剑啊。
这时候楼朔就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那尚不成气候的桃木精竟不顾灰飞烟灭的后果持着青霜剑迎战一窝狐妖,摆明了没把结果放在心上。他也不想想,万一有个闪失,他楼朔……他楼朔,该怎么办?
枉负一身修为,紧要关头,却要那不成气候的桃木精拿命来救,楼朔啊楼朔,你真是……
跟着就回想起那桃木精挺直了身子,在暴涨的剑气里昂首与他对视的模样,一身腥血,一身狼狈,一双眸子却依旧清亮,像化了九天的星辰。那一身的血一身的伤啊,都是为了护他,而自己却提着剑,用那斩遍无数邪祟的剑尖指着他。
每思及此,楼朔都觉得心下一片冰凉,像是有人在心尖上狠狠剜了一刀,而那持刀的人,就是自己。
越是回想,就越是厌恶自己,越是战战兢兢,每一步如履薄冰似的,无颜面对那伤痕累累险些灰飞烟灭的桃木精,他不敢回头,不敢直视那双清亮通透的眼瞳,更不敢回应那一如往常的轻唤。
马车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缓慢前行,楼朔在左,云生在右。明显的沉默在一片熙攘嘈杂里显得格格不入。
云生倒是浑不在意,一路走一路看,突然余光一闪,在一片树丛里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云生猛地一惊,想也不想对着楼朔喊:“停!等我一会儿!”说着蹑手蹑脚的朝那片树丛走去。楼朔神色复杂的停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云生轻手轻脚的站在树丛边,脸色有些古怪,没看错的话,他刚刚看见一条秃毛尾巴一闪而逝,但是……
白锦怎么会在树丛里呢?
狐疑的桃木精狐疑的分开眼前的树杈,然后,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只见那速来高贵冷艳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白狼此刻正全无形象四仰八叉的躺着,前爪一勾一勾的……正在扑一只低飞的蝴蝶,看样子倒是乐在其中,舌头都甩在了一边,那口眼歪斜的报信鸟显然已经习惯了,淡定的站在他的肚皮上望天。
云生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有睡醒,脚下一动,“啪叽”踩碎了一根枯枝,一人一狼一鸟都停住了。
那四仰八叉扑蝴蝶的白狼缓缓地,缓缓地,扭过狼头,幽绿的眼睛睁的滚圆。
一时间四目相对。
云生:……
白锦:……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人一狼都是一脸这不可能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的表情被雷劈了似的静止着。淡定的报信鸟嘎嘎叫了两声。
像是终于回了魂,刚才还忘乎所以扑蝴蝶的白狼腾一下翻了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了人形,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瞥一眼云生,缓缓道:“你怎么来了?”
云生:“我看到你的秃毛尾巴了。”
白锦“哦”了一声,一脸关切的表情:“你的伤寒好了?”
云生:“我都看见了。”
白锦岿然不动:“看吧,我就说了,那草可重塑血肉,区区一个伤寒……”
云生:“你在扑蝴蝶。”
白锦绷不住了:“闭嘴!”
云生:“我……”
白锦:“我什么都没有做!”
云生:“你……”
白锦“你什么都没看见!”
云生抬手摸了摸鼻子:“啊……”
话没说完,白锦突然出手如电捉住了他的手腕,看了眼他掌心的创口,惊异的看着他:“你不是寻常风寒吗?”
云生沉默了半晌,一笑:“我只说是风寒,又没说是我。”便转身往外走。
白锦脸色变了几变,沉默着跟了上去。刚才被一下甩到地上的狼雀扑腾着立在他的肩上。
云生走了两步,突然侧过头来,神色复杂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啧啧有声:“白锦啊白锦,我是真看不出来……”
……
树丛间一声压抑的咆哮,可怜的狼雀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对自己的鸟生充满了绝望。
云生带着白锦走到马车边,楼朔握着缰绳停在原地,看到回来了两个人,目光闪了闪,缓缓落在白锦身上。
白锦缩了一下脖子,问云生:“我怎么觉得那么冷?”
云生斜他一眼:“因为你秃毛。”
白锦:……
云生站在马车的一边,下巴抬了抬:“那是楼朔。”
白锦眯了眼,总觉得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眼熟。
云生凑在他耳边:“就是那天,你莫名其妙冲上去抓了一把就跑的那个。”
白锦:“……哦”
嘶……怎么觉得更冷了,不能够啊……
云生看向楼朔,挥了挥手,确定他在听,便指了指白锦,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唔……这就是白锦,你知道的。”
唔?连称呼都没有了?刚刚不是咬耳朵咬得很顺吗?
白锦忍不住抱起了手臂。
楼朔沉着脸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在两人之间绕了几个弯,才挤出一丝笑,冲着白锦微微颔首:“白兄。”
白锦搓着手臂也强笑道:“楼兄。”
啧,好强的杀气。
于是一行两人变成了三人,楼朔在左,云生白锦在右,外带一只口眼歪斜的黑鸟。
右边两人你一句来我一句,你甩包袱我捧哏,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左边一人黑云压顶,脸色阴沉,拽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低气压惹得旁边的马都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一个失蹄被拽断了脖子。
楼朔黑着脸一路走着,两人跟在旁边,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拐过几个弯,周围便静了下来,只剩鸟声啁啾,云生抬眼,发现四周零零碎碎栽了许多桃树,眼下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便只剩了遒劲的枝干,莫名生出些萧索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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