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对着的是……
衣澄突然愣了愣,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侧的玻璃门上。
玻璃门外也是一样的走廊,再对面,是一排房间,都是玻璃间隔,多数拉上了窗帘,看不见里面。而正对面的一间小房里,却拉开了半边窗帘,里面似乎很暗,一个看起来跟司寂差不多大的男生光着脚蹲在里头,身上穿着一件很长的背心,背心都套住脚了,背上还披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脸色很苍白,正瞪着眼目不转睛地往这边的教室里看,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衣澄好奇地盯了他一会,又顺着他的目光扭头望向室内,才发现那男生竟是看着老师的唇。
男生的手一直在地上比画着,衣澄伸长脖子去看,发现那地上是一堆黏土时,差点叫了出来。
只是张了张口,那男生的目光便闪电似的追了过来,衣澄掩饰不及,尴尬地对上了一双完全没有情绪的眼睛,不禁暗暗打了个冷颤。
“衣澄?”
司寂唤了他一声,衣澄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再匆忙去看时,那小房里的窗帘却已经拉上了。
“衣澄?看什么?”看到他的异样,司寂又问了一声。
衣澄连连摇头,不说话。
司寂看了他一阵,才道:“现在动手时间,要不要自己捏捏看?”
衣澄紧张地点点头,司寂笑出声来,又分出一点黏土塞到他手上,自己先捏了起来。
看着司寂一双手灵巧地揉着捏着,拿牙签左插一点右插一点,就把一个精致的人型捏了出来,衣澄眼中发亮,有点兴奋地跟着揉起来。
半晌出来个歪歪斜斜的人型,他举到司寂面前,凑过脸去,笑着问:“怎么样怎么样?”
“不错,比我有天分。”司寂习惯地揉揉他的头,笑了。
衣澄张着眼看着他,突然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人偶。”又指了指手上的,“捏人偶。”
司寂手上僵了僵,用力地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傻瓜。”
衣澄像没听到似的,呵呵笑着低头继续。
下了兴趣班,摆脱了一堆烦人的女生,司寂牵着衣澄的手走在黯淡的余晖里,衣澄侧头问:“不坐车回去吗?”
“你不是一直想四处看看吗?”
衣澄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又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问:“既然可以四处看了,那是不是可以去学校上学了?”
“不行。”司寂连看都没看他。
衣澄鼓了鼓腮,跟着司寂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见他没再说话,忍不住又问:“那下星期二小惟去秋游,我跟她去行不行?”
“不行。”司寂还是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绝。
衣澄顿时泄了气,低着头任司寂拉着他走。没走出几步,两人就停了下来,衣澄一怔,抬头看,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家门口了。
“司……”衣澄可怜兮兮地拉拉司寂的手,“我们回头再走一次好不好?”
“不好。”一样的语调拒绝,见衣澄挫败地垂下头去,司寂笑了,“今天很晚了,我还要到一居去,改天再陪你出去吧。”
衣澄一听,连忙抬起头来,见司寂满眼笑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一居去,宗主大人有吩咐么?”
“没什么,普通谈话而已。”司寂一句带过。
知道司寂不会说,衣澄也不敢追问,有点不舍地看看走来的大街,才随便摆摆手,跑进屋里去。
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衣澄摸索着找到开关,还没按下去,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回来了?”
一不留神被吓得跳起来,手指也按开了灯,见到过道尽头坐在轮椅上的泱庭,才大大松了口气:“爸,我被你吓死了。”
泱庭温和地笑了笑,盯着他看:“怎么了?又惹司寂那孩子不高兴?”
“诶?”衣澄愕然地望着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
“看你嘴都嘟起来了,肯定又被教训了吧?”泱庭笑着解释。
衣澄摇头,闷声道:“没有。司没教训我,就是什么都‘不行’,‘不行’的……我有把他的课本都看了啊,为什么不许我去学校?”
泱庭招手让他过去,衣澄走过去,一边替泱庭推轮椅,一边听他说:“他说不行,就一定有不行的道理,作为一个外姓学徒,他能跟花惟一起成为你的守护者,就证明他能力有多强了,他说的话肯定是为你着想的。”泱庭仰头拉过衣澄的手,“还有一年,将记忆之魂融入你的体内,才真正算是苏醒,如果在那之前就被污染了,那么宗家这一百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衣澄点点头:“衣澄知错了。”
泱庭笑着拍拍他的手:“不过偶尔闹下别扭,也是正常的,司寂那孩子太严肃,都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了,你跟他闹闹,说不定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衣澄偏着头,想不通泱庭的话,泱庭看着他那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大叫了一声,又把衣澄吓了一跳。
“怎么了?忘了做饭?在煮东西忘了关煤气?还是……”
泱庭一脸尴尬:“忘了把电饭锅的开关按上。”
衣澄一阵汗颜:“爸你还是忘性那么大啊……”
泱庭只好干笑了一声,等衣澄小跑进厨房,才慢慢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什么都说“不行”吗?
“哎呀,我忘了跟小衣澄说下星期要到一居去……算了,反正有司寂在,不说也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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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三
早上六点多,路上的行人依旧稀疏,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也大多是慢条斯理,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泱家门前的电铃却已经被人以超越世界记录的速度按得吵翻了天——如果有这样的世界记录的话。
衣澄随便披上那件过长的睡衣,胡乱扣上纽扣,连睡裤都来不及穿上,就踩着那双显然过大的毛拖鞋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开了门,嘴角那点口水的痕迹都还没擦掉。
看到衣澄这模样的司寂显然地一呆,手指僵在电铃上,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去,换衣服!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梳洗好!”
衣澄被人吼得一愣一愣地,一双惺忪的眼睛瞪了司寂很久,才张了张口:“星期二……我可以跟小惟去秋游了么?”
司寂二话不说一把捉过他的衣领往里扔,一边语调平庸:“不,庭叔今天临时要到一居去,花惟已经在车上了,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学校里去。”
“一居?……车?”衣澄茫然地想把他的话理清楚,半晌才双眼一睁,“学校!?”
“快去梳洗,要是你让我迟到的话,就做好一个月不许出门的准备吧。”司寂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沙发上抱胸,一扬下巴,衣澄小白兔顿时被吓得直奔盥洗室。
十分零一秒,衣澄紧张地跑回司寂面前,司寂好笑地看着他,习惯性揉他的头:“小笨蛋。”
衣澄茫然地看着他笑着走到自己跟前,伸过手来,停在自己衣服上,解开了两个纽扣。“司?”
司寂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又把两个纽扣扣上,俯过身去,微热的唇几乎贴到衣澄的耳上。
“司!”衣澄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失措地叫了起来。
“小笨蛋,纽扣都扣错了。”捉狭地笑了一声,司寂在他脸颊轻轻吻了一口,拉开距离,“早。”
“你耍我!”
衣澄下意识扬手就是一拳,司寂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反复蹂躏:“好了,不闹了,去吃早餐吧。”
未望中学门前路上,穿着黑色校服的学生行色匆匆,人人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脚,好跑快一点,或者学会瞬间转移直接转到教室里去的模样,只除了……
“司,走这么慢没关系吗?他们都跑起来了……”衣澄侧着头看着拉着自己的司寂依旧走得气定神闲。
这孩子显然已经忘了司寂说的迟到就不让他出门的事了。
司寂一笑,懒得去提醒他该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个问题,只是道:“没关系,你记住,一会儿我上课,你只可以在我教室的那层楼以上范围内活动,不许进任何教室,不许跟陌生人搭话,知道不?”
衣澄点头,不死心地问:“真的不用跑吗?”
“没关系,一会儿我们会比他们快的。”司寂笑得天下太平。
上课铃响起前一秒,两人安全地越过了学校门口,速度之快,让衣澄根本看不清司寂用了什么方法挡住了门卫的视线,把自己也拉了进去。
教学楼后楼梯已经没有上下的学生了,司寂把衣澄一路带上四楼,停在楼梯边的教室前,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记得我说的话。”没等衣澄点头,他已经一闪身进了教室。
“司……”衣澄不敢声张,发现司寂叫不住,只好闭了嘴。
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要回来啊……
没有时间限制自然更能畅游这个向往已久的地方了,呃,虽然有一点心虚。
衣澄也只是在司寂的教室外停了一阵,便兴致昂然地开始了他的校园冒险(?)之旅。
司寂敢安心让他四处乱逛,自然是算定了上课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走动,任那好奇宝宝四处走走又怎么样?何况,四楼以上的地方,除了屋顶露台,也还是屋顶露台。
可惜衣澄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把四楼从这头到那头走了一遍,除了被高二某班小测的紧张气氛逼得连退三步,再被另一个高二班的老师狠狠瞪了两眼外,什么都遇上。
郁结地走到楼梯旁,抬头往上看,看到的却是一堵半开的铁门。
你只可以在我教室的那层楼以上范围内活动……
也就是说,可以往上走了?衣澄心虚地向司寂的教室里张望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抚着扶手往上走。
不同于教学楼里的简约精致,推开那一扇门,除了开阔的天空上那一抹轻云还算得上漂亮以外,周围只是普通的水泥墙,连地上都只是随意地铺上劣质碎瓷,勉强平整就算了。
衣澄看着一阵失望,撇撇嘴,走了出去。
微风拂面,吹过额际时撩动那几缕发丝扫在脸上,软软的,很温柔的感觉。
“好舒服……”轻叹一声,衣澄合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居然还有花香?这里有种花吗?”喃喃说着,他一边张开眼走到护拦边。
“喂!”就在手快要触到护拦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衣澄一惊,反射性地回过头来,却什么都看不见。
“上面。”那个声音又响起,似是温柔,听在耳里却尖锐地刺人。
衣澄一抬头,人就先呆了。
入口的小间上,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悠哉地坐着,一手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看下来,即使逆着阳光,也能看到那眼中的冷淡。
衣澄退了一步,阳光太耀眼,他也只能眯着眼去看,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不敢确定。
“发什么呆?”那男生问,语气里却没有不悦。
衣澄还是怔怔地张眼望着他,直到男生慢慢皱起了眉,他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你是……那天那个……”
男生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怔了怔,突然目光一变,连那爬梯也不用了,直接从上头跳了下来,落在衣澄面前,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那个烧瓷教室的学生?”男生连声调也有点变了,衣澄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面对这个虽然领上扣子没扣好,外衣扣子根本变成装饰,但好歹也算正常着装的男生,衣澄微微歪着头,怎么都无法把他跟那天在兴趣班里看到的那个诡异得无法形容的人联系到一起。听他这么一问,只能傻傻地摇头:“我是跟司去看看而已。”
“这样啊……”男生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衣澄想了很久才意识到那叫失望。“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逃课?”瞟了衣澄身上的便服一眼,“你不是这学校的学生吧?”
“我跟司来的。”
第二次从衣澄口里听到“司”这个字,那男生终于忍不住问:“司?谁啊?”
“司寂。我……表哥。”衣澄艰难地想着自己的话,以防一不留神说出守护者这样让人不解的词来。
男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啊,我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