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儿点点头,风快哉便道:“那你回房,把今天的书读了,再写一百个字。”
岫儿小手一拱道:“是,师父。”说完便乖乖回房读书去了。
风快哉回过头来,又对宋岌和苏久仙道:“咱们到书房去,你们把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一遍。”
两人点头,便跟着他重新穿过穿堂,往外面的书房去。
宋岌跟着风快哉和苏久仙离开了后院,又走到当西的一间大房子外,见风快哉推门走了进去,便也跟进去。
进了书房一看,只见这书房颇为宽敞,进门一张大书桌,整齐摆放着些笔墨纸砚。旁边一排书架——奇怪的是,上面竟然一本书都没有。
苏久仙见宋岌打量着空书架,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便轻轻一笑道:“师父读书过目不忘,所以每读完一本,就把书送人,自己的书房里却是一本都不剩。”
宋岌暗暗咋舌,心说风快哉身为“世外高人”,虽说看起来活脱脱是个老顽童,但是天资之高,只怕的确不是凡人可以比肩的。
风快哉烧上一壶茶,又让他俩坐了,开口道:“小仙,说吧。”
苏久仙道一声“是”,便将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都跟师父说了一遍,包括宋岌的身世,也在宋岌的同意下全部告诉了师父。
风快哉听完这些,倒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件事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隐情。”
他又看了看苏久仙,爽朗眉目间也露出些沉痛的神情:“成喧当年把你带上网星山,回去后不久便身陷囹圄,最后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别人的贪念。”他深深叹一口气:“这些人为了得到东丹王的宝藏,竟然不惜害人性命。”
苏久仙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一眯:“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风快哉看着他,并未说什么话,却似乎有些不忍的神色,就像一个普通长辈心疼自己的儿孙一般。
宋岌也明白,苏久仙轻轻松松说出的“报仇”二字,以后还不知要让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苏久仙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杭州的目的,便问风快哉道:“师父,我爸当年来找你的时候,有没有提到铁盒跟钥匙?”
风快哉想了一想,沉吟道:“成喧确实是提到过,那个被冤枉的中年人——也就是宋岌的父亲,曾经交给他一个铁盒,还有开启铁盒的钥匙,嘱咐他好好保管。”说完却皱着眉头:“但是他并没有把东西给我,我也并没有问。”
苏久仙和宋岌本来满怀希望,此时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沉。
苏久仙追问:“会不会他给你了,但是你没有注意到?”
风快哉摇头:“成喧来的时候,除了带着你,还背着三床他最珍爱的古琴,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要真有什么铁盒,我不会注意不到。”
宋岌不禁有些着急:“那他有没有提过,他可能把东西放到哪里了?”
风快哉安慰地看他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宋岌和苏久仙见他一动不动,都快以为他睡着了。
两人正想着要不要叫叫他,风快哉却忽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两人。
宋岌和苏久仙心中一动,暗道师父一定是想起什么来了,不由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风快哉停了一会儿,右手拿起一方小印,若有若无地把玩着,缓缓开口道:“成喧他……什么都没有说。”
宋岌傻眼,心说不带您这么玩儿的吧?
却见风快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他临走之前,特意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心上人
风快哉说,苏久仙的父亲在临走之前特意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这话一说出来,宋岌和苏久仙都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苏久仙问风快哉:“这事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风快哉道:“我以前没想这么多嘛。你想啊,《胡笳十八拍》弹的是文姬自南匈奴归汉,不忍割舍两个儿子的骨肉离别之情。”
说着看一眼苏久仙,叹息道:“你父亲当时前路未卜,不得已把你送上网星山,那种心情,只怕与文姬心中的悲苦不相上下。”
苏久仙听了这话,便沉默着不说什么。他那双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眼睛里,此刻却蒙上一种悲凉的情绪。
宋岌在一边看到,蓦然间竟觉得有些心疼,也不知怎地,便自然而然地轻轻握住u了苏久仙的右手。
苏久仙本来一心想着父亲当年的处境,心情不由得格外沉重,突然间却感到手背上传来宋岌手心的热度,心里一乱,连方才的愁绪也被惊散了。
他见师父就在眼前,不由淡淡瞟了一眼宋岌,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宋岌浅浅一笑,却听苏久仙在旁边若无其事道:“会不会,我爸只是弹了一首曲子,并没有别的意思?”
风快哉看他俩刚刚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动手动脚的,现在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免有点瞠目结舌。听苏久仙问,才回过神来道:“那个嘛,虽然说也有可能,不过成喧这人心眼儿多,要说他弹琴是为了给你留下什么线索,只怕更说得通。”
苏久仙疑惑道:“可是他弹个《胡笳十八拍》,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风快哉沉吟:“这个暂时不好说,不过现在看来,成喧当年千里迢迢到网星山,别的什么都没带,就带着三张古琴,指不定也是有原因的。”
苏久仙心里一动,道:“师父,我想再看看那几床古琴。”
风快哉道:“行,你们俩跟我来。”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架旁边的一个内室。
宋岌和苏久仙跟着走进去,才发现这房间几乎是一个小型的展览室,里面堆放着各样字画,正对的墙上则挂着一列古琴。
苏久仙走到最中间的三张古琴前,一张一张看过去,低语道:“冰炭、蜉蝣、南荒。”神情温柔,似乎在轻诉老友的名字。
风快哉点点头,便招呼他俩一起把这三张琴取下来,放到琴桌上。
宋岌以前对古琴也没什么了解,此时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小小一张琴上,结构倒是颇为精细。桐木为面,杉木为底,三张琴的琴面上都已有了断纹,想来年份不浅。
苏久仙轻轻拨一下琴弦,问风快哉:“师父,你觉得这几张琴里面,有可能藏着东西吗?”
风快哉皱眉:“要说藏东西,这琴里面还真能藏得下。”又看一眼他二人:“按理说,龙池凤沼里要是放了铁盒,琴音一定会受到影响,不过成喧是个鬼才,有可能真在琴身中藏了什么,我这么多年竟没发现。”
宋岌问:“什么是龙池凤沼?”
苏久仙解释道:“就是琴底的两个开口,用来发音的。”
宋岌道:“怎么看里面藏没藏东西呢?”
风快哉道:“我们把琴竖起来,先找个东西伸进去探一探,要是探不出来……”他看看苏久仙:“可能就得把琴拆开。”
苏久仙眉心一蹙,想了想,还是点头:“就这么办吧,师父。”
说完,苏久仙便和宋岌一起,把第一张古琴给立了起来,底部对着三人。
宋岌一看,这张琴的龙池上方刻着“冰炭”二字,下面两行小字: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
风快哉找来一节细细软软的竹枝,从龙池中伸进去,触探琴身内部。
苏久仙便在一边给宋岌讲解道:“这是我最早接触的一张琴。我爸说,至寒者冰,至热者炭,冰炭相和,是为中庸;二则,水历苦寒方为坚冰,木经高热始成良炭,他希望我能有坚韧不拔之志。”
宋岌道:“你父亲是个君子。”
苏久仙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风快哉把竹枝抽出来,对二人摇摇头。
两人心中有微些失望,但毕竟只试过一张琴,心里倒也并不着急。
宋岌和苏久仙把“冰炭”放回去,又将第二章琴竖起来。
这张琴的龙池上则用方才一样的字体雕刻着“蜉蝣”二字,旁边同样是两行小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宋岌看到看着苏久仙,示意他给自己讲讲这琴名的来历。苏久仙便道:“我爸当年身处官场,只觉汲汲营营,身不由己。因此感叹人生一世,就像天地之间的蜉蝣一样。”
宋岌笑道:“在桑奶奶家里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原来是跟你爸学的。”
苏久仙挑眉:“亏你还记得。”
风快哉在一旁道:“小仙,你就是跟你爸太像。”
苏久仙和宋岌见他已经把竹枝抽了出来,又摇了摇头,便知道这张琴里还是没有东西。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焦躁起来。
风快哉却淡然道:“这只是开始,你们俩不要想太多了。”
两人听了这话,想想也是,便也只好按下心中的情绪,把“蜉蝣”也放起来,又拿起第三张古琴。
翻过来一看,龙池上刻的是“南荒”,旁边小字是: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苏久仙也不等宋岌问,便自顾自道:“这是说,就算人生有许多身不由己,就算最后万般皆空,他也觉得不虚此行。”
话音刚落,风快哉在一边道:“琴身里没有东西。”
苏久仙心里一紧,问道:“那我们要把琴拆开吗?”
风快哉摇头:“里面没有东西,不必拆开了。”
苏久仙点点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更加失望。风快哉看他俩有些泄气,便安慰道:“你们也别着急,等时机到了,真相自会出现,时机未到,急有何用。”
见两人还是有些灰心,他又呵呵一笑,把“南荒”挂起来,对他俩道:“今天是上元灯节,你们去西湖边走走,把这些没想明白的事先放一放。”
宋岌和苏久仙见师父这么说,也不好再固执。宋岌便道:“那晚上咱们就一起去西湖转转,师父、仙儿、我,带上岫儿,一起过节。”
风快哉却摆摆手道:“我不和你们去,我跟老王约好了一起喝酒,他那两坛子梨花白,啧啧,藏了好几年了。”
说完又严肃道:“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主要呢,他家有个五六岁小孩儿,说是聪明得紧,我想着把岫儿带过去,认个朋友。”
宋岌抿嘴一笑,道:“也行,那我就跟仙儿自己去了。”
苏久仙道:“师父,你年年都去蹭人家王老爷子的酒,怎么好意思呢?”
风快哉瞪他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岫儿。再说了,什么叫蹭?我不是也带东西了吗?”
苏久仙嫌弃道:“就你带那点东西,还不够人家酒坛子钱呢。”
风快哉一愣,道:“那也不能这么算,我每年都给他留几副字,可值我的酒钱了吧?”
苏久仙想了一想,心说那倒也是,师父的墨宝也算是难得了。
风快哉又挥手道:“哎,去吧去吧,去晚了人多,你俩饭都吃不上,我可不管饭的。”
苏久仙道:“行,那我们走了。”又嘱咐道:“你少喝点啊,不然还得让岫儿把你扛回来。”
风快哉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
苏久仙微微一笑:“走了。”说完拉上宋岌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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