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生 作者:红糖
Tags: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云翡盯着文小非的眼尾——不,应该说是青衣鬼的眼尾。
文小非慢慢站起身,莲步轻移。
翠生凝神屏气。
青衣鬼由来已久,因为很少作恶,所以不太引人瞩目,《鬼史》和《道典》中也只是一笔带过,因此翠生与云翡对这鬼的了解甚少。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青衣鬼却选择了小鹿的身体,而且一占就是二十年。
“为什么伤人性命?”翠生终于开口,他不会像云翡那样绕语言圈子,他只问他想知道的。
披着文小非形象的青衣鬼咯咯一笑,花枝乱颤。
“我伤谁性命啦?”声音娇媚,拉丝的眼波缠在翠生脸上,粘出了糖汁,“咦~~你也是‘抓鬼的’?长的可真不错~~不如让我附几天?”
近前几步。
“没伤性命?你这身子哪来的?”翠生原地不动,任她离近了细看。
“捡来的!”文小非笑眯眯的说,声音甚是欢畅,谁能想到这娇俏少女的壳子里装的是老酒。
云翡觉得这女鬼真是难拿,它若哀怨,助它超度就好;它若暴虐,金光符一贴就好;可这位,和这身子的本主还真有一拼,一样没有鬼怪的自觉。
云翡摸出画片,翻手下沉,心中默默诵念听我号令,诸鬼显形。
穿着古怪样式校服的小鹿自画片中摔出,揉揉屁股,看到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肉身,刺溜一下躲在了云翡身后。
“哎呦~~手段挺高啊!”文小非掩不住一脸诧异,“很久没见过动作这么利落的显鬼术了!”
说着,文小非原地一转,如花旦翻舞般,软软的身子倒了下去,云翡则吃惊地注视着她倒下旁边的一片空白。
翠生迫不及待地向那空白处扔了一张显形符。
一个眼尾有着泪滴形红色印记的人出现在翠生眼前,顾盼生姿,翠生才明白为何云翡会一脸吃惊了,因为那是个男人,一个将妙龄少女的风情展现得惟妙惟肖的男人。
不愧是青衣鬼,不愧是戏班子里生出的鬼,敬业!
青衣鬼不再摇曳,不再乱抛媚眼,而是在翠生与云翡之间瞟来瞟去:“我知道了~~你们是从那来的,你们是那家的人……难怪~”
说完又抬起头对上翠生的眼,神色痴迷地说了句不着四六的话:“听说你们家的人都很俊俏?”
云翡轻喝:“胡说什么?”
青衣鬼抬头,一脸不悦:“怎么这么凶?我要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美丽的唇角微张,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小鹿的肉身里。”
“……”
不说算了,翠生抱起地上的肉身,“师兄,我们走,回去给小鹿还魂。”
“……”青衣鬼跺了跺脚,脸上一红,“算了,说就说!”
“恩……人家当年算是自杀的,因为……失恋。”
“他也是男人,比你们还要好看。”青衣鬼神色忸怩的说着。
翠生与云翡不明所以,这和小鹿有什么关系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阴阳两隔
翠生与云翡不明所以,这和小鹿有什么关系么?
……………………
青衣鬼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将缕缕思念化作声音,一点点,讲述出来。
世上有些事情注定勉强不来,例如爱情。
种了因,得到的果,未必是咱想要的那颗;付出了情,却不一定能盼它收获,明明告诉自己,不该,不能,不要,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干涸得渴望靠拢过去。
世人都有执着,执着深了便造成欲念,贪,嗔,痴,世间三苦,往往苦得而不获。
鬼畜阴魂是怎么来的?生前执念太深,挥之不去,想忘又不能忘,终而无法遁入轮回,便继续留在人间,有的作恶,有的兴风。
文菲不过十七、八岁,而他早已成名成腕,数不清的应酬,应不尽的周旋,委实有些累了。
虚华的生活里,感情就是毒药,没人敢尝。
奢华的帷帐后隐藏着堕落的尘埃,抖一抖,便尘嚣四起。
第一次见他时,他乖乖的跟在助理身后,纤瘦的少年,拎着一个比本人更有存在感的银色小箱,低眉顺眼的小样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一种误以为他很温顺的错觉。
因此开始的时候,他不怎么待见他。
他是众人眼中最光彩的人物,无论戏内还是戏外,他身边的人即使不够出众,也要足够大气。
“第一次开工?紧张?”随口问了,却对上一双清澈单纯的眼,晃得他气恼。
“还行。”回答与形象严重不符,话少,镇定。
他原本指望能从这叫文菲的清秀少年的回答中感到一丝羡慕或别的什么。
有点失落,不甘心,再问。
“能做好么?我这人挑剔,一点纰漏都容不了。”
这次的回答果然多些:“我知道,我仔细研究过您的五官和最近的造型,我有信心,比上一个更好。”坚定,有礼貌。
第一次试妆,效果出奇的好,妆容自然,不做作,把这次饰演的江湖小生形象勾勒得出挑。
文菲不像别的化妆师,手指间总夹着几块海绵或刷子,生怕沾到画好的妆面或蹭到他细腻的肌肤。
他是毫不在意的直接用手指涂抹,眼影,唇膏,甚至粉底。
细腻修长的指头拂过眼皮,拂过唇角,拂过耳际,轻柔又率性,如顽皮的春雨,点滴在心上。
渐渐的,每天上妆的几个小时不再觉得冗长烦躁,有时利用这点时间会和他谈谈心情,聊聊人生,后者仍是直白的回答,不虚浮,不做假。
在他的脸离得极近时,可以假装不在意地嗅着他呼出的每一缕气息,无尽芬芳。
后来,他甚至有些盼望,一场外景拍下来,竟要求补几十次妆,他喜欢看文菲小心翼翼地描画着自己的样子,能不闭眼就不闭眼。
有时影棚里太热,他能看到他高广平滑的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颗颗年轻饱满。
再后来,除非极为重要的场合,那些无关紧要的庆典,开幕式,他便很少露面,他和他的话逐渐多些,熟稔些,有时一起喝酒,侃侃骂骂,他觉得这样很好,不累。
直到那天在化妆间里,他年轻好看的面孔贴近上来,更近了,近到能看清他白皙皮肤下的细微血丝和柔软汗毛,这次印在唇上的不是手指,也没有唇油,而是一个漫长而青涩的吻,再也无法分开,仿佛水到渠成般自然,仿佛注定了这两双唇从出生便要紧贴,命里注定便要细细啄吮。
他不知道那个下午,那个悠长的吻到底坚定了什么,又融化了什么。
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迎合,承受,镜台上打翻的玻璃瓶子,粉色晶碴碎落一地,点点反着光,再混着汗水蒸腾出浓郁的香,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是蓝鸢尾混着铃兰的香味,那瓶香水叫魅惑。
镜子里两张同样好看的脸交错贴着,一张是风霜染红了的桐叶,一张是雨滴打透了的初雪。
一个大手贴上镜面,又被另一只手敷上,最后留下一张五指的汗印。
事毕,不记得谁搂着谁了,就那么拥着,拥了好久。
早知道,那天饭局他就不去了,一定不去了,他一直很后悔。
但是当时他却计较,算来算去,哪个都是金主,哪个都不能得罪。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文菲进来,看看门前等候多时的BMW,他有点心虚,文菲有点心疼。
关上车门的一瞬间,被他紧紧拉住手,“别去,别去了。”手心潮热,心中刚冒头的一点挣扎便被迅速飚起的车速甩了出去,他赶忙回头看,那纤瘦的人留在尘雾里。
渐渐形成看不见的一个点。
后来,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文菲闯进包厢,而他已经醉得迷离,似乎没穿衣服,可是每次不都是那样的么,他们捧他,他取悦他们。
但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却还是觉得伤了,内伤。
再后来,文菲避而不见,而他发了疯的擂门,喊他,给他解释,哄他。
嗓子哑了,哭了,蜷缩在门外,一扇门,两个世界,一样的心碎。
其实文菲准备原谅他了,他要去开门了,但是却在手碰上门锁时听到那个诡异的声音,永远也忘不掉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想从隔壁窗台迈过来,只差一步,手没有抓住窗框,因为,敲门敲了一宿,手已红肿得没有感觉。
摔下去的时候,他还以为马上便要看到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了,因此是笑着砸在地上的。
终于看到他了,不要哭,我还在笑呢,没看到么?
本来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客户答应把这个广告给我,拍完这个广告我就想息影的。
我想给你说,以后,我将是你一个人的了。
又过了多久呢?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冰冷,惶恐,无声无形,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养精蓄锐。
那个学校,是个女校。
他就躲在戏剧社的后台,看着一张张鲜活小脸载满着希翼与梦想,活像年轻时的自己。
一个叫李朱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她清澈的眼睛,和他一样。
李朱经常挨欺负,总被留下打扫,排练总在最后一个,演出总没她的份。
他苦笑,有时会偷偷帮她把垃圾卷成一堆,有时会把她适用的书塞进她的包里。
他从未停止过寻找,但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般,了无音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火光冲天,他在残垣中扒出那个瘦小的身躯,少女无光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嘴唇动动:“我看见你了,我知道……” 焦黑的手指覆上他的眼角,慢慢划过。
他自不知,眼角那一点殷红印记正悄无声息的疯长出来,如泪滴,永缀眼梢。
贪嗔痴欲,皆为怨念,怨念即起,离魔道不远矣,戏子化生,红出伶者,即为青衣鬼。
李朱的眼睛终于不再清澈,渐沉阖起,在他怀里,小小身躯逐渐僵硬,清秀面庞竟与心中那人重合起来……
再一次从黑暗中醒来,却躺在天蓝的被褥里,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长长的辫子松散地绕在脸旁,门开,白衣护士走进,欣喜道:“你总算醒了!你叫什么?一直没办法联络你的家人呢。”
他转头看着镜中,明亮清澈的眼眸,淡淡道:“我叫文小非。”
自然没有文小非的父母来认亲。
几年后,玉女红星文小非横空出世。
如梦似幻的声音讲述完毕,青衣鬼仍目光凝视远方,思绪起伏在回忆里,一时无法抽出。
小鹿将头埋在云翡后背,肩膀小幅度地抽泣着。
云翡心里如坠了秤砣般,沉甸甸的不舒服,他决定以后若再降妖除魔一定要向翠生学习,尽量多了解它们,想及此处,不禁默默望向翠生。
翠生神色痴傻,仍呆呆出神,美目里如蒙了层轻雾,雨后青山般湿漉漉一片。
“你还在找他么?”云翡的声音如珠落玉盘。
“恩……”
“找了他多久?”
青衣鬼神色迷蒙,“也许二十年,也许三十年吧,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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