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中却清晰的感受到那钝钝的痛楚,撕扯纠结。
你们都在骗我……
当那一丁点模糊影像也被黑暗吞没时,鹤蓝的声音似在耳边似在远处:“我出去看看,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然后身子便被放倒在一个平缓的所在。
又复寂静。
翠生睁大双眼,却是一片绝望的漆黑。
凝神念决,没有丝毫动静,连鬼感也被封得死死的。
什么毒物,如此霸道?
翠生回味鹤蓝临走时说的话: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他们,是指谁?
师傅,师兄弟,还是另有其人?
师傅他们此刻大概还在主院庆祝,不醉不归……难道……!!
翠生心里一冷。
鹤蓝出现的那天,明亮的阳光里,见钱来说:“……转了一天一宿,还是我手下的小厨倒垃圾时发现的……”
小厨,又叫小厮,忙忙碌碌的一群人,平日便是采买,送货,由于试炼会的召开,最近新招了许多,但也没有人留意。
试炼会上在主宾席间穿梭往返的人,推着小车吃力运酒的人,还有拎了两坛酒笑语相陪的鹤蓝……
不但眼前是一团漆黑,连脑袋里都乌糟起来。
愁肠百结的重逢,黯然神伤的离别,庄严肃穆的灯火辉煌,叵测诡异的试炼大会,一个又一个片段闪回在脑中,合成一场闹剧。
是谁,是谁?如果酒有问题,为什么自己竟没有察觉?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翠生忽然忆起,那个夜晚,琉风清冷的质问:“此间的地址,你竟然透露给他?”
心口一槌,咣当作响。
谁欺骗了谁。
没有恐惧,只余绝望。
许是一会功夫,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翠生,你听得到我吗?”
若是平时,只怕这人在十米以外的时候便已察觉了。
琉风的出现是一剂宁神贴,既然他在,应该不会有太大变故。
其实琉风的态度并不安然,甚至还很紧迫。
琉风的声音压得很低。
见他没有反应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翠生只觉人中穴上一麻,原是琉风见他没有回应当他晕了过去。
这穴按得极准,也极使力,以翠生现在的感觉如此之钝,也有反应。
翠生耳里如塞了棉花,听不真切,但这声音焦急异常,如果再不答话,八成自己身上几个回神大穴都会被他按个遍。
“还没死透呢。”翠生张嘴,却听不清自己声音。
琉风呼出一口长气:“既然活着,就快跟我走!”
翠生嘴角抽动:“我也想啊。”
琉风转头看看桌上的两坛,便已了然。
当下自怀里掏出一块布巾,在余下半坛酒中沾满,拧干,又揣回怀中,转身又将翠生扶起,打算夹在肋下带走。
“等等!”翠生忽然想起什么。
琉风皱眉:“快,说!”
不愧是大师兄,紧要关头决不浪费一字。
“把我脖子上和耳朵上的拿掉。”
叮叮两声是耳坠与玉环抛在地上的声音。
琉风又来抱他,翠生道:“等等!把枕下的眼镜给我,把桌上的蛟玉给我!”
……!!
当翠生被琉风夹在肋下时,心中还在隐隐作痛,应该让他再去归拢了云翡的日记一并带走,但对方语气已然不善,便怏怏没有开口。
所幸内容都看过了,日后见着云翡时,张口便来一段寒碜他。
琉风忽然停住不动。
翠生连空气是冷是热都感觉不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白白占了人家一条手臂,深感懊恼。
“怎么了?”
“神机院的出路……不见了。”琉风声音干涩,“天玄的路告诉我。”
“不用去了,估计也行不通……去小厨房吧。”
琉风身法甚是轻盈,足尖点过树桠,连窝里乌鸦都没有惊动。
地上白皑皑一片,大小院落安静异常,如不是他素来不沾酒水,便不会发现这次的变故。
试炼会后,按照惯例,所有人都会集聚在主院大肆庆祝,往届坐在正中的便是琉风,今届他只想一个人呆会。
他坐在湖边树下的暗影里,对岸那头的主院看起来也不是很恢宏,但格外明亮,隐约看见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黑影推着小车送酒进去,仿佛喧闹就在耳边。
许是自己为人处事的确拘谨的很,竟然被那小子算计了,然而欣慰的是,胜的是翠生。
坐了半晌,他忽然觉出纳闷。
只见人进去,却不见人出来。
当他再要靠近时,却怎么也走不近前。
不能靠近……翠生隐约觉得这情形倒有些像天玄的送客符,但现在自己六感已被封,想也是无用。
“你给他们传音了么?”翠生被夹在肋下,很不舒服,但情势使然,只得认命。
“无数遍,但没人回应。”
小厨房的后门大敞,琉风确定无人才轻飘飘落在地上。
琉风将翠生放在地上,又打横抱在身前,翠生哀叹一声:“我宁愿你夹着我。”
琉风笑笑:“那只胳膊麻了,两只一起受力均匀些。”
见钱来竟然也不在,灰尘积了一层,琉风在桌上一揩,捻捻,道:“走了至少四天。”又摸向床下一沿,道:“钱也不在了。”
翠生此际忽然生出一种天大地大何处是家的茫然感,国破家灭就是这种感觉吧,呸呸呸!
琉风声音一振:“有回应了!我让他们小心过来。”
翠生被他的声音小小的激励了一下。
来了几个人翠生不知道,只感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离得很近,然后被另一个人拉开,熟悉的声音在面前讶异地咦了一声。
是石璞,自然还有瑞英。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刚睡了一觉就听你传音,他又是怎么搞得?谁干的?”
翠生心想,可能在指我。
石璞与瑞英一向不服从集体安排,试炼会刚一结束,便烈火拥干柴,云雨去了,歪打正着。
琉风就是琉风,大事当前,排除一己私怨,将曲折离奇的一夜叙述得干净利落,听得几人面色凝重,石璞凝重中夹杂着愤怒,瑞英凝重中夹杂着恐惧,而翠生,瞎子的面色恐怕都是差不多的,差不多的苦大仇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沉重的懊悔与绝望。
时间不多,天将要亮,琉风的意思是先寻个安全所在,再商大计。
在翠生的授意下,石璞挪开腌渍的坛子,密道果然还在。
石璞第一个跳下去,然后是瑞英,琉风将翠生慢慢放下,最后一个迈腿,却微微侧了头,对着斜上方诡异的说了句:“我们这便要走了,你还不过来?”
于是,一脸别扭的白魑走在最后。
翠生思绪万千。
云翡,师傅他们若是没事便罢,若有事……我哪有面目见你。
转念又笑了,他失忆,我失明,这才真的是相见不相知了。
出得密道,天已将亮,一行人蒙着晨冬的雾气,飞快地向城市中心掠去。
阳光稀薄,路上逐渐繁华起来,几人不好再展露轻功,乖乖步行。
琉风不动声色地将翠生的手捉紧,石璞敏锐地掀了掀鼻子,白魑一脸郁闷地走在最后,瑞英大义凛然地与他闲聊。
白魑问:“咱们这是在逃难么?”
没有人回答。
瑞英悠悠道:“算是吧,反正我没这么狼狈地出来过。”
翠生沉默一会,笑道:“你可有我狼狈?”
石璞白了瑞英一眼,朗声道:“不就是中毒么?两个青蓝院高徒在这,还能耽误了你?”
白魑自觉挑起的话头不好,悄悄望向琉风。
琉风果然不负所望,成功转移了话题:“你们谁带钱了?”
众人顺着琉风手指处望去,一座巍峨高楼,两个伟岸门童,三扇玻璃旋门,四个金色大字——德胜饭店。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零落成泥
众人顺着琉风手指处望去,一座巍峨高楼,两个伟岸门童,三扇玻璃旋门,四个金色大字——德胜饭店。
………………
爱情的开始都如二月里的第一声春雷,轰隆隆劈在心上。
结束时便有的化雨,有的成云。
记忆化作春光里翩飞的桃瓣,那么年复一年,酿在岁月深处,是微酸的香甜;
记忆化作春风里撕扯的白絮,点点纠结成团。
最终成就了狂歌浪子,酒醒后,豪情也怅然;
纵是弄墨的骚客,忆起往昔,流光合着泪光,并作笔下的婉转。
记忆化作丰碑,满刻着矢志不渝与天真勇敢;
回首望,紧随而至的,却是孤单。
…………………………
这些天,翠生经常会陷入一种莫名的空虚里,不想将来,只想过去,回忆便如潮水汹涌而来。
有多久不曾感受到这彻底的黑暗了?大概还是刚进小弟子院时吧,童年的时光大多都消磨在了那里。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云翡,只是云翡并不知道。
想起云翡小时的模样,翠生又笑了笑。
翠生天性很高,在同龄的孩子里,算是最早适应黑暗的一个,那时的生活单调又乏味,经常空出大把的时间,他就喜欢四处逛一逛。
逛着逛着便发现了云翡。
云翡比翠生要大几岁,但翠生第一次见到他时,却觉得他小小的,圆圆的,很是可爱。
因为云翡小时是个胖子,因为胖,看起来便不高。
那时这个小胖子正努力的缩在房檐下的一角,但即使再怎么努力,他滚圆的小肚皮仍然很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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