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一声,漆黑的药汁顺喉滑下,蜿蜿蜒蜒,每一滴都苦到极致,肠胃随着五官一同皱缩起来,那时他还是个懵懂少年,只知道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即便现在半月一次,味觉和食欲也会麻木个三五天。
他皱着眉头仔细嗅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还有咸味,他决定再洗一遍澡。
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精致的五官。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镜里那人也皱了皱眉。
虽然年龄还未及成年,但已然长了这样一身皮相,翠生暗暗好笑,男人……就应该像琉风那样,身姿永远笔直,高傲无比;或者像云翡那样老是微微笑着,温润儒雅;再不济,像那家伙那样……人高马大?
小鬼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仰天长啸:到底有没有人要看啊~~~~~~~~~~~~~~~~~~~~~~~~~~~~~~~~~~~~~~~~~~~~~~~~~~~~~~~~~~~~~~~~~
……
修过 已是几日之后。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赖床的人脸上打下灿烂的印记。
翠生在床上翻了个身子,将脸埋在枕下,头发已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却死活不愿睁眼。
空气里飘来一缕茶香,翠生鼻头耸动,噌的一声掀开了被子,对着床前的人怒目而视。
云翡正笑吟吟地盘坐在地上,手里轻轻转动着茶盅,茶盅里是满满一汪浓茶,正散着徐徐热气。
“终于起来了。”云翡说道。
翠生极能赖床。在家里时还有早课束着,这回出来外面,竟撒了欢的睡得昏天黑地,然而叫醒他也很容易。
翠生的感观不是一般的敏锐,即使在从家以敏感著称的天玄院里弟子里,也是拔尖的。
因此当云翡需要叫他起床时,只要搞个异味在他房里熏着,准保他会骨碌一下坐起来。
别误会,当然不是臭袜子、馊汤一类的东西,那些味道对翠生来说过于强劲,也与云翡文雅的性子不符,最重要的是,云翡可不想被翠生一起床便修理一番。
因此,云翡此时只端了杯热茶。翠生面色阴郁:“难得不在家里,你还催我起来。”十指插进凌乱的长发,负气般的梳理。
“已经中午了,而且……”云翡盯着翠生的表情,慢慢说道:“有人送东西给你。”
“哦?”翠生眼睛亮了:“什么东西?哪呢?”翠生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间。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翡说得很慢,以至于后半句倒变成了自言自语,还未来得及感怀,翠生又一阵风似的蹿了回来,对着云翡的双眼仔细研究:“哎?你今天没戴眼镜!”
云翡被盯得不好意思,脖子向后梗着:“好了,先去看看东西吧,眼镜的问题迟些再讨论。”
大门外的台阶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巨大的纸箱。纸箱上华丽丽地包着鲜艳的绸纹纸,仿佛还嫌不够惊悚似的,上面还粘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礼花,礼花四散的金色穗子在风中抖动,翠生的嘴角也在风中抖动:“这……这是什么?谁送的?”
云翡站在翠生身后:“没有联络方式,真浪漫呢……”每一个字都拉长了音节。
饶是翠生这样的慧眼也过了好一会才看出,箱子上还订着一枚祖母绿耳坠,心下不禁默然,那人是色盲吗?
箱子一经扒开便透出一片光华。
云翡更是斜着眼睛不再出声。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物事,或翡翠或白玉或玛瑙,形态也是不一而足,镇尺,砚台,鼻烟壶,手镯,水壶,花瓶,项圈……应有尽有。
云翡捏着鼻子提起一个白玉夜壶,酸溜溜说道:“看来真是你的倾慕者啊。”说着,又靠近到翠生耳边,正色道:“这人也算细心,以后你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有美玉相伴了。”
翠生嫌恶地看着那只洁白晶莹的玉壶,哭笑不得。
“可惜……都是次品……恐怕我消化不了!”
吃过午饭,翠生又盯着云翡的眼睛看个不休,云翡拿筷子敲敲翠生的碗:“吃饭,吃饭!”
翠生护住饭碗,严肃道:“不能敲,不能敲!敲碗沿,可是讨饭的命,我可不想变乞丐!”
云翡惬意一笑:“有我在呢,说什么也轮不上你去讨饭。”
云翡眼角微微眯起,被茶色的眸子充得满满的,如澄静的琥珀,却更柔软。翠生轻轻道:“云翡,以后别戴眼镜了,这样看着好。”说完后,低头扒饭,小声又补了一句:“就算眼镜修好也别戴了。”
云翡心里苦笑,你是不知道阴阳眼的苦处啊,实在郁烦的很。
一早起来云翡就发现了,那副陪伴他多少青葱岁月的眼镜,已频临支离破碎,两只镜腿被弯到了一顺,镜片上的裂痕呈蛛网状延伸,此时正可怜兮兮的躺在床头小柜上,好像被某个孩子闯入过似的,室内充斥着一股孩童特有的奶腥气和淡淡的糊味,而这副非一般厚的眼镜似乎引起了这个孩子的兴趣,并被随手拿来当作了玩具。
镜片很厚,白水晶的材质,夹层镀着水银膜,没有任何矫正视力的功效,从家的弟子怎么可能是近视眼呢?
眼镜是很多年前长戚师傅特地央求通师傅给云翡打造的,可以过滤掉云翡不想时时刻刻看到的那些东西。
“看来……昨天终于出现了?”翠生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云翡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
夜里一个抬手一个翻身,迷糊中听到耳环或手表叮咚落地的声音,你不以为然继续酣睡。
早上你匍匐在地板上,在床底四周边角处处摸索,却遍寻不获,昨晚你掉落的东西。
根据影响动能大小的因素是物体的质量和物体运动速度的原理,它绝对应该出现在床头下,方圆二米的范围内。
但一年半载后,在某次大扫除中你发现那个于某夜消失的那只耳环或手表或别的什么,它们正静静地躺在阳台旮旯的某只花盆下,你一笑,继续清理其他死角。
当你有一天搬开许久不曾挪动的沙发,惊奇地发现沙发后面竟是一片狼藉,发黄的杂志,整卷的卫生纸,不知所云的小球,可疑的黑色颗粒……
不是你不注意个人卫生。
其实这是小鬼在捉弄你。
世界上有些事是从书上学不来的,哦,不,除非你毕业于从家。
从家,高等教材《阴阳·宅卷》说,每一处住宅都有灵气(特指宅龄十年以上的老屋)。
如果宅内人经逢天灾人祸则更为明显,例:病变,死亡,情绪较大的起伏等。
因此,一处住宅的起建地址,房屋构成的材质选择尤为重要(详见《居室风水·中级》)。
表层特征为:吸收宅主的精气、运势。
具体表现为:幻觉、失眠、多梦、烦躁,大部分人称之为亚健康状态。
深层特征为:居室本身形成新的磁场,易吸引灵体。
……………………
云翡抖抖手里的黑色女式蕾丝睡袍。
“这是……干什么?”翠生神色惊惧地看着这件散发着霉味的衣服。
“穿上它!”云翡一脸理所当然,“这是能找到的那个女人唯一的衣物,你不穿难道要我穿?”
“。。。。¥%*&*#%”
下午的阳光依旧炽烈,但是云翡睡的这间卧室却很阴暗。
卧室位于房子的西北角,仅有的一扇小窗也被后院疯长的苍兰遮了个严实。
小窗的对面是一排矮柜,柜上高低错落地码了一列相框,相片里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笑得灿烂。
住了这些日子,“它”终于出现了,二人心里都生出几分守得了兔子的欣慰感。
云翡时常会想,有些天分是不幸还是大幸?
长戚第一次见到云翡,是在一个卖孩童玩意儿的摊子旁,乱哄哄地围着一群嬉闹的孩童,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好奇地盯着摊子上那些小玩具。
只有云翡,扬着胖乎乎的脸蛋,皱着眉头,只是一味盯着那卖玩具的老妪。
那段时间很多学校都发生了孩子走失的不幸案件,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长戚问他,当时在看什么,云翡挠了挠脑袋,说觉得很奇怪,摊子上明明都是泥巴,哪有什么玩具,而且那个老婆婆的五官也模糊得可怕。
云翡慢慢地掩着墙根撒着糯米,思绪飘忽来去。
翠生极不情愿地穿着黑色睡袍躺在床上,一脸郁闷。
云翡瞟了床上的翠生一眼,憋了笑:“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父母长什么样子,有句话你可别生气……”
“这裙子很配你。”说完,云翡等着看翠生发怒的小样。
果然翠生已从床上翻起,横眉一竖,嘴刚张开,漆黑的眼珠子却骨碌碌一转,将要出口的话改了一改道:“我不气,不气!”他一边用手拍着胸口一边说道:“你那套伎俩早不够看了,故意气我,害我一会出洋相是吧?”
云翡见没能得逞,只得干笑两声,那边翠生笑嘻嘻地飞出几把眼刀,狠狠的剐向装作云淡风轻的云翡。
翠生体质属阴,既是先天的遗传,也是后天药物所致,因此二人一起执行任务,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说话间云翡小钵里的糯米已经撒完,正好在卧室内绕了个圈,卧室门,一切都囊括在此圈内。他自己则站在圈外,守着东北角,凝神静待。
翠生左手压在身下暗暗做“引”字决,右手横在丹田上捏着指头暗算,渐渐的,意念集中在丹田一点,化作一小团极冷的气,在身体内慢慢游走,渗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室内仅有的阳光也逐渐黯淡。
云翡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线,若有所思地盯着门的方向,神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