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廖蓝就把我抱到火外面了,指着旁边一具周家人的尸体,让我把和这个人流着同样血液的人都杀了。”
“然后呢?”
“我就杀了。周家大概有五六十号人吧,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有的在地宫,有的在很远的地方,我都杀了。”
稚堇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能办到。我能分辨血的气味,我让那种血全部流到我身上,那些人自然就死了。”
稚堇听得直哆嗦,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就睡过去了。醒来是两年多后,我还在地宫里,廖蓝也在,头发老长老长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人瘦得跟纸片似的,说是一直被困在地宫里,幸好地宫下面有水流,有时能捕到点鱼啊虫啊,再采些石缝里的蘑菇啊野菜啊,好歹活下来了。”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想听老爷有多惨!然后呢?”
“看到他还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抱着他哭了……”
“停!这种情节我也不想听!说然后!”
“他让我用法术打开堵住地宫出口的乱石,我们就出去了。他告诉我,法阵和地宫都毁了,再也不会有人封印我了,但是我受了些伤,接下来每年都只能醒来一个来月,其他时间就是睡睡睡。他要用黄花帮人治病,赚很多很多钱,在每年的这一个月里,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带我去玩很多好玩的,让我不要为这件事难过。”
“白痴,这种话亏你会相信。”稚堇嘀咕了一句,“然后呢?”
“我相信了他那么多年,直到那个叫周鸩的男人找到我,跟我说廖蓝一直在照着图纸重建法阵和地宫,还是要封印我。廖蓝说过那么多次喜欢我,原来都是骗我的。”
“看老爷对你那样子,哪里像假装喜欢你。”稚堇恨恨道,“别说这些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廖蓝到底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会有图纸?连周鸩手头都没有图纸。还有,你怎么会跟到这里的?”
“我还没完全相信你,休想我现在跟你说。”
“你不是不想说,是根本也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珑白冷笑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脖子,“把这个拿开,反正我现在什么法力都没了。”
稚堇被他一言戳破,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把贴着他喉咙的短剑移开。“还说是恶龙呢,法力说没就没,当是伤风着凉吗!一掉到水里就晕了,还要我救你,我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呢!现在叫你回忆点有用的东西,帮我们从这里逃出去救老爷,你都回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再困下去,老爷都要死透了!”
他们俩被廖蓝推到地宫裂缝下的水流中后,一路被湍急的水势带着疾漂。这里好像是一个青石垒成的地下迷宫,稚堇虽然会游泳,但拖着一个昏迷的珑白,也只能勉强不沉下去,不知漂过多少个弯,水流才慢慢变浅,在一道石墙前戛然而止,露出了一块小小的地面。稚堇拉着珑白爬了上去,看看四周竟然没有出口,只好掏出短剑,候在珑白身边,准备等他醒来时大打一架。没想到,他却莫名其妙地没了法力,打也打不起来了,两人干了好一阵的嘴仗,才互相放下一点戒心,珑白把自己和廖蓝的往事跟她大致说了一下。
稚堇走到角落里,借着顶上石缝里透下来的日光,拿出怀里的图纸,一脸防备地看看珑白这边。珑白没好气地说:“你不用怕我偷看,我不识字的。”
“算了算了!这么大一张,拿在手里也摊不开,”稚堇干脆把图纸铺在他面前, “既然老爷不要命地喜欢你,那我的命也是你的了,一张图纸而已,一起看吧。”
珑白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搞得好像自己横刀夺爱似的,不觉有点心软,也不和她斗嘴了,低头默默看图纸。
“这是老爷藏在面具里的,别看它薄薄的,折了好几折还没一张宣纸厚,但它很韧,也不怕水,那时如果不是它挡了一下,面具肯定被那个周鸩派来的刺客劈成两半了,拿着面具的我也会伤得更重。”
“廖蓝先去的码头,让我赶船时把面具什么的一起带过去。结果周鸩乘机跑到家里又和我罗里八嗦,我一生气把他的一个随从杀了,把他们赶了出去,心情不好就忘了带上面具,没想到居然被你拿到了。”珑白嗤笑一声,不禁感慨命运的阴差阳错。
“难怪老爷屋里有一具血尸,都以为是白神仙死了呢。”稚堇叹了一口气,决定假装没听到珑白不高兴就杀人的事儿,接着指向地图上的河流和山脉:“眠江和栖山,清清楚楚地写着呢。还有廖家房子、宗祠、地宫什么的,都写在上面。我想你们一定是在这个地方,所以马上追过来了。”
“我从来都没看过图纸,上面写着要怎么封印我呢?”珑白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写。”稚堇的回答出乎他意料,“我在地宫里拿出图纸说我会封印,是唬周鸩的。”
“那你是瞎蒙蒙到他了?”
稚堇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巧。虽然上面有写着‘封印恶龙’,还是老爷的笔迹呢,”稚堇指给珑白看这4个字,“但我这段时间边赶路边琢磨,越来越觉得这张图纸有问题。”
她顿了顿,又说:“至少,它肯定是不全的。你仔细看,它的画法是不是有些奇怪?”
珑白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没看出来。”
稚堇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她心里问候了珑白祖宗十八代一万次,嘴上也只能跟他耐心解释:“乍一看,眠江和栖山画得最大,五行法阵和地宫次之,地宫里的东西再小一点,这样的画法也很正常。但是再仔细看,有些东西的大小对比就很离谱了。比如说这个祭台,它在地宫里有这么小吗?”
珑白凑近看了下,发现稚堇说得没错。图上祭台和地宫的比例,就好像一个海碗里放了颗小小的松子。
“其实我最早注意到这一点,是一个意外。我坐着过来的那条船,船老大有天晚上居然喝多了,撞到了一座桥的桥墩。”稚堇一脸黑线,“我们都以为要翻船了,从船舱里跑出去,然后我看到那座桥很眼熟。”稚堇用手指圈了一下图纸上“金阵”字样的范围,“这桥就在金阵里。如果不是半夜撞船,我也就在睡梦里无知无觉地和这桥擦肩而过了。”
“这桥真的有画起来这么大?”珑白端详了一下,问道。
“你有点开窍了。这桥小得很,不然哪会那么容易就撞上。这桥的年纪快有50岁了吧,但桥两头的水里,有两个新造的很大的东西。”珑白一惊,稚堇显然很满意他的反应,“两头铁龙。船老大说,前几年这桥下老是闹水鬼,有不具名的善士捐了很多钱,造了这镇妖的神兽,然后就一切太平了。”
稚堇露出比珑白多知道那么一点点的得意:“我是不清楚老爷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但是,起码有一点我很肯定,他一边流水一样赚金子,一边雪崩一样花金子。这铁龙绝对是他造的。”
“那么,”珑白沉思着,“你的意思是,这桥画得这么大,就是为了留出空白位置画桥下的铁龙?”
“没错,看来你不是那么笨嘛。我有想过,是不是用了什么隐形药水,要特殊的办法才能让看不到的那部分画显形呢?但不管是水浇、火烤、烟熏,甚至在地宫拿出来时就那么点时间,我还凑着蓝光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稚堇把薄如蝉翼的图纸拎起来,示意珑白注意它的透明度,“所以我想,应该还有一张图纸,甚至好几张图纸,全部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图纸。”
“真的啊!”珑白惊呼一声。看他像小孩子一样直白的惊讶,稚堇第一次觉得他也有几分可爱。
“倒霉的是,”稚堇皱起眉头,“这图纸上,没有标出我们所在的这条水道啊。”她指着图纸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空白带,上面零星散落着几个看不懂的符号,“根据地宫的位置和我们漂过来的路程判断,这一片空白就是水道了,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尽头,但什么都没写,怎么出去啊?”
珑白看着那些符号,奇道:“不是什么都没写啊,这里不是写着‘出口’吗?原来你也没认识几个字。”
“什么?!”稚堇的眼睛霎时瞪得铜铃般大。
珑白愣了一下:“ 这两个字,是‘出’字和‘口’字,廖蓝教我的……”
珑白猛地打住了话头,也想到了和稚堇一样的事情。两人张口结舌地对望着,一时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稚堇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揪住珑白,把他整个人按到图纸上:“快看,上面还有哪些符号是你认识的‘字’!不不不,其他的不急,先看水道里的符号,快讲都是什么意思!”
珑白努力地辨认着,样子颇为心虚:“嗯……嗯,好像廖蓝教过我……嗯,我不太记得了……”
“你个又懒又笨的小白脸!死也要给我认出来!我要从这里马!上!出!去!”稚堇掐着他的后脖颈,抬腿就要踹过去。
“认……认出来了!有个‘潮’,‘潮’!”
稚堇的腿硬生生在空中停住:““什么‘巢’?妖怪的巢穴?”
珑白还没回答,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水面急剧上涨,瞬间淹没了两人所站的地面。稚堇刚把地上的图纸抄起来,水面又像退潮般迅速低落,两只巨大的触手从水下伸了出来,一把卷住他们,往水里拖去。
“潮水?巢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字?!”稚堇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向珑白喊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臭小……”稚堇还没骂完,水就灌进了喉咙,她和珑白都没入了深深的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拙文的两位小天使,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手抖按错了收藏键,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耐心看到这一章,但还是真诚地感谢你们,为我冰山一样的冷文奉献了比太阳更热烈的温暖。作为一枚jj新人,你们让我有了跪着把坑填完的勇气。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下一个坑,满血再战!
☆、符号
夏日的午后,潺潺的溪涧,山谷的幽静被珑白剧烈的咳嗽声打破。
“不学了不学了!我根本用不着会游泳嘛!”溪涧里的珑白手忙脚乱地抓着廖蓝,鼻子都呛红了。
“不行,说不定以后会用到的。继续练。”廖蓝说着就要放开珑白。
“别别!”珑白赶紧双手双脚死死交缠在他身上,嬉皮笑脸地磨蹭着他裸/露的肌肤,“其实,你是想在水里那个吧……”
廖蓝的脸涨得通红,粗暴地推开他:“给我滚去练!不学会游泳就没饭吃!”
水一下子涌进肺部,火烧般的疼痛充塞了整个胸口。天杀的廖蓝,你说的以后会用到游泳,难道就是指现在这个时候?珑白心里想着,努力憋住气。触手把他和稚堇拖过水道尽头那堵墙,下方原来是另一段水道,宽窄仅容两三人通过,手脚甚至可以碰触到四周的石壁。
稚堇抽出了短剑,使劲砍着缠绕她的触手。但水的助力消解了大部分力道,触手上又覆盖着厚厚的鳞片,短剑连挠痒痒都算不上,触手仍以惊人的速度把他们在水道里拖行,顶上看不到水面,前方看不到尽头。
珑白的气快憋不住了。“快想!如果这一切都在廖蓝的预谋之中,他肯定还教了你别的东西!”他拼命催促自己。
在溪涧边的草地上,总算学会游泳的珑白筋疲力尽地趴在廖蓝背上,看他在沙砾上写着什么。那时,珑白只觉得廖蓝混合着溪水、汗水和阳光味道的肩膀很好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连字形都只瞟了两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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