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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龙 作者: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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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丞相见龙君只顾捏着那对如意结,也不知在出神的想些什么,不敢出言打扰,垂手站在一旁,心想无缘无故,龙君怎么会突然问起那栖龙山的山神?莫非这对如意结里,有什么古怪不成?
  容琛发了一会呆后,回过神来,将那对如意结小心收起,想了想,索性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龟丞相瞪大了眼,他这位龙君,生性奢华,身上所佩戴的饰物,莫不是名贵之物,如今却在腰带上挂了这么一对如意结,当真有些不伦不类。
  之前那栖龙山山神送贺礼过来时,龙君连看也没看一眼,问也没多问一句,如今隔了两百余年,忽然之间又宝贝起来——龙君这究竟是怎么了?那山神……到底和龙君有些什么缘由?
  龟丞相憋了一肚子疑问,也不敢问。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忙向着容琛道:“老臣险些忘了,今日上午南海太子遣使过来,说是三日后请龙君过去赴宴。”
  容琛皱了皱眉,道:“没说是为了何事?”
  龟丞相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龙君这是装糊涂呢?自王妃仙逝后,南海太子来提过多少次,要替他家三公主保媒……”
  容琛微叹了口气,挥手打断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龟丞相偷偷瞧了瞧他,心里想,那南海三公主听说是龙族里出名的美人儿,当年无意中见了龙君后,一见钟情,竟是心甘情愿嫁给他做续弦。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家龙君婉拒了多次,南海公主却还是不肯死心。
  这样的美事,为何龙君不肯应承呢?王妃已经故去多年,龙君身边也再未出现过第二个女子,深情如斯,倒是令人喟叹了。
  只是也不敢多嘴,默默的退了出去。
  容琛遣退了龟丞相后,独自坐在椅子上,犹自出神。
  三日后的宴会,却也不可不去,若是席间敖凌再提保媒之事,少不得又要婉言谢绝了。他回想起自己亡故的妻子,当年初见之时,那女子素衣长发,衣袂翩翩,垂首微笑,眼底浅藏着一抹温柔。
  他在瞬间被击中了心房。
  好似于千百年前,却也有这样一个人,素衣广袖,翩然若仙,注视着他的眼神,无比温柔。
  他想,那一定是他梦想中钟情之人的模样。
  然而当初的心动,比起今日见到晏止淮之时的震惊,却又是远远不及。
  他在睡梦中,曾无数次梦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却看不清模样。仿佛隔着重重迷雾,只依稀可辨一双温柔的眼眸。他听到有人用含笑的声音,轻轻唤他,小蛟,小蛟……容琛。
  醒来之后,眼前却只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曾经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化龙之前,曾经遇上过什么人,甚至于,喜欢上过什么人。那人微笑着望向他,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片空白的记忆里,什么也抓不住。他原本想着,即便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过去了,那也终究是无缘。更何况,他被封为龙君已有三百余年,那人……大约也早已经不在了吧。
  亡妻故去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动心,就算是国色天香的南海公主,也不曾打动他的心。
  可是他今日,却在刹那间失神了,在他见到那栖龙山山神的瞬间。
  那山神说,他叫晏止淮。
  晏……晏……燕子……坏……
  是什么人,用软绵绵吐词不清的声音,念出了这么个可笑的名字。
  容琛伸手捂住了额头,眉间一抹如血般的印痕,异常妖冶。是谁……在他额间,点下了这一抹朱砂印?
  不能想,每次一想,便觉得心底似有撕裂般的疼痛。越是想要回忆起来,便越觉得痛苦。
  容琛觉得自己好似着魔了一般。
  在见到晏止淮的第一眼。
 
  第 24 章
 
  三日后,容琛自去南海龙宫赴宴。酒过三巡,辞别敖凌回自己水府后,却发觉荣璟又不见了。容琛不禁头痛的皱起了眉,前日才吩咐他乖乖呆在寝殿内,不得外出到处去惹是生非,谁知自己去南海赴了个宴,荣璟居然又开溜了。
  想了想,容琛转身便往大殿外走。荣璟前几日在栖龙山受了那山神的教训,以他的性子,想必是又跑去栖龙山去找那山神的晦气了。也许是自己真的对荣璟太过宠溺了,惯得他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受不得半丝儿委屈,这会儿还不知道又将那山神闹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那栖龙山的山神,晏止淮,容琛的眸子不由得微微闪了闪。
  他也不知为何,自从那一日与晏止淮初次见面后,便再也忘不了。明明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是个男子,对着他也不过是客套而生疏的态度。只是那微低着头,低眉顺目的模样,却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心头一阵狂跳。
  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容琛苦笑了一声,定了定心神,出了水府,径直向栖龙山方向而去。
  原本打算着见了荣璟后,逼着他向那栖龙山的山神谢罪后,便将他带回水府了事。谁知一等见了晏止淮,容琛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的缠绕在了他身上,竟有些舍不得离开。荣璟哭哭啼啼的,嚷嚷着什么父王要娶新王妃,扯着晏止淮的袖子,不肯跟他回去。容琛面色微微一变,不自禁的向着晏止淮望去,却见那人立在一旁,神色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心头一把暗火不知怎么就烧了起来,容琛按捺住不悦,竟是笑了笑,向着晏止淮道:“难得神君与劣子如此投缘,不如就请神君去本君水府,留客暂住几日可好?”
  这句话一出来,荣璟竟然不闹了,泪水也止住了,扭扭捏捏的低头:“那,那也好……”晏止淮却似是大吃了一惊,慌忙婉言谢绝。容琛心头不悦之情更甚,只是面上却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言辞客气,却是态度强硬,容不得晏止淮推辞,强行邀他同回水府。
  转身之际,他听到晏止淮在自己身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声,若不是他留意,只怕根本听不到。刹那间回头,那人略带无奈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眼眸中隐隐有一丝苍凉之色。对上他的视线后,晏止淮似乎怔了一下,只是一瞬间,那双眸子里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容琛微微皱了皱眉。
  回了水府后,容琛吩咐龟丞相替晏止淮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床套被褥竭尽换上新的,吩咐下人好生招待,切莫怠慢了。晏止淮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龙君太客气了……小仙不过略叨扰几日,实在是有些不敢当。”
  容琛微微一笑:“神君是我的贵客,怎么能只小住几日便走?自然要容我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神君才是。”
  晏止淮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容琛却不待他再推辞,只转过身去,吩咐设宴,今晚他要好生招待贵宾。
  一连数日,容琛都陪在一旁,与他说说笑笑,或是邀他下棋,或是和他品茶,半句不提何时让他离开的话题。每次他试着表示想要离开之时,容琛便含笑着用别的话题带过,只是不允。
  要说他们聊了些什么,却又实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容琛问他何时到的栖龙山,怎会做了山神,都被他胡乱混过去了。每日里不过说些不相干的闲话,连晏止淮都觉得是不是有些无趣,容琛却始终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这一日,容琛一大早便来找晏止淮,却不见他在房内。问起下人,回答说神君清早起来后,说要出去走走,大约是去了后殿。
  容琛有些吃惊,便忙也转身去了后殿。那后殿,原本是他故去的王妃居住之处,容琛踏进后殿之时,恰巧看到晏止淮正对着一座玉雕发怔。
  那座玉雕,却是个女子的模样,长发垂腰,侧首微微而笑,眉眼都十分传神,仿佛能看到那双眼里潜藏着的温柔。
  容琛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晏止淮听到生息,回过头来,似有些吃惊,随即微微笑了笑,道:“想来这位,一定便是龙君的爱妃了吧?”
  如此栩栩如生的玉雕,且不说如何名贵,单只说这一番心意,便教人不得不感叹这位早逝的王妃,一定是让龙君喜欢到了骨子里。也许是王妃故去后,龙君思念太深,故而令人雕了这座玉像,且寄相思。
  容琛有些发怔,这玉雕的确是他的妻子故去后,他遍寻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只会爱这一名女子,自从龙妃故去后,他也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走到这后殿来,对着玉雕独坐一宿。
  他不知道晏止淮看到这玉雕后,会有怎样的感觉。原以为他必定会问起自己与亡妻之间的过去,谁知晏止淮竟什么也没问,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龙君好福份,想必王妃生前,一定是位极美又极娴淑的女子。”
  容琛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无话,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中。容琛心想,他分明未曾做过亏心事,却为何会有种莫名的心虚感。抬头去看晏止淮时,却见他微垂着眼帘,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容琛的心尖刹那间被重重一刺。
  那笑容,极浅也极淡,仿佛苍凉过后只余下的一抹寂寥,而后看开了一切般,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一丝凄凉,转瞬即逝。
  容琛一瞬间有些痴了。
  晏止淮这数日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保持着客套而有些生疏的距离,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微微笑着的模样。
  好像那就是他唯一的表情。古井般不起波澜,万事万物于他,不过是顺其自然,不为之心动。
  只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晏止淮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波动,虽然快得几乎像是没有发生,但容琛知道自己绝没有看错。
  “神君……”他不由自主般的开口了,“是不是,曾经见过我?在我飞升入天庭之前。”
  晏止淮面色微变,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笑了:“怎么会呢,小仙不过是栖龙山的山神,身份低微,何德何缘能有幸见过龙君。”
  那么,为何你会在见到这玉雕后,露出如此感伤的模样?
  容琛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呆呆的望着晏止淮出神,也许是那视线太过灼热,晏止淮不由自主的微微侧开头,转身笑道:“想必龙君还要回正殿处理今日的事务吧?小仙便不打扰龙君了,去别处逛逛。”
  也不等容琛开口挽留,径自绕开他,踏出殿门而去。只留下容琛愣愣的,站立在原处。
 
  第 25 章
 
  晏止淮回到自己房中,无意中向着桌面上的铜镜里望了一眼,陡然间怔住了。
  原本漆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开始,竟已呈现出了一片暗灰之色。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发梢,停顿了一下,便将原本垂于肩后的长发束起,尽数纳入了头上所戴的冲虚巾内。
  天人五衰之兆已然初现,晏止淮知道自己大约也时日无多了。等到一头青丝尽成雪,他的寿命也就到了终头。他原本打算着,就这样留在栖龙山内,留在那座山洞里,过一日是一日,过一季是一季,到了熬不过去的那天,最后去齐县龙王庙前看一眼,也就再无其余的牵挂了。可偏偏又叫他遇上了容琛,避无可避,还被硬生生带来了这水府。
  看到那座玉雕的时候,瞬间的吃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言喻的心情。从容琛大婚之日那刻起,便已经接受了他生命中已经走进了另一个女子的事实。然而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原来容琛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再见到容琛,他才赫然惊觉,除了那张脸依然是他所熟悉的之外,其余的一切,容琛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益水龙君而已。他一手养大的小蛟,别扭任性,爱撒娇,也爱胡闹,对他一心一意,眼里从来都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可是如今他所面对的容琛,早已为人君,为人夫,为人父,高贵而优雅,气势凌厉,再不是当年会扯着他衣角眼巴巴看着他的小蛟。
  三百余年的岁月,流转而逝,容琛又怎会还是他心目中的小蛟。回想起当年的戏言,他笑着对容琛道,我只怕你到时候娶了王妃,不耐烦我日日来叨扰,想赶我也赶不走呢。无心之言,谁料数百年后,竟果真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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