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帝鸿+番外 作者:羽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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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语阁是囚禁孟且的地方,我让浮游去支开守卫,布下法阵,子时一到,便破坏那里的结界。从孟且获得自由到玄嚣做出反应,经我计算,大抵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这点时间里孟且不可能跑出大瑶宫,但对我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只是这样做,便等于将浮游推到了台前。玄嚣的怒气需要宣泄的出口,浮游作为替罪羊,到时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虽说没什么人性,但既然只剩下这么些时候相处,或许应该试着对浮游好一点。
紫檀木的圆桌上摆了一些糕点,想起他似乎嗜好甜食,我便把一盘子绿茶糕拉到眼前,自己先取了一块,然后将剩下的给他:“光喝酒伤身,此物茶香浓厚,回味悠长,你可尝尝。”
浮游不言不语地拿起一块扔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几口咽下去。
衣袖因为他的动作滑下,我发现浮游的手腕上有些图样,像是几片用墨笔细心勾勒上去的青色鱼鳞,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浮游这时正动手拿下一块,闻言瞥了我一眼,一脸严肃地开口:“八万余年前,我出生于赤水之中……”
“是么?”我想这应该这些图样大概有着极深的寓意,因为离子时还远,便给自己倒了杯酒,含笑等着听一个很长的故事。
“所以”,浮游咬了一口糕点,慢吞吞地接着道:“我的原身是一条鲤鱼,有鱼鳞。”
我:“……就这样?”
浮游点头:“就这样。”
……这种以为自己娶到了一个美人,结果掀开盖头却发现原来自己娶的是美人他妈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浮游却毫无所觉,说完了话便径直把空盘子递还给我,用眼神表达着浓浓的诉求:“还有吗?”
“……”我无言以对半晌,只好道:“有。”
这一个下午,浮游足足吃完了十二盘绿茶糕才停下来,餍足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猫。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一口酒水,看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忽然就有些感慨,便随口说道:“茶水味苦,可若他选择不做茶而成为一块糕点,味道便会截然相反,可见世上的路从来不止一条,再不济,上天也会为你留一扇跳楼的窗。人们并非看不到其中的可能,只是固执地选择一个方向不愿回头,走得越远,摔得便越狠,付出得愈多,便越发地不肯放手,一如帝晨,如司幽,如陆丞。”
浮游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这些绿茶糕的味道其实与绿茶并无太大区别。”
他的意思,是选什么,结果其实都不会改变么?
我并不期待他有什么反映,却不想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一怔,随后笑笑,开口应道:“你说的不错。”
被喂饱了,如今又被夸奖,浮游似乎难得有些高兴,顶着张死人脸点点头,补充道:“可惜了这些糕点,御厨手艺不好,糖放少了。”
……所以他之前那句话,是单纯地在嫌弃绿茶糕味道不好么?
我沉默片刻,挑眉开口道:“再不好吃,你不也吃了许多?”
浮游疑惑地歪了下头,认真开口道:“你给我的。”顿了顿:“不能浪费。”
我:……
他这正儿八经的模样,让我颇有些无语,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此人脑子里像是只有一根筋,别人什么意思于他无关紧要,他只做好自己要做、想做的事情便是,死心眼得很。
“罢了。”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起身,望向天际一弯勾月,淡然道:“走吧,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我说的好戏,自然是自己亲手安排的那一场。
华灯碍月,大瑶宫楼阁错落,极尽奢华,于崇军来说,却大概只是一片暗沉沉的荒野,哪里都躲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在十多岁的年纪里,人们总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崇军也不例外。因此他来到这里,想要手刃仇敌,想要救出自己唯一的亲人,相信着自己的不可战胜,于是将不能负担的重任强行背在肩上,在自己的道路上踉跄而行。然而以我的目力,却远远地看见他沿着小径快步向前,握着刀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这还是个孩子,硬是做出强硬的样子,可他的恐惧,却能叫人一眼看穿。崇军被许多人逼着,而逼得最紧的,便是他自己。
阁楼的长窗敞开着,蔷薇的香气回旋漂浮,风轻轻滑过重重帘幕。
浮游的视线落向一处,淡淡道:“孟且到了。”
果然,一个身着黑衣,脸上蒙着一层粗布的男人扶着路边的树,一步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听到崇军发出的响动,脚步便是一顿。
事情与他想象的不同,崇军倒吸了口气,立刻将刀拔了出来,警戒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这一句话暴露了他的位置,孟且并不回答,忽然动作,去势汹汹地直逼崇军,便要伸手扼上他的咽喉。
崇军瞪大眼睛,横刀挡在身前,刀影划破孟且的衣袖,带出一道飞溅的红线。
孟且将前冲之势一收,快速击出一掌,在崇军身形晃动之时变掌为爪,扣住他的肩膀,将他重重摔在地上,抬脚便要踩上他的肚腹。崇军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躲过,背后渗出冷汗,沾湿了衣服。
事情这般出乎意料地发展,只因我在细节之处做了一些手脚。
此前,我告诉孟且,他要一个人抓紧时间出宫,没有人会来帮他;又告诉崇军,孟且困在千语阁中只等着他去救。其他的事都是真的,只有这两句话是假的。所以在半路上碰面时,两个人便都将对方当成了必须除去的敌人。
看到这里,我不由挑眉评价:“即便过了十年,孟且身上依旧有当年云和国大将军的风范。”
打斗仍在继续,浮游开口道:“我可以直接杀了他们。”
我道:“不必。”
在最后一步却将事情弄得这样复杂,确实是我的私心和傲慢。帝晨本来不必死,可他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负了他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他的理想。他与崇军其实很像……
我只是想看看,当崇军所追求的事物触手可及之时,他是能牢牢抓住,还是与之擦身而过。每件事我都留有后手,若这种情况下孟且与崇军能够相认,那么哪怕玄嚣阻拦,我也会想办法放他们离开。
浮游问道:“若没有相认呢?”
我笑道:“那么,这便是他们的选择。”
☆、第 15 章
我没有想到胜负出来的那么快。
血色漫过重重的锦衣,崇军仰躺在一片蔷薇之中,脖颈处的伤口涔涔地渗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大块地面。月色皎洁,明净的银白色调辉映在寂寥的花圃中,成片的花朵以绮丽的姿态从容延伸,几乎要压垮虬曲的枝干,浓重的绯红色汹涌地堆叠着,却像是裹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融入波澜不惊的黑夜。
借着武器之便,崇军撑了一些时候。但利刃能握在他的手里,自然也能握在别人的手中。孟且甩去刀身上的血痕,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要离开。
事情本该这样结束,我会给孟且补上一刀,阔别十年的第一次见面,他们将无所知无所觉地就这么一同死去——如果不是崇军睁大着空洞的眼睛,喃喃地喊了一声叔叔,声音里带着哭音。
孟且怔在当场,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转过头,脸被粗布所遮看不清表情,脊背也依然挺直,我却觉得他不堪重负,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一块顶天立地的巨石由内而外慢慢龟裂成砂土。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单膝跪在崇军身边。风从他的身后吹来,将他满头乌发吹得凌乱,孟且安静地看着闭上眼睛的少年,即使看不见,仍旧那么认真而仔细地看着,带着一点歇斯底里的疯狂。半晌,他用手一寸寸抚过崇军的脸庞,像是从长久的沉默中惊醒一般,轻轻地说道:“小军?”
没有人回答他,风吹过,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摇晃着发出沙沙声。
孟且手中的刀再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俯下身,将头埋在崇军的颈窝里,感受着少年逐渐失去的体温,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颤,像是终究承受不住,却不能流泪,他早就已经没有了眼睛。
帘幕隔绝了月光,投下淡青色的阴翳。我负手,静静地在远处高台上望着他。
“孟且的伤不重,那个少年其实也尚有气息。”浮游问道:“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玄嚣很快就到,要抢先动手吗?”
我沉默片刻,视线投向花园的一角,勾唇道:“不用,追孟且的人已经到了。”
采鸟若当真倒向常羲,就不会任由我与玄嚣结盟,在合适的时候将我的计划告知玄嚣,到时人赃俱获,这自然是最简单的挑拨方法。
——而如今,宫中侍卫果真比我预估得来的早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既然采鸟已经背叛了我,便不能再留。他的位置需要有人顶替,那么浮游于我就还有用处,原先的计划自然要跟着变上一变。只要孟且活着,玄嚣就相当于被困在这里,无论我做了什么,只要离开云和国,以他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定然顺其自然,不会死咬着我不放。
冷眼看着卫士们将孟且团团围住,不想再将这场已知道结果的折子戏看下去,我最后向园中投下一瞥,兀自笑了笑,干脆地转身。
“走吧,趁着玄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这里,我们去云中楼取他统帅畴华一族的信物。”
“主上。”浮游唤了我一声,却脚步不动,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向我,迟疑片刻,仍是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杀他们,也不打算将我推出去?”
我怔愣,回头看他,随后挑眉轻笑:“你原来知道我此前的打算?既然知道我让你插手玄嚣与孟且之间的事,只是想拿你当个顶罪的冤大头,你为何从不拒绝?”
“我跟随你,只是因为共工大人的命令,你的品性如何,与我没有半分干系。”浮游道:“左右不过把命给你,反正我早就死了,如今只是具会动的尸体。”
像是觉得之前的话有些不妥,他顿了片刻,抬起头来,脸上不露波澜,不卑不亢道:“但我猜错了你的打算,你并不是当真想杀孟且,只不过想借此事引开玄嚣。可你既然不打算做恶事,为何要将自己装扮成恶人?”
……浮游不愧是共工的属下,想法一模一样,蠢的地方也一模一样。天下人都当我是个恶棍,他们却偏偏觉得我是个好人,这世上特立独行的人常常没有什么好下场,思想如此独特,真怪不得这两人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死了。
我微笑起来,淡然回答:“因为你们想什么,我都不在乎。”
浮游还欲再说什么,远处园子里忽然响起一片惊呼。
我皱眉,回头看去,只见孟且将刀刃架在领头宫正的肩膀上,对着重重包围朗声道:“我乃云和国大将军孟且,尔等杂碎速速退开,且让那妖物出来与我一见。”
他一个瞎子,竟然还能擒住一个手持兵器的武将,那么直直立于怒放的蔷薇之中,像是一柄锋利无比、渴望饮血的神兵,竟隐隐现出杀伐果断、十年囚禁也未曾磨灭的锐气。
兵士们听到他的名号先是一惊,看到他的气势又是一惊,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如蜻蜓掠过湖面,浅得几乎分辨不清。
太湖石高高低低筑成的假山之间,一条鹅卵石甬道延伸至此,玄嚣拨开翠藤,缓步而出,露出一个浅淡而温柔的笑容,声音是惯常的柔和,道:“阿且不高兴,你们就都退下吧。”
孟且收刀,宫正擦了把脖颈上的血痕,嗫喏着便躬身想要率队离开。玄嚣的视线忽然投向那人,开口道:“阿且,他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孟且尚未回答,玄嚣一挥手,宫正的脑袋便掉了下来,身子仍未来得及倒地,脑袋却像球一样咕噜噜地滚出很远,停在一个兵士的脚边,眼睛大大地睁着,里面全是不甘与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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