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看着走出大楼的人，吴靖看过去，苏银希也看他，两人彼此看了片刻後，吴靖开口：“走吧。”
    “……嗯。”苏银希看着他先离开的身影，迈开脚步也跟了上去，走在他身旁，无语。
    天际因为下雪而显得十分阴暗，完全没有早上应有的样子，马路上两旁的街灯也还开着，没有关上的迹象。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着，然後转弯，往和小公园相连接的防波堤走下去。走在被雪盖住的楼梯上，吴靖一路往下走，这是一阶一阶的，每层都有街灯和长椅，提供人坐下休息，而最下面，就是公园後方了。
    来到第三层，吴靖在栏杆前停下，没说话。苏银希站在他身旁，看着被雪覆盖的日本，没说话，但心里却很清楚，这里，是任天行他们离开的地方。
    冷风吹过，带着飘雪，这种风一碰到绝对会冷的直咧嘴，但苏银希和吴靖却没有反应，相反，他们很需要这种冷感帮助他们冷静。放在口袋的手握起，吴靖看了会儿风景後侧头看着也把脸转过来的苏银希。紧了紧手里握着的东西，吴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紧，然後松开。
    “银希。”执起他的手，吴靖把握着东西的那手旁放在苏银希的掌中，道：“这给你。”手拿开了，在苏银希掌中的，是透明琉璃铃铛，里头的小铃当随着吴靖的动作而发出细微声响。
    看着手里的铃铛，苏银希看出这是他送给吴靖的那只泰迪熊，脖子上系着的缎带上的琉璃铃当。没想到，他竟舍得拿下其中一个给他。
    握紧手中的琉璃铃铛，苏银希看着吴靖转过去的身影，知道他给他这颗铃铛的用意是什麽，也因为知道，所以心更痛。
    无声胜过有声，千言万语，都在这颗铃铛中了……
    把铃铛慎重的收到怀中，苏银希深深看一眼吴靖的背影，抬手缓缓脱下身上的大衣。大衣褪下，在里面的衣服，是当初他第一次来到这世界时穿的衣服。把大衣摺好放在椅子上，苏银希看着街灯下，影子被拉长的人，缓缓走过去。
    吴靖背对着苏银希，垂下眼死死忍耐转头在看他一眼的冲动，他害怕，害怕自己看了之後会忍不住求他留下，但他不能，不能，这麽做。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了又紧，吴靖死死忍耐，但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一人靠近了他，温暖的鼻息就喷在耳侧，吴靖一愣，就听这人在耳边低声道：
    “阿靖，请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吴靖一愣，眼睛睁大，几乎是瞬间，他猛然转身：“银希！”
    但身後，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愣愣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吴靖脚步蹒跚走过去，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咬牙。还希望看到什麽，还舍望看到什麽？早在转身不见那人时，心里就已经明白，那个人，已经离开了，离开了这里，回到属於他的世界。
    一滴滴泪水滴在抓着栏杆的手上，吴靖死死忍耐的泪水终於还是溃堤，全部流出眼眶，染湿了脸。缓缓往下滑，跪坐在雪地上，吴靖的头抵着冰冷的栏杆上，紧咬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又怎麽可能？
    紧咬的牙关最後还是松开了，但却没有嚎哭出声，那些哭声，全化作一句：
    “银希……”
   

第99章
    天苍山上，乌云密布，一道道白雪从昏暗的天际飘落，落在天苍山各个地方，染白了整座山。
    苏银希慢慢的走在山路上，往天池的方向走。
    靠近天池时，一张张纸钱从天际缓缓飘落，苏银希仰头看着，他侧过头，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看去，就见每个天师弟子手中都提着一篮的纸钱，他们拿起一把往天际撒，撒入天池中，也撒在天池周围。
    苏银希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又迈开脚，往前进，转个弯，走出森林，往天池前进。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苏银希微微侧头，看着身後的人，道：“想不到，你竟会来这。”
    “一直都有来，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那人缓缓道：“银叶，算是我们顾到最後的，於情於理，都该来看看他。”
    “知道你，但却不认识你。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朱炎墨竟是个有情人。”看着眼前这长相妖艳的人，苏银希露出一抹苦笑，低下头，往天池走去。
    朱炎墨看着苏银希的背影，也缓缓走过去，到天池前。
    天池边上，莫清风坐在那儿，一双眼看着下方池水，对任何人的到来都没反应，只是安静的看着，彷佛这样就能看到他思念的人一样。
    苏银希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心里叹气，很清楚现在和他说什麽都没用，不如就让他自己安静的待在那吧，让他自己走出来。
    把头转到另一边，看到了苏银荷的身影，苏银希走过去，开口轻唤：“姊姊…”
    “小希……”苏银荷看到他，强忍的悲伤顿时忍不住，她伸手抱住他，泪水流下。苏银希抱着她，看着天池不语，泪水，无声落下。
    银叶，到最後，我都没和你见上最後一面，只能躲在另一个世界，我，真是个不义的弟弟……
    抱着苏银荷无声哭了许久，苏祈殷在一旁看着他们姐弟俩，然後把视线移到朱炎墨身上，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在踏上这。”
    “千万年过去了，我，早该面对…”朱炎墨无声叹息，他在悬崖边坐下，看着下方的天池，心里想到了那个人，忍不住伤悲。苏祈殷在他身旁坐下，没说话。
    抱着苏银荷不知哭了多久，苏银希停下哭泣，站在悬崖边看着天池，拿过纸钱，缓缓往天际撒。苏银荷拿过纸钱抓起一把，手一抬，往天池上空撒去，姊弟俩无声的悼念他们的弟弟（哥哥），还有母亲，奶奶。
    等到纸钱全撒完了，苏银希还站在原地看着，而莫清风仍旧没有反应。为此，苏银希也不知该说什麽。转头看苏银荷，苏银希咳了几声润喉，道：“姊，你孩子生下了吗？”
    “生了，是龙凤胎。”苏银荷说。
    “孩子在哪？我想抱抱。”也想知道，下一任的木是谁，这句话，苏银希没说。但苏银荷是谁？她可是三胞胎中的老大，有着孪生的心电感应，她岂会不知弟弟想问什麽。
    她指指苏银希旁边，道：“这次的木之力是在女儿身上。看，在那。”
    苏银希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人不知何时站在莫清风身旁，手里抱着孩子，眼闭着不知在想什麽。
    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身白，衣服白，头发也白，甚至连那张清秀的脸庞也十分白皙的人。苏银希不知这人是什麽时後就在那的，但那不是他惊愕的原因，真正让他惊愕的，是这人的身分。
    “银希，他是爹爹喔，不可以没有礼貌。”苏银荷看看呆住的弟弟，道。
    苏银希看着，张口正要说话，但背後猛然响起的声响却让他一愣，回头望去，就见本来坐着的朱炎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惊讶的看着那一身白的人，瞳孔骤缩。
    苏祈殷仍旧保持坐着的样子，抬头看着朱炎墨惊慌失措的模样，再看看那个抱着孩子，没有一丝反应的男人，他小侄女灵儿有实无名的丈夫，彭丹。
    “炎墨，怎麽了？” 苏祈殷淡淡开口。
    朱炎墨没有立刻出声，他愣愣的看了片刻，声音微颤的开口：“祈殷，他，是谁？”怎麽会和那个人…和苏霖如此相像？！
    看一眼彭丹，苏祈殷道：“那是银叶的父亲，彭丹。”说着他看看朱炎墨，道：“有什麽问题吗？”
    “………不。”脑子迅速冷静下来，朱炎墨转身，慢慢坐下：“没什麽。”
    看看没有反应的彭丹，又看看方才失去片刻冷静的朱炎墨，苏银希皱皱眉，没想出个所以然。不过……
    看着彭丹抱着小侄女的模样，苏银希不禁想，原来，这就是父亲。
    ※
    在那之後过了三天，三天後，苏银希登上天师掌门的宝座，成为一大门派的领袖。当上掌门後，苏银希每天都在忙碌教中事务，是因为真的有许多事，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思念那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渐渐淡忘分离时的痛苦，带着重逢的喜悦，在回去。
    这天，好不容易空出一点时间，苏银希往後山天池前去。踏雪走上山路，苏银希缓缓来到天池，远远，他就看见莫清风坐在悬崖边的身影。见此，他低声叹息，迈开脚步走过去。
    莫清风独自坐在悬崖边，天际飘落冰冷雪花，落在他身上，已积出一层雪了。莫清风对这冰凉的感觉没有反应，他还是看着宁静无波的池水，在心里思念那个他辜负的人，直到最後，他都没有好好握住那人的手，徒增遗憾。
    “清风。”一声呼唤响起，莫清风愣愣的回头，看到了苏银希，他张张口，低唤：“……银希。”
    低声叹息，苏银希道：“你打算，在这待多久呢？”
    “再待几天。”把头转回去，莫清风轻轻一笑，道：“我还记得身为头目的责任。我，会回去的。”
    “在我解决完所有事情後，会再回来，陪伴他到最後。”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莫清风轻声道。苏银希听了闭上眼，没说话。
    雪，无声飘落，落在苏银希身上，落在莫清风身上。两人对此没有反应，只是安静的待在那，听凉风拂过时，池水被带动的细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苏银希睁开眼，把身上的雪拨掉，也过去把莫清风身上的积雪弄掉，他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嗯。”
    苏银希转身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一眼莫清风孤寂的背影，眼微暗，转身离开。
    ※
    日本，严寒的冬天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温暖的天气，街道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太阳也重新出来，照亮了这片城市。
    拉开窗帘，吴靖站在窗前看着黎明的日本，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他转身回到桌前，放下杯子，提笔开始画。吴靖的眼睛有点肿肿的，这显示出他已经几天没睡觉了，认真的把手中的图画完，不时的喝咖啡提神。
    画到下午时，设计图终於画完，吴靖放下笔伸懒腰，拿过空杯子走出房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安静的看着被温暖的太阳照亮的城市。
    他离开，有几天了？不对，应该是，几个月了。
    三个月吗？或许吧，在那之後他就寄情於工作上，都没仔细算日子了。是有意还是无心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那人离开後，许多事他已不在上心，也不想管，每天只他该做的做完，就只是这样。
    看了会儿後转身离开，吴靖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缓洗衣物走进浴室里，脱下衣服，打开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打湿他的脸和身躯。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吴靖让自己清醒些，手撑在墙壁上，低头，看着水流到排水口，不语。
    要说什麽呢？那个可以和他经常谈笑的人已经走了，小昱也要上班，这个家，基本上大部份时间只有他一人，一个人。
    罢了，一个人又如何？孤独，也不是没有尝过。再遇到苏银希之前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那又是什麽时候开始，他习惯了两人生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把自己洗乾净，吴靖走出浴室在床边坐下，拿过吹风机把头发吹乾，吹好後坐在床边发呆会儿，才到头躺下，盯着天花板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