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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墓 作者: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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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尔德紧紧抱着他,整个过程这对兄弟什么也没说,周围静得可怕,鲜血慢慢变冷,暮色深深地沉默着。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杰拉尔德慢慢抱紧他的哥哥,埃尔弗看到青年面孔端正的线条发生了一丝变化,先是一线极为酸楚的弧度在边角处隐现,接着它慢慢扩张开来,直到那清俊完美的脸再也不成形状,他把那份极度的扭曲深深埋在了哥哥怀里,他抱着他,无声地啜泣起来。
    杰拉尔德变得很沉默,这对一个重视亲情的教徒来说是正常的沉默,埃尔弗几乎每次走进房间时,都看到他躺在床上发呆,直直看着天花板。仿佛那些雕花可以让他心灵宁静,让他的意识躲避,再也不受人间之苦似的。
    他把一封信丢到青年身上,“安妮特的信。”
    青年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碰那封信。埃尔弗恪尽同伴之道地传达消失,“斯科特死后,你就是奥尔弗家的长子了,她希望你回去继承家业,她一个人打理不过来。另外,我猜她已经从斯科特那里听到一些你的事了,她并没有邀你回去参加葬礼,那是在白天举行的。”
    他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下,“也许她从某个角度来说,已经原谅你了,不是吗?她同意你回去继承奥尔弗家的姓氏,显然你哥哥花了一年还没有下定决心把你从族谱里除名。”
    青年不话说,这种沉默似乎写着拒绝,埃尔弗判断,他又丢下一个消息,希望他能做出反应。“关于西蒙·艾德加,我是说那个杀死你哥哥的人,他在昨天回家了。”
    他感到杰拉尔德的身体绷了起来,虽然动作细微,可是他感觉到了。青年转头看他,绿色的眼睛明亮又沉默,暗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涛。
    “艾德加家很有钱,他们捐了不少钱,他是今天中午回的家,无罪释放。”他表情平静地说,看着杰拉尔德的脸。
    金发青年又把脸转开,愣愣看了会儿天花板,然后他翻身下床,开始换上外出的衣服。埃尔弗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感到有些兴奋,他期待着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可以看,而杰拉尔德理也不理他,像他不存在。
    他穿好靴子,向门外走去,他的动作利落,有一种属于肉食动物的优雅与矫健,埃尔弗感到自己越来越兴奋,他看着杰拉尔德目标明确地穿过大街小巷,走向加尔德家的房子,跃进围墙,他站了一会儿,像在寻找,接着他笃定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即使那家伙化成了灰,他也会认出杀死斯科特凶手的味道,并绝不容他逃脱。
    他在窗外站住,距离尚远,可是他们可以清楚看到加尔德家正在举行晚宴,衣着华丽的男女翩翩起舞,酒香弥漫,主角正是那位凶手。他看上去没有早些时可怕的杀气,虽然仍有些阴冷,可是他正微笑着,和一位女士跳舞。杰拉尔德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像尊石雕。他就这样看了两个小时,直到晚宴结束。
    西蒙微醺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一转身,一个金发的青年站在他的对面,他的姿态是一种绝对的静止,却又像蓄力到了极处的火山,有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是怎么进来的?”西蒙说,手下意识地放在刀子上,他感牙齿打战,他杀过一些凶悍的大人物,可是这个人感觉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危险气息。
    杰拉尔德走过去,步伐坚决,冷硬,他一把卡住西蒙的脖子,后者的匕首还未来得及递出,便被高高举了起来。有一瞬间他在惊讶一个秀丽的青年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他举了起来。接着到来的是极度的恐惧,可那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杰拉尔德的手一用力,手中人脆弱的脖子发出“喀啦”一声,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杰拉尔德放下手,尸体瘫倒在脚边,他冷冷看着他,埃尔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对他表现尚算满意。
    “为什么不喝他的血?”他问,“温暖又新鲜,太浪费了。”
    杰拉尔德转身就走,没有理会他,甚至没看他一眼。埃尔弗耸肩,大人大量地容忍了这样的无视,必竟他刚刚丧亲。
    杰拉尔德好一阵子都郁郁寡欢,当然从埃尔弗把他变成同伴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但黑发男子始终觉得杀死西蒙是项很不错的进展,至少他懂得了感到愤怒时使用另一个世界的力量,而不是婆婆妈妈的以人类自居。
    直到有一天早上,埃尔弗发现他没有回来。
    他大为紧张,第二天天刚黑,他就开始出门寻找。直到天快亮,他才在一处城堡废墟的角落里找到形容落魄的杰拉尔德,他坐在墙角,像在看天花板一样看着天空,但他的注意力又像不在这里,他浑身弄得脏兮兮的,需要好好的洗个澡和换身衣服。
    埃尔弗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怒气,这一年多来他为他费了不少心力,而这家伙还在不停给他找麻烦。“也许你愿意解释一下白天时你去了哪里!”他质问。
    杰拉尔德看着他,他的眼睛总是很澄澈,可是此时却和这废墟说不出的相配,同样的疲倦和漠然,他看埃尔弗的眼神像他是透明的,没有半丝注意力在他身上。
    埃尔弗看到了旁边的破柜子,忖思着这大概是他躲避阳光的地方,杰拉尔德看上去没有半点作出解释的打算,但埃尔弗堆了满腹的疑问,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他不是已经开始杀人了吗?他不是已经会使用自己的力量,不以软弱的人类自居了吗?为什么还要躲到这个鬼地方,而不回家好好的享受热水浴和柔软的睡衣呢!
    “如果你闹够了,现在就和我回去。”他说。
    杰拉尔德疲倦地摇摇头,“让我一个人呆着。”他说。
    埃尔弗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杰拉尔德!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一个受害者,非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你难道就不能丢开那些该死的信仰和自以为是的伤感一点吗!”
    杰拉尔德一把把手抽回来,“走开,走开!”他说,提高了一点声音,“我不想跟你说话,你难道就不能让我静一会儿!你总在不停的说话,到底有什么必要非把你的观点告诉我,我一点也不关心,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埃尔弗瞪着他,他不大明白杰拉尔德的意思,但他想这大约对自己的拒绝和漠视。“好,我现在就走,我不会再管你了。”他恨恨地说,“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让人讨厌!”
    他转身离开,把脚下的石块弄得砰砰作响,杰拉尔德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露出安心一点的表情,松了口气。
    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并不仅仅是埃尔弗,他对他既不特别,也不重要。
    初拥时,埃尔弗告诉他,不要被夜色迷住,可是他发现他的话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也许他自己也没发现,——心里的夜色。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寂与宁静,周围一切流过的人或事,都没有了声息,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走在夜色中,那样的静谧和寂寞,你是无关紧要的,但又是唯一存在的,时间和人们哗啦啦地流过,像脚下的沾不湿鞋底的小溪。
    也许因为他曾告诉自己,不要再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否则一切就会变成乱糟糟的一团,比如那个谋杀犯和他的哥哥,一堆的亲戚和信徒,这些都形成一团理不清的可怕的乱麻,烦恼会由此而来,据说人在世上总要和周围的人发生关系,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避它。
    他逃避的对象也包括埃尔弗,他和他的关系太过密切了,密切到他想否认都不行。不管如何,杰拉尔德舒了口气,先让我静静地呆一会儿吧,让我沉醉在这片死寂里。当我沉默下来,我就从浮躁和哀伤中解脱,只剩下纯粹的灵魂。
    他就这么躺在那里,不记得过了多久,做伴的只有没生命的石头,还有沉默笼罩的夜空。头顶上有一尊残破的圣母像,她的表情温婉冷漠。他有时候会出去捉一些老鼠或别的动物,因为身体的本能总是不时提醒他他还活着。
    埃尔弗来过几次,并且总是在强调对他已经没兴趣了,让他好好看清自己落魄的样子。有一次他带来了一堆文件,冲他大叫大嚷道,“你不肯回去,你姐姐把一堆的房产地契寄了过来,希望你着手处理,你如果不介意我侵吞你的家产的话,我可就全接收了!”
    杰拉尔德毫无兴趣地看着墙角,懒得理会他,黑发的血族嚷嚷了半个晚上,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他倒有些希望杰拉尔德冲他大喊大叫,像以前那样给他一拳,怎么也比这个死样子好。
    不记得这样过了多久,杰拉尔德平静的隐居生活被打乱了。那天晚上他从柜子里出来时,发现多了一个邻居,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儿,这一点上是杰拉尔德从她血的味道上嗅出来的,只看她的外表,实在很难判断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衣服脏污的看不出颜色,她躺在地上,像块连最脏的小酒馆都不肯要的破抹布,她的身上散发着腐烂的气息,看上去是个麻疯病患者。她躺在那里,像是死了,至少她的心已经死了,肉体在安然地排队等着一起死去。
    杰拉尔德懒得换地方,他想像着是否可以和她和睦相处,她看上去是个安份姑娘,而且很快就要上天堂了。
    所以他并没有挪窝,呆在他纯粹的寂静里,女孩躺在那儿,有一次他看到她拿他丢弃的死老鼠吃,显然她的身体像自己的一样不甘心死掉。杰拉尔德觉得生吃老鼠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她的眼睛是晦暗的,像是要死了,可是那一刻,他却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光芒,并不是愉悦的,而是痛苦、但能代表她还是一个活人的光芒。
    之后的几天,她有时候会伤痕累累,骨头也断了,鲜血从残破的身体里溢出来一些,也许被人用石头砸过,他们希望赶她走,可是又不敢过于接近她。
    杰拉尔德这样看着她很多天,她的生命毫无尊严得令最心冷的人也感到一丝酸楚,他看着她蜷缩在墙边吃死老鼠,满脸的溃烂,难以想像人类还会如此低贱地存在。
    又是一天深夜,他看到女孩伸手摸索到一块破碎的瓷块,把尖锋对准自己的胸膛,然后用力刺进去,鲜血渗出来。可是刺的地方偏了点儿,她用力按了几次,都疼的没了力气,而人还活着。
    她坐在那里,瓷片半插进身体,她握着它,手在不停发抖,然后她哭起来。
    杰拉尔德慢慢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女孩听到声音,惊诧地抬起头,接着她看到一个浑身是土,不人不鬼的家伙,皮肉几乎是紧绷在骨头上,活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可是对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而且口音纯正。“你想死吗?我可以帮你。”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抚摸她的长发,女孩怔怔地看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它平静而怜悯,没有丝毫的恶意与不敬。她任他凑了过来,覆上她的脖颈。他的手轻轻抚上那一小片瓷片,动作像情人般温存,他在她耳边喃喃说了些什么,她听得并不是太清楚,只是觉得他也许是个很温柔的魔鬼。
    接着颈侧传来细微的疼痛,接着是一种从伤口传来的麻痹与蔓延开来的快感,她发出一声呻吟,听到耳侧自己鲜血被吞咽的声音。她并不想挣扎,也许是她已经和生命抗争得太累了,她只感到一种新奇与愉快,她感到自己生命慢慢流到另一个容器里,那里温暖而平静。
    她闭上眼睛,胸口的伤已经不痛了,这样死去,可比用一个破瓷片体面多了,她想。
    杰拉尔德放开怀中的女孩,她的脸色苍白,神色平静。月光下,他的金发已经恢复了光泽,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抬起头,他的面颊恢复了光滑和丰腴,有一种危险与沉静的俊美,在月色下像夜色凝成的妖魅。
    鲜血流向他臂上的伤口,凝成新的血肉,他像新生的一样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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