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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 作者:白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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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公子不是喝出来了吗?”顾雪衣不答反问。
  傅少棠沉眸。
  前者苦,后者烈,前者哀,后者怒。这一小小瓷瓶中,却倒出来两般截然不同味道,只是勾起他心中真实情绪,一般无二。
  他未曾喝出酒中味,却将酒中意,体会得淋漓尽致。
  一哀一怒,尽在杯中。
  顾雪衣安静看他,眼中却有半分紧张,做不得掩饰。
  “余下的呢?”他问的分分明明。
  孰料顾雪衣倒转酒瓶,再无半分酒液流出。少年只摇头:“没有了,就只得刚才那两味。”
  傅少棠淡淡道:“你可知方才我想杀你。”
  顾雪衣说的从容,平凡无奇脸上,却自由沉然气质:“多谢公子不杀之恩。”他又笑了笑,肃然眉目再度变得软和:“况且我若死了,就没人请公子喝余下那两味了。”
  喜与乐么?
  “我并非非它不可。”
  “但未曾饮到,仍是遗憾。”顾雪衣轻声道。他收拾了桌上残渣,摆上干净碗筷,又取来干净帕子,拭净了傅少棠双手。再抬眸时,只是浅浅的笑意:“端茶倒水做不到,我现在唯一可做的,也只是给公子奉酒了。”
  两杯酒奉出如此大的阵仗……傅少棠眼中复杂,收拾好情绪,道:“从来处来,来处是你么?”
  顾雪衣点头,承认的干脆:“这是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
  傅少棠平平道:“机缘巧合,我却不知从叶城之后,你如何得到这酒。还是这两味酒中意,原本也是源自你自己?”
  他说的轻巧,浑不管在顾雪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顾雪衣苦笑一声,勉强道:“公子说笑,这两味人人皆有,哪里是来自我的……”
  “哦?”傅少棠随意应了一声,又道,“那这酒叫什么名字?喜怒哀乐,水月镜花,还是什么?”
  水月镜花,亦真亦假,便如那杯中酒勾起心中意,胸中意是真,眼前景是假。虚虚实实,若水中月,镜里花,而沧陆之上,他正好听闻过一先天之灵,名为“水月镜花”!
  那是瞳中之灵,灵窍生来在双眼一处,身负此瞳者,惯会做幻象迷惑人心。傅少棠先前查探过顾雪衣身体,他无一点学武的根骨,那若是想要有自保之力,唯有依靠灵力!
  他一身武学,窥测不到灵力,心里却对先前诸多事情明明白白,自己几次双目相接时受惑,这少年偶尔不经意间透露给自己的“真”……诸多种种,却足以叫他心里有个猜测。
  先天灵瞳,水月镜花!
  他原以为自己说出,顾雪衣定会慌张,哪知“水月镜花”一语既出,这少年却无半分错愕,只教他自己心中疑惑——难不成却是自己猜错了么?
  少年脸色平静,似未曾听懂半分,犹自带着好奇。
  “这原本是无名之酒,先前我自己取了个名字。”顾雪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出来,“……从自醉。”
  从此醉,向来痴,杯酒哀怒,谁解其中意?
  然而一哀一怒,又有甚么好醉的?
  
  ☆、第22章 玉堂春
  
  叶城以下向君山,君山以下入沧濛。
  湘水惊险,水流急湍,暗流漩涡,防不慎防。然而两人船上有顾雪衣,却似消除了所有阻碍,他天生便是亲近水的人,只凭一根船桨,将小船掌握的牢牢。
  傅少棠斜靠船舱,眼望船头少年身影,若有所思。
  少年身姿挺秀,执桨立于船头,顾雪衣直直迎着打来浪花,身上白衣未有半分溅湿痕迹。他一张脸不过清秀,便那样安安静静站着,恍惚间竟有几分飘然出尘气息。
  叶城内喝酒后第二日,两人便上船下君山,惯例是由顾雪衣执桨。
  傅少棠静赏两岸山光,道:“还有多久到君山?”
  “公子,应当没有多久了。”
  顾雪衣闻言回头,漆黑瞳子里蔓延上几分熟悉笑意,道:“我在叶城里问过小二,湘水这一段到君山前最是险急,但等得过了最险一段时,水流便会变缓,等得到得‘玉界琼田’时,就要到君山了。”
  此时水上船只寥寥,倒是一旁山中,山路上有不少人影,傅少棠眼力颇好,看得分明。当日在叶城城里,那小二说到君山玉界琼田前那最险急一路,胆子不大的都是弃船登山的,直到过了这一段再下水。此时情况,倒和那小二所说颇有几分相似。
  顾雪衣见傅少棠看向山头,便也沿着他视线望去,两岸山岭延绵峻峭,见得山间小心行走诸人,不由得浅浅一笑,再转头向傅少棠时,眼里微微一暖。
  他素来作小心恭谨模样,倒甚少见得这般神色。原本已经好了不少,此时眸光柔软,当真若一泓碧水。
  小船一叶翩然而下,两人一站一卧,一时无话。
  行过一处险急水流,薄暮时分,霞光向晚,眼前却水流却陡然消失,仿佛直直冲到了山头。碎冰裂玉声不绝于耳,小船竟是被冲得向右荡去,顾雪衣立在船头,却扔下木浆,陡然换上根竹竿,朝着江石猛地一撑,那小船登时向左荡去,却见一方新天地。
  眼前豁然开朗,狭窄水流涌入宽阔大江,两岸山峦竟似在那一瞬远去,只留一片烟水浩浩,云气茫茫。
  这时节山风突起,江上薄雾如飞絮般飘摇散开,一时唯见长空碧水,万里清朗。
  碎冰溅玉之声犹在耳后,玉界琼田之境已至眼前。
  这时候以西残阳未落,仍见霞光成绮,以东月轮初升,又有银辉脉脉。江上却是出现神奇一幕,日月同现,双曜竞辉,照的万里碧涛浩浩渺渺,一半绮丽一半素洁,便在江心一处出现那光色交融的瑰丽画面。
  如此奇观,前所未见,傅少棠纵使行走沧陆已久,此刻也几乎魂为之夺,神为之销。他目光随着日光倾转缓缓移动,便见得顾雪衣面容一点一点进入眼间。此刻,少年似也被这奇丽画面震撼,双目清明,遥遥凝望天际霞光。
  他的瞳光清澈而明朗,纯黑瞳眸中,留住了一点金色残阳。少年侧脸的轮廓在暗影里模糊不清,恍恍然间,却古怪的生出几分茫然怔忪,仿佛人的心神,都随着远逝的斜晖到沉没之地去了。
  傅少棠心中一惊,张口欲呼,却见顾雪衣忽而回头,冰凉的手指错开了他抓过去的手,只触碰到寒凉的衣袖。
  回首时,两人来处,崖岸高深,树木萧萧,影影幢幢。
  薄暮日光即将完全退下,唯余最后一点金光,缓缓拂过峻峭崖壁,其上大字,铁画金钩,历历在目。
  “玉界琼田”。
  四字深入崖壁,色若丹砂,不显严峻,却飘逸雅致,当是出自高人。
  自此,两人方入了君山地界。
  .
  小舟悠悠,随水而荡,清风徐来,明月相照。
  这一方天光竟是看得人心神激荡,那日月交辉、双曜并出似由天地灵气勃然而发,隐含几分天地造化意味。虽然傅少棠并非灵修,却也从中有所获益。
  他心中一动,忽而想到曾听闻过古法,借助天象之力来洗涤经脉,易经伐髓。自己此刻有所获益,顾雪衣也当是如此,于是便朝着顾雪衣看去,却见少年神色僵滞,双眼还直勾勾盯着崖壁上大字。
  天边最后一点金光散去,唯余明月朗朗,却在那一时,顾雪衣嘴唇翕动,低低吐出来两字。
  水声中人声低不可闻,他却认得出那个口型,木城明月楼内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照料,少年发烧糊涂时喃喃不断的重复,让他想要忘掉也是艰难。
  淮衣。
  那一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兴奋,又不知向着何处而去。傅少棠眸光一凝,他忽而想起来,现在是何时、何处、何地,于是唇边挑起冰雪弧度,眼神也渐渐冷下去。
  湘水君山,玉界琼田,玉堂春。
  做牛做马,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苦苦哀求待在自己身边,身上却疑云重重。
  他忽而道:“明日月圆。”
  僵滞气氛登时打破,顾雪衣回过身来,清秀面容上有现出几分疑惑,不明所以。
  “公子……”
  “君山,玉堂春。”短短五字自唇畔溢出,如冰雪嘶融。
  顾雪衣一愣,黑亮瞳孔中,犹自倒映着傅少棠影子。
  那双瞳里的人眼神静漠,如渊山巅顶终年不化的冰雪,越显得寒冷无情。
  “端茶倒水,以侍左右……我还没忘,你却忘了么?”
  顾雪衣似是终于明白他说的什么,手指紧紧捏着竹竿,好一会儿才松开。他手指一松,那竹竿便跌落水里,顺着水波,一荡一荡的,飘得远了。
  他却没有管落水的竹竿,只是笑了笑,道:“公子说笑了,我怎么敢忘……”
  傅少棠眼里印着他苍白脸色,淡淡道:“你若不愿便罢了,我也不是非要不可的。”
  顾雪衣摇头,轻声道:“我记得清楚,公子所说,君山玉堂春,碧空沧浪水,皆是少不了的。”
  傅少棠瞧着他,只冷冷道:“你凭什么去取?”
  须知君山原本就被当地世家把持,就凭顾雪衣三脚猫都不如的功夫,想要进去何止比登天还难。
  还不如趁早知难而退,老老实实跟着他去小镜湖。
  顾雪衣转过头,见一轮将满明月,低低一叹:“公子说笑了,我自然是凭借此身去取。既然公子想要,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米分身碎骨,也是万死不辞的。”
  傅少棠看他一瞬,冷冷道:“你莫要未取来玉堂春,反将自己性命丢在了那里。”
  顾雪衣摇头,却是微笑起来:“我还要留着这条性命随侍公子左右,哪里敢死在外面呢?”
  死在外面?现下还未曾动身,哪有这时候便说这般不吉话语的?
  傅少棠面容愈发冷凝,有心责难,最终不过冷哼一声,转过去将那少年抛之眼外。
  他素来冷漠惯了,一人一剑,行走多时,哪里有人敢纠缠于他!偏偏顾雪衣就缠在他左右,又救了他一次,让他不能真正发难,索性不去看那少年,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一时无话,只余水声悠悠,呜呜咽咽。顾雪衣心下敏感,隐约察觉到他心情不悦,是以也收了笑容,转过身去,慢慢划桨。
  那竹竿寻不回来了,只得用这木桨代替。不过手上工具如何,也无甚关系,他原本也不是靠手中物来划船的。
  顾雪衣琢磨到一丝水性,便使船顺着水流下行。君山在玉界琼田中央,而此刻天色已晚,他们才初初进入地界,想要前去君山,今夜少不得忙活。
  何况,玉堂春,玉堂春!
  三字缠绕于心,若蛛网般缚紧,将柔软血肉勒出淋漓血痕。然而铭心的痛楚里,仿佛苦尽甘来一般,又悄悄渗出来几分暖意。
  即使转瞬即逝,快得仿佛错觉。
  淮衣……
  自舌尖流转过一遭,终究是闷烂在了口中。顾雪衣紧了紧手中木浆,抿唇不语,只沉默着划动,朝着玉界琼田深处去了。
  
  ☆、第23章 珠有泪
  
  傅少棠一人坐在船中,凉风习习,水波漾漾,然而他却无暇欣赏。
  几碟小菜搁置在木桌之上,还有熬得浓稠的荷叶粥,清新怡人,却不见洗手作羹汤的少年。
  他并非未曾听见顾雪衣起来时的动静。
  傅少棠向来浅眠,对外物甚为敏感,这也是他从许多危险环境里活下来的缘由,是以顾雪衣方才起身,他便察觉到了。
  然而他却没有出声。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之声,顾雪衣起身后便一直在船上忙碌,然而或许是怕惊醒了他,一直蹑手蹑脚,尽力不发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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