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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鬼(网络版) 作者:公子欢喜/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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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前世今生

  伤得太多,一整瓶药粉转眼就要倒空,这时才听桑陌道:“你才带了一瓶药?这么小气!我身上还有伤呢。”听语气比方才精神了些,也有气力来给人添堵了。
  “那你就别咬嘴唇,再弄伤就真的没药了。”想也知道,他强忍着不出声必定是咬住了嘴唇。可是话已经说晚了,桑陌唇边正晕开一抹红,仿佛在嘲笑他迟来的关切。空华垂下眼,在他臂上用力一按,才施下三分力,便满意地听到艳鬼的吸气声。抬手用袖子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桑陌往里缩了缩,眼睛闪了闪,松开了扎进空华手背里的指甲,低声咕哝了一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空华没有做声,为他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齐整。目光落到他赤裸的上身,虽然也是伤痕累累,较之手臂,伤势更轻一些,只是此刻艳鬼元气正弱,原先刻意隐下的旧伤疤痕也露了出来,还有些尚未退去的剐刑痕迹,新伤叠着旧伤,乍一看,同样惨不忍睹。于是眉头便蹙得更紧,脸色越发阴沉。
  “我以为做艳鬼不用与人厮杀。”口气不自觉变得严厉,下手却加倍小心。
  识时务的艳鬼不再咬唇隐忍,“嘶——”地吸了口气,道:“就不能是摔倒蹭伤的?”明显是不愿作答。
  高高在上的冥府之主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般的好涵养,一夜之间几次三番对这只刻薄嘴利的艳鬼忍气吞声。此时也只能假装没发现他的敷衍,弯下腰仔细替他上药。旧伤新痕加到一起,瓶里的药粉顷刻间用尽。这是先前天宫中好炼丹药的大太子玄苍送来的疗伤圣品,较之一般药物见效更快,只是施用时需仔细涂抹,以便有更好的效用。薄薄一层药粉隔在指腹与皮肤之间,几乎细滑如无物。不禁想到,上一回破庙之中,艳鬼引着男人的手,也曾这样在身体上抚摸而过,自脖颈到下体,身躯随着呼吸一起起伏。
  手指停留在桑陌的胸前,避开左乳慢慢向右滑,再往前半分就是右乳。乳粒小巧坚挺,烛火下显得娇嫩而鲜红。破庙中疯狂纠缠的身体、艳鬼放荡的举止和布满情欲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清晰。小小的乳粒安静地立在那里诱惑着,视线就再也离不开,而手指却蠢蠢欲动。
  喉咙一下子变得有些干渴,小腹中些许发热,空华猛地拉回视线,慢慢抬头,看到桑陌灰色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你要做也可以,只要给我噬心的解药。不是暂时的那种,我要能永久根除的。”
  他口气平常得像是个以物易物的商人,空华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而后,俯身将他拥进怀里:“你并不想。”
  怀抱被填满的时刻,黄泉彼岸无爱无欲的冥主殿下在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情潮,满腔酸涩,好似无限怀念,又好似……失而复得。
  “别在我面前做什么好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冥府里也好,看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的脾气从来没变过。”说这话时,桑陌背对着空华,他正坐在南风床边查看着南风的情形。
  空华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背后,看他艰难地探下身为南风掖被子。已经在冥府深处端坐了千年,世间惨烈之事不知听过了多少,孝顺儿手刃亲父母、糟糠妻毒杀负心郎、子弑父、母食子、烈女悬梁……宫闱朝堂之上的杀伐诡计更是不计其数。人间本就弱肉强食,所谓因果公义不过一个借口。论悲惨,论凄楚,论无奈,艳鬼的故事不过是件平常事,可是偏偏就看不去听不下去了。
  明明是自己给他下的药,看他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故作嘴硬就觉得不忍;明明与自己无关,看他悄悄地给自己烧纸钱还当作笑谈就觉得凄惨;明明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看他呕血自残还故作轻松就觉得揪心。看不得他张狂轻慢,又看不得他忍气服低。来到凡间的、第一天,他用那么卑微的姿态屈服在自己脚下,许久波澜不惊的心中就有些许异样,原先只当是厌恶不愿深究,现在方知却是不愿。听他的叙述,三百年前自己与他纠缠甚深,君臣之谊、情爱纠葛、权势名利,必定还有伤害。
  空华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桑陌道:“他也是被你害的。”这个他说的是南风,亦是从前的怀帝则昕。
  “九世乞丐换一世帝王。你把皇位让给他,其实是害了他。呵,关心则乱。”桑陌始终看着沉睡中的南风,缭乱为他换上的帝冕龙袍就放在一边。真是有心的女人,当年南风登基时穿的就是这样一身。
  三皇子则昕,夺嫡之争中自始至终不曾露过脸的人物。当二皇子则明倒台时,四皇子则昀一夜崛起,声势如日中天。这位安静的、文雅的、好像有些软弱的三皇子就被人们遗忘在了角落里。直到庆帝驾崩时,晋王则昀说,先帝有遗诏,皇位是传给则昕的,众人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又把他想了起来。每个人都是满腹疑惑,遗诏又怎么着?满朝文武里,哪个不是跟着晋王府的?烧了就是了,怎么还真巴巴地把他给抬了出来?
  “这就是你给他的礼物呀。”桑陌的手指划过南风的脸,空华听到他的轻笑,“还有什么比天下更贵重?连皇位都是你给的,他能回报你什么呢?这个计划你很早就开始盘算了,连我都是他登基那天才知道。”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奇怪。则昕或许不是最出色的皇子,可他是庆帝最喜爱的儿子。同样为龙子,光凭这一点,彼此的处境就是天差地别。那边是富丽堂皇的宫室,这边是寒风萧萧的冷宫;那边是万千宠爱,这边是无人问津。可则昕不娇纵不高傲不盛气凌人,生就一副好性子。众兄弟都不理你,他笑吟吟叫你一声皇弟;只有他肯在太傅责罚时替你开脱;只有他会记得出游时叫上你,替你在庆帝面前讨一份应有的赏赐……则昕亲和,则昕温柔,则昕善良,更重要的是,则昕仁慈。他不争权不夺利,不拉拢朝臣不结朋营党。藏污纳垢的官场里,谁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只有毫无心计的则昕皎洁干净,好似佛祖跟前的一朵白莲花。而这些恰恰前是你四皇子则昀从来都没有的。
  起初想要父皇对他的宠爱,后来是他的好脾气,再后来就是他的人、他的心。欲望总是这样步步升级,直至完全将人吞噬。对于毫无准备的则昕而言,朝堂之上除了将他一手扶植的你,他还能依靠谁?楚则昀,你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得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毫无预兆地,桑陌忽然回过头,空华看到他凌乱的妆容下不断抽动的嘴角,“你一直说你要天下,我帮你。可你呢?你要的从来就不是天下!”
  梓曦死了,刚直不阿的周大人也死了。还有很多人,或被牺牲或被丢弃。到头来,我抛却良知抛却生死换来的天下,于你而言不过是件转手就要送人的礼物。怎能不怨恨?
  “因为我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两面三刀的小人啊。”屋里的烛灯已经烧到了最后,烛光不再明亮,暗沉沉的光线里,桑陌呆呆地坐在床边。他朝着空华的方向抬起头,眼中看的却不是空华。
  心口很疼,不喜欢他用自嘲来表露伤心的方式。手里的药瓶是空的,他被咬破的唇边还淌着血,空华想用拇指替他抹去,桑陌偏过头躲开了。他敷在脸上的白粉经过方才一阵混乱已经卸去了大半,依稀露出原本的容貌。确实是一张俊秀的脸,没有了刻意描画出的妩媚和明丽,更多了几分英气。
  空华想努力回忆起是否记忆中有这样一张面孔,桑陌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躲进了阴影里:“反正你不记得。”
  烛灯终于燃烧殆尽,几抹微光投射到屋子里,天色已经发亮。空华跨前一步,想要说什么,桑陌截住了他的话头:“你放心吧,再过一阵,刑天就会现世。我不敢诓你的。”口气依旧疏离,带着刻意的讨好。
  不知道从前是怎样的心态,空华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无奈,千百年来第一次想为一个人做什么却屡遭拒绝。
 
  第十章(上)
 
  虽然本朝天子已将都城回迁北方,但是城中依旧车如流马如龙,不减当年的繁华兴盛。妆妃高高坐在某家酒肆屋顶的翘角飞檐之上,脚着一双高墙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所幸底下来来往往的凡人看不见她,否则又要横生一段波折。
  “现在时兴的衣裳还没有我们那时候好看,不是淡蓝的就是浅黄的,哪里漂亮了?”时光一晃三百年,她还穿着她的紧身襦袄青罗衣,出门时不忘戴一顶幂縭,额上贴一抹芙蓉印,颊边画一道晚霞红,好艳色,好华丽,十足的富贵做派。可世间女子却早换了装扮,尚素,尚雅,盘花钮一直扣到下巴底,笑不露齿,行不露裾,举止端庄得好似一尊尊瓷娃娃。
  “那时候,论穿着,论打扮,谁比得过我和我妹妹?李妃那个贱人不服,挖空了心思翻花样,陛下赏她根碧玉簪就得意成那样,早也戴晚也戴,好似谁不知道似的。就她那点姿色,还不如用花黄把脸贴没了呢!”忆起往昔的宫中事,她总是有满腹的话说。不过是些后妃间争风吃醋的琐碎事,偏她还记得清楚,“真的,她那打扮起来的模样,比楼底下这些人还不如呢。”
  桑陌好笑道:“你想换了这身衣裳就换吧。”
  女人马上睁圆了眼睛辨白:“我可没说过。”
  桑陌指了指街对面:“你刚去过对面那个裁缝铺子,我看到了。”比她早来一步,恰好撞上。女子的爱美之心总是来得强烈,何况眼前这位以容貌著称的前朝丽人。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猴崽子!”妆妃的脸红了一红,娇嗔地觑了桑陌一眼,转而又为难道,“我……我怕三郎他认不出我。”
  “不会的。他看到你就一定会像当年那样喜欢你。”桑陌上下打量着她,女子螓首微低,双颊绯红,不胜娇羞的模样好似一朵水莲花。正恍神的时候,只听妆妃道:“我觉得,我从前一定见过你。”
  她带着疑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桑陌脸上,桑陌笑道:“我跟你说过,我从前也在朝中做官。”
  “不对,朝中的事陛下向来不让我管,我们一定在其他地方见过。”
  “娘娘您记错了。”
  桑陌想要敷衍,无奈妆妃却难得的执着:“你也穿着从前的衣裳呢。”
  从来没有发现这个迷糊得有时候有些幼稚的女人也有这样精细的一面:“你身上的料子是缭绫,织造时以纬线起花,是上等料,陛下那时候才时兴穿这个。还有上头的卷云纹,也是那个时候的的花样。你想叫谁认出你?”
  桑陌被她问得窘迫,扭头答道:“我又不是女子,穿什么都一样,换什么衣裳?”
  “你也在等人。”
  她执拗地拦在桑陌面前,眼透厉光,能在后宫中立足的女子绝非空有一副容貌便能存活。半晌,桑陌侧跨一步,自她身边绕过:“我在等你呀,妆妃娘娘。”
  背后是女子刹时变作铁青色的面孔。
  一夜之间,亲人骤逝。因为有诸多后事要料理,本周内无法再更新,非常抱歉……
 
  第十章(下)
 
  
  一脚跨进家门,就瞧见有人正在他惯常躺着的卧榻上大大咧咧地歪着,榻旁还置了一张小矮几,矮几上摆着个小瓷碟,瓷碟里搁着的是核桃肉。而在那人的脚边,核桃壳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几只墨羽的夜鸦正用爪子低头专心致志地在碎屑里翻捡着。那人悠闲安适得好似真把这里当作了他冥府的后花园,一边剥着手里的核桃,一边眯起眼睛对桑陌笑:“回来了?”
  近些天来,他的性子转得古怪,冷言冷语少了,轻声细语倒多了,也不再追问刑天的下落,只是夜夜到桑陌房中替他换药。桑陌拒绝,他坚持,以法术制止他不停挣扎的四肢,用药膏将他全身伤痕细细涂抹。沾着药膏的指尖好似也被施了秘术,抚过之处先是清凉而后越显灼热,朦胧中仿佛回到过去冷宫之中彼此相依相靠的时光。桑陌偷眼去打量身前的他,只看到他低低垂下的眼睑和抿成一线的嘴角。正看得愣怔的时候,他忽然狡猾地抬头,四目相对,还是他率先笑开,语带怜惜:“弄疼你了?”桑陌默不作声地别开眼睛。
  空华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在桑陌经过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察觉他猛地一挣,想起他的伤,又忙松开,不依不饶地牵住了他的衣袖:“阳光正好,不一起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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