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上风云+番外 作者:纳娜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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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啊……
沐流尘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够了,四无,”他挣开还恋恋不舍的四无君,让他抱着自己靠在沙发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希望没有因为我耽误庭审。”
“你只昏倒了几分钟而已。”四无君说,“实际上,我猜想上午是要休庭了,现在一片混乱,救护车正等在外面,想要把我们两个都送到医院去,法院大楼被警察和记者包围了,谁也出不去,检察官先生简直要气疯了,他怀疑我们是跟那位行为艺术家窜通好的。”
“行为艺术家?”沐流尘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唔,那位枪击我的人。”四无君说,“他是本市著名的行为艺术家。现在警察已经把他带走了。”他摇了摇头,“我无法理解这些艺术家的行为。”
“我也不能。”沐流尘说,“不过如果他宣称这是一场行为艺术的话,在交纳罚款之后很快就会得到释放。你想起诉他么?”
“不。至少现在不。”四无君说,他也有些困惑,“如果是一颗实弹的话,我能理解,但是染料弹……我无法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实际上,我原本以为那是你的安排。”
“哗众取宠,制造新闻么?”沐流尘摇了摇头,“那决不是我的做法……”他靠在四无君的胸前,无意识地轻轻咬着指甲,头还有些晕,但是思考的能力已经回来了,“从这场闹剧里面谁也无法得到好处,除了庭审的时间被延迟到下午,不,我不认为是我们可敬的检察官先生策划了这场闹剧……”
“或许是某家电台为了提高收视率而搞的新花样,”四无君说,“或许那只是行为艺术家异想天开的行为艺术。”
真的只是如此单纯么?沐流尘有些怀疑地摇了摇头,“四无,你的身体没事吧?”他突然问道。
“我没事。”四无君说,他还来不及换掉那套溅上血色染料的西装,被染料弹击中的胸口青紫了一片,呼吸起来会有些疼痛,但并不妨碍行动。
“很好,”沐流尘说,“我会请求法官,让今天上午的庭审照常进行。”
“我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既然对方是想将庭审延迟到下午,那么我们就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相反,我们要利用这一点,让局面变得对我们有利。”
第三十章
庭审第十七天,上午九点四十分,第九号法庭。
在旁听席上等待得不耐烦的人们开始发出小声的议论,法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来回走动着,有人说今天上午的庭审已经取消,也有人说庭审将照常进行,谁也没有确凿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陪审席还是空着,如果上午的庭审取消的话,陪审员们将在法院的审议室里待命,度过一个无聊的上午。记者们则抓紧这段时间,将刚才的突发事件写成快报,然后利用无线网络将报导发送出去,一些抓拍的照片也在第一时间内传送到了报社。整个法庭中传递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几乎每个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在谈论这一事件。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坐在靠近法庭后门的旁听席上的一位男士首先看到身穿黑色套装的法庭书记员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上午的庭审将不受突发事件的影响,照常进行下去。在法庭里干坐了将近四十五分钟的人们开始兴奋起来。果然,大约五分钟之后,人们看到陪审员们鱼贯而入,然后是检方人员和身穿黑色套装的天岳律师团,他们分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当四无君走进法庭的时候,有人竟然鼓起了掌。他仍然穿着那套溅上血色染料的西装,这使他看上去好像身负重伤一般,但他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我很抱歉,”他举起一只手,向人们致意道,“我的律师忘了提醒我,作为本案的被告,我应该准备两套西装,以应付行为艺术家的突发奇想。现在,为了不耽搁各位更多的时间,我只能请求各位原谅我的失礼。”
这番话引起了更多的掌声,人们经过漫长的等待,得知庭审终于可以照常进行而变得亢奋起来,竟像欢迎英雄一般,欢迎四无君重新回到法庭。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Y法官在法官席上坐下之后,两位法警拉上了法庭的门。他等待了一段时间,等人们都安静下来了,才继续说道,“今天上午的庭审将照常进行。”
然后他将头转向了被告律师席,“沐流尘先生,你可以传唤你的证人了。”
“是的,阁下。”沐流尘站起来,他用一种比过去在法庭上更加平和的声音说道,“请容许我传唤被告四无君作为辩方证人出庭作证。”
刚刚平静下来的法庭上再次响起了一阵骚动,犹如在一场沉闷的足球比赛中人们期待以久的著名球星终于出场时的效果一样。沐流尘微微笑了笑,这也是他最后才让四无君出庭作证的原因。连日来的庭审已经吊起了人们的胃口,人们都想亲耳听一听这位被公诉方描绘成邪恶化身的被告将如何为自己辩护,如何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四无君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上证人席。即使他的西装已经完全被毁了,他也仍然没有忘记用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在宣誓之后,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平静地等待着沐流尘的提问。这是一场完全安排好了的演出,四无君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沐流尘心想,至少在检方进行盘问之前,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是他仍然想不出那场行为艺术的真正用意。
沐流尘站在离证人席稍远的地方,以避免自己遮住陪审员的视线。按照惯例,他先通过提问,让四无君向陪审团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等基本情况,然后他问道:“四无君先生,”他用一种丝毫不带私人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除了死者之外,你是唯一在那个包厢中的人,是么?”
“是的。”
“案发当晚,在警察进入那个包厢之前,你也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是么?”
“是的。”
“因此,只有你才能告诉大家,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么?”
“是这样。”
“那么,”沐流尘说,“请你向陪审团讲一讲事情经过的真相吧,请你告诉各位,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的。”四无君说,他的上身略略前倾,凑近话筒,“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当我踏进那个包厢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是一个陷阱。”他停顿了两、三秒钟,看着陪审席的方向,看到陪审员们那一张张全神贯注的脸,“当我踏进那个包厢的时候,那里面只有三具尸体,经天子和他的两名保镖,他们已经死了。而那个应该在场的人,鬼隐,却不见踪影。”
这番话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整个法庭上立刻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就连陪审员们也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越发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四无君,认真聆听他接下来的证词。四无君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接下来的证词中,他从六个月前南部市场开始说起,他提到了天岳下的那家进出口公司和Z社的冲突,但是巧妙地隐去了公司所从事的非法经营,而只是将矛盾集中在争夺与NEK公司的合作权限上;他提到了鬼隐在南部市场上所起的作用,是他代表Z社与四无君接触,并且在案发前两周定下了谈判的时间和地点,而在此之前,他与经天子并没有过直接的接触,所有的冲突只是生意上的冲突,而这次谈判正是为了解决冲突——他没有任何杀害经天子的理由。
沐流尘低着头,靠在陪审席和证人席之间的立柱旁,这一阶段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四无君的表现无懈可击,他的语气平静,富有说服力,甚至不需要沐流尘的暗示,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刻停顿下来,让陪审团有时间消化他所说的内容。他提到了那把枪,也提到了鬼隐在谈判之前要求他不得携带任何武器的事,他所说的大部分细节都是事实,包括他走出包厢之后立刻遭到逮捕这一点,这使整个事件越发显得像是预先设下的圈套。
这就好像一部好莱坞大片一样,或者说像一场拼图游戏。在连日来的庭审中,沐流尘所埋下的伏笔,他所描绘的那些似乎毫无关联的图片,都是为此刻四无君本人出庭作证所做的铺垫。由四无君本人的证词,来揭示这些伏笔的含义,把这些图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四无君是无罪的,他是被陷害的。真正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的人是鬼隐,而不是四无君。但同时,四无君在证词中也谨慎地避免了使用“诬陷”这一敏感字眼,对于警方,被告表现出一种宽宏大量的态度,至多对警方埋伏在现场还居然放过真凶抓错了人这一点进行了小小的嘲弄,而绝口不提警方人员在鬼隐的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尽管他也暗示了某些证据是人为制造的。这给警方留下了面子,也给陪审团留下了好印象。
在四无君的陈述之后,照例要由检方进行盘问。沐流尘看着身穿灰色西装的检察官从原告律师席上站起身来。在四无君进行陈述的时候,蜀道行一次也没有站起来反对过他的证词,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沐流尘心想,这不像是蜀道行的作风。除非他已经从四无君的证词中捕捉到了什么,准备在接下来的盘问中集中火力,展开一连串的攻击。不然他没有理由放弃通过反对来打乱四无君的陈述的机会。这就是为何通常辩护律师不会让自己的当事人走上证人席的理由,在一名出色的律师的盘问下,即使是无罪的人也会显得像一名罪犯。
更何况四无君是有罪的。沐流尘很清楚这一点。他的确杀了人。
在这个法庭上,沐流尘心想,也许他是那个唯一的人。
那个唯一知道四无君确实有罪,以及他为何犯罪的人。
他想关于这一点,即使连那位可敬的检察官先生都不会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关于四无君真正的杀人动机。
沐流尘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四无君的证词是经过了反复推敲的,他想不出有任何漏洞。他也根据过去蜀道行在法庭上的表现,列出了他有可能提出的质疑,告诉四无君在法庭上应该如何回答任何有可能的刁难;他甚至还预想到了蜀道行对着被告大吼大叫,故意激起被告的怒意的情况,为此他再三告诫四无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因为对方的挑衅而失去冷静,直到四无君举起双手向他保证,他已经能够背诵“沐流尘大律师的每一句忠告”。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够做的一切事情,但是他无法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法庭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有些忧虑地望了四无君一眼。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神色平静地坐在证人席上,仿佛感受到了沐流尘的目光,四无君转过头来,对他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当四无君感到有任何检察官所提出的问题是自己难以回答的时候,沐流尘就会通过反对来接过这个问题。但他也事先告诉过四无君,他不会过多使用反对权,这会使陪审团感到被告与律师串通一气,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四无君先生。”检察官开始提问,他的一只手搭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故意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轻慢姿态,“你刚才告诉各位,你一走进包厢,就察觉了这是一个圈套。”
“是的。”四无君说,“任何人走进一个躺着三具尸体的包厢,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我是去和活人谈判的,而不是死者。”
“哦?”蜀道行抬了抬眉毛,“你一走进包厢,就确定经天子和他的保镖已经死亡了么?只是通过目测便能得出这样的结果?还是你对于死于枪杀的尸体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特征非常熟悉呢?”
这是一个充满了陷阱的提问,沐流尘心想,他望向四无君,“我之前并没有亲眼目睹过死于枪杀的尸体,”四无君清晰地回答道,“但是和在座的许多人一样,我也看过实证类的记录片,大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蜀道行说,“让我们假设你说的是事实,你走进包厢,看到三具尸体,发现这是一个圈套,那么你能告诉各位,你为何没有立即离开这个包厢?”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道,“要知道从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有整整七分钟的时间,你有什么理由,要在一个有着三具尸体,如你所说,是一个圈套的地方停留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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