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 作者:闻逸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悬疑推理 恩怨情仇
梁佶微微思忖:“......不,还有一个。”
“哦?那为何不出来相见?”
这时,有一人的声音随风而至,清透可闻:“大哥,有客人么?”
萧聿光觉得自己的心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这个声音......
循声望去,正见一人正系着腰带款步而出。
萧聿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震惊过。
那人身着暗紫色的绸衣,头顶纤长的碧玉发簪,从木质屏风后走出的瞬间恍然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萧聿光呆滞地凝视他许久,见他容色甚佳,不似饱受虐待,顿时安心不少。
“天澄,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啊,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梁佶倏地将目光转向萧聿光,后者猛然一惊,恍若如梦方醒一般,强装镇定地道:“敝姓萧......字景醇。”
梁佶忽略了他表现出的轻微异常,只朝褚衡笑了笑:“过来和萧大哥打个招呼。”
褚衡也微微变了脸色,但只是一闪即逝。他很是自然地望向萧聿光,客气地点头:“萧大哥。”
萧聿光又怔住了,不过很快就回了神,朝褚衡笑了笑算作回礼。
现在自己带着假面,难怪他认不出来。
“梁大人,这位可是令弟?”
梁佶笑了笑:“舍弟不才,平日躬耕山野,不过一介粗鄙匹夫。若有冒犯,还请阁下海涵。”
言讫不由咳嗽了一声。褚衡一身都是难以遮挡的贵气,举手投足也不似市井俗人,说他是粗鄙农夫恐怕过于牵强。
萧聿光也默默腹诽了几句,淡淡地夸赞道:“久闻梁大人美名,想必令弟也是人中豪杰。”
褚衡闻言微微莞尔,不卑不亢。梁佶却是一惊:“你认识我?”
萧聿光颔首默认。说起永安京梁氏,在东禹国内算是颇具名望的贵族,虽不至执掌大权,却以清廉厚德立名。
这时,商予捧着一块浅紫色的方玉缓步走来,绕过众人,将玉轻轻放到桌上。
“这就是葫芦里的东西。”
梁佶闻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那块紫玉。萧聿光站在旁边一脸安然,始终浅笑似风,但在仔细端详那块玉时,也不禁暗暗赞叹。那块玉的色彩淡而不沉,柔而不腻,通身浴水,旖旎且富有诗意。
梁佶倏地收回视线,朝萧聿光笑了笑,眼中弥漫着异常的光芒:“你可知这是什么?”
萧聿光缓缓地道:“这就是那块出自一名禄州工匠之手的玉玺。”
梁佶点头:“这东西,说贵重也贵重,说不贵重吧,倒确实是没什么用处。不过潮王竟然把它给你作为信物,倒是——”
萧聿光听到此处目光一凝,手心骤然变得湿润,微扬的唇角也有些难以察觉的僵硬。
但梁佶却没有看他,只是挑了挑眼:“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萧聿光霎时如获大赦,却又不能将心中的释然表现在脸上。好在梁佶看起来也并不打算为难他。正在他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忽听一声揶揄的低笑。
“谁知那玉玺是不是假的。”
萧聿光轻轻皱眉望着褚衡,却见后者仰起脸庞,神色泰然地与自己直视,眼中还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冷漠与挑衅。萧聿光转开视线,心里有点无奈,心想莫非褚衡这是在故意报复自己?
“呃,”梁佶闻言有些尴尬,眼角眉梢却都平静如水,只见他抿了抿嘴唇,接着道,“我曾经见过这块玉玺,断然不会是假的。不过,你的到来还是有些突然,我想你还需要深入地解释一下。”
萧聿光克制住心底的不安,忽视了他话中“深入”二字,面不改色道:“潮王之所以命我前来,不外乎两个因素。其一,在下早年间久居禄州,对于这里的风土地貌十分了解;其二,在下略通医理,或许能助梁大人一臂之力。”
他原本心中有所忌惮,但倏然忆起梁氏以军医为业,而自己恰巧通晓医道,便急中生智,如此作答。而梁佶无甚表示,只是抬手支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表情不喜不怒,难以言状。萧聿光只能放松神情,镇定地与他对视。
尽管那双眼眸极其深沉,在自己看来还间或闪着几丝难以言明的森寒。
静谧之时,忽而掠过一阵危险的风声。萧聿光疾速抬手,指缝间俨然多了一枚小巧的暗器。
“反应很快。”商予淡淡地夸赞道。
萧聿光微微一笑,将暗器交还给他。
“太失礼了。”
梁佶敛眉斥责一声,然后朝萧聿光笑了笑:“萧公子行路劳累,不妨先休息片刻。”
萧聿光起身施礼,不忘留意着梁佶的神色。出乎他的意料,梁佶没有再多加询问,也丝毫不显局促与防备,脸上的笑容流畅且自然,看似真的已经接纳了自己。不知他是当真松懈浮怠,还是蕴藏更为幽深的心计。
才行数步,又听梁佶突然道:“且慢。”
萧聿光倏地一怔,缓缓转身,只见梁佶正用绸缎包裹着经过擦拭的玉玺,然后递了过来。
“既然是潮王给你的,还是由你还给他吧。”
萧聿光抬眼望着梁佶,似是疑惑,又似惊异,接过玉玺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木讷。与此同时,他仿佛又听见褚衡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
第7章 柒
深夜,微雨。
褚衡穿过玄关,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萧聿光闻声朝他望了一眼,继而松了口气,笑道:“是你啊,进来吧。”
言讫继续蹲在窗框上摆弄屋檐。褚衡见状大为疑惑,一边蹙眉走近一边问道:“你在干什么?”
萧聿光笑而不语,微微侧身让开。褚衡瞥了他一眼,略带疑虑地纵身探视,发现斜下的窗檐根部角落各异地拴着四个小型竹制箭筒,手指粗的黑洞幽深而诡暗。
他猛地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萧聿光:“你......”
而萧聿光却略感扫兴地捋了捋头发。也许在他的期望中,褚衡应该再惊愕一点。他仍然没有说话,只转向另一处,从地上拾起一根一米长的竹竿,嵌上利刃,悬在窗框下,用桌子挡住。
褚衡在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动作,蓦然发觉那根竹竿上沾着一层滑腻腻的油状物,上面系着无数根微不可见的韧丝,而丝线又绕过椽柱,垂于窗侧,借助房瓦的遮掩,无论内外都难以察觉。
褚衡领悟了其中的玄机,不由皱了皱眉心,压低声音道:“萧聿光,你搞这些东西干什么?”
萧聿光心底一颤,缓了一阵才僵硬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
褚衡双臂抱胸,不屑地瞅着他,发出一声饱含揶揄的低笑。他虽然与萧聿光相识不久,却早已对他身上那阵隐逸飘然的草叶之香难以忘怀。加之他那独一无二的嗓音,不愠不火,温润清晰,就更易辨于常人了。
“交出十两白银,我就告诉你。”
萧聿光微微一笑,无视了他的玩笑话,径自转移话锋道:“你上次不告而别,是真的生气了?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要早知道你会信以为真,就不逗你了......唉,眼下李丞相和施将军都派了人在城里找你呢。谁料得到你竟然藏在这儿。”
褚衡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旧事重提,当下脸色一僵,嗫嚅着回避:“......梁佶让我通知你,天亮之后有行动,记得准备东西。”
萧聿光点了点头:“有多少人去?”
“就我们三个。”
“什么?”萧聿光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下颔,“这个人员的配置还真是令人费解啊。”
褚衡置之一笑,淡淡地解释道:“他原先是打算一个人去的。不过他知道我是禄州本地人,当初收留我也就是为了方便行动——至于你嘛,我猜他也许是想趁此机会试探你一下。”
萧聿光了然点头,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虽然迄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他总感觉心底有些难以言表的惴惴不安。梁佶选择留下他,可能是为了通过他找到禄州城内那波已经发现自己的势力,也可能是为了通过玉玺寻找那名“死而复生”的禄州工匠......
总之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他便不妨暂且留下,看看梁佶一行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喂,你想什么呢?”
萧聿光吓了一跳,猛然回神,神色异常地扫了褚衡一眼,然后问道:“他们可曾向你透露真实身份?”
褚衡缓缓摇头:“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未曾向我透露他们的来历。”
说完叹了口气,委屈地望了萧聿光一眼:“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整日担惊受怕的,还是住在你家舒服。”
萧聿光怔然地看着他的眼神,心脏仿佛不由漏跳了一下,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何感受,只是突然很想竭尽全力保护好眼前这个未谙世事、孤独无助的人,让他再不用忧愁,再不用畏惧。
他勾起嘴角,无声一笑:“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我们马上回家。”
褚衡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过了半晌,才又道:“虽然梁佶表面上是接受你了,但也难保不会怀疑。明日我找个机会帮你试探他吧......”
“不用,”萧聿光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万年不变的淡淡笑意,“你若是替我试探,日后我要是露馅了,你也跟着遭殃。况且就算真的让他们瞧出了端倪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带着你杀出重围,绝对让你毫发不损。”
褚衡闻言低头一笑,脸色闪动不定:“这么自信?”
萧聿光郑重地点头:“是啊,你萧大哥这点武功还是有的。”
晌午。
山色空蒙。
林间的茶舍挂着苍白的旌旗,在寒意渐重的风中身不由已地摇晃。三人将缰绳系在马栓上,刚一入座,就有人送上三碗冒着白气的热茶。
梁佶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平铺在茶案上。萧聿光侧目看去,只见其上只简单地勾勒了一条时曲时直的路线,沿途的标志也含糊而简略。
依梁佶所言,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获取制造一种毒//药的原料。据东禹皇室记载,柒相禄州郊外有座七层塔,名为玄阳,其中潜伏诸多毒物。他们此行只须取得金翼蛟虫的体//液,加以混制,即可得到一种叫做“沧典”的奇毒。此药药性虽不致命,却能使人迅速萎靡,丧失力量,而且传播速度极快,一旦投入水源,当地居民便只能束手待缚,因此曾一度应用于攻城掠池,不过由于数量有限,配方也鲜为人知,所以百年间一直杳无踪迹,不料现今却又重出江湖。
而这其中的细节,梁佶自然会对褚衡有所隐瞒。
“梁大哥,这些消息就连禄州的本地人也鲜少听闻,又已时隔百年,如何可信?”
梁佶听他语气中略有质疑,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先人的遗迹。”
“我倒不是不信,”萧聿光无奈地皱起眉峰,面露几分难色,“只是......”
梁佶见他欲言又止,心底思索了一阵,才道:“配方和地图一直放在皇家的藏书阁中,要不是收藏室的官员偶然发现,恐怕再过几百年也不会重见天日。既然过了百年之久,要说信,也不可全信。”
萧聿光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小饮一口,不再说话。此时,梁佶将地图推到他面前,伸手指示道:“你看。地图上显示玄阳塔就位于此山之上,临近山巅,可是路线却在此中断了。”
萧聿光垂眸望了地图一眼,继而举头四顾。然而巅峰之际苍茫悠远,根本不见塔影浮现。
许久不言的褚衡忽然开口道:“实在不行,就问问当地人吧。”
梁佶与萧聿光闻言对视一眼,皆是苦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寻常人家对于这种邪门的东西是很避讳的。”
褚衡皱了皱眉,无言以对。诚如萧聿光所言,他们行路至此,仅见一家茶舍,里面的人也寥寥无几,触目皆是凄清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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