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一时语塞。
“我想想,对,从你们举家搬去江苏就没再见过了,整整九年了。”丁隶笑道。
“是啊。”他五味杂陈。
丁隶看进门里去:“你在这替人看店么,阿静。”
“非也。敝人斋主,姓齐,单名一个谐字。”他浅笑轻扬。
“齐谐?”丁隶哈哈,“你从小就这个样子,故弄玄虚的,真是一点没变。”
齐谐微微颔首。
躬身,手一引。
“来坐,有茶。”
作者有话要说: 7月1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格物
真是好长的梦……
蓝景轩的卧室,齐谐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已近八点。难得睡到这么晚,一定是前夜的酒还没醒吧。
他这么想着,听咚咚两声,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是有人敲门。齐谐推开被子,随手正了正睡乱的衣襟,拉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女孩。
“齐先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司机二十分钟之后到楼下,钱姐说今天是您第一天上班,还请您不要迟到。”
“是。”齐谐好脾气地应着,“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小桃就好啦。”女孩巧笑嫣然,齐腮短发衬着一对酒窝,“昨天您说家里不需要那么多人,钱姐依您的意思,只留我来送饭。”
齐谐点点头:“你先回吧,我稍后下去。”
“哎。”小桃清脆地答应。
黑色奔驰驶进天辉大厦的地下车库,齐谐被一个保镖领着直达28层。
归心静坊的前厅,钱助理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齐先生早,那屋子住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周到?”
相对于她的热情,齐谐的反应甚是冷淡:“没有,劳你费心。”
“这话可折煞我了,要是您住得安稳,我对荀爷也算有个交代。”钱助理一抬手,“您的办公室都安排好了,这边请。”
走廊幽长,飘着熏香,木吊顶,竹地板,夹道两墙挂着一幅幅字画。
“刚才你说的荀爷是归心堂的老板么。”齐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钱助理回答。
“他怎会知道我。”
“齐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
“不必奉承,我一向深居简出哪来的大名。”
“真金不怕红炉火,酒香不怕巷子深。”
“所以你们就拿那三人为要挟,把我这坛酒从巷子里弄出来了?”
“看您说的,荀爷爱才之心不输周公吐哺,这么做只是想表明我们的诚意。”钱助理拐了个弯,“我知道齐先生是随性惯了的人,如果直接聘您,恐怕出再多的钱您也不答应,我思前想后,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您放心,只要大家合作愉快,我自然不会动那三人一分一毫。”
齐谐站住脚步:“巴蜀蝴蝶村一事是你布置的。”
“先生好眼力。”钱助理回眸一笑,“是我把消息放给了胡永蓝,说有个人物能破她村子的诅咒,后来发生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用第七个人的游戏把谢宇引来,再安排卫远扬卷进这个案子,甚至挑唆医患纠纷将丁隶打伤。”齐谐终于将整件事串在一起,“变数那么多,你怎么做到的。”
“是啊,变数的确很多。”钱助理卖乖道,“比如那个游戏,先得是晴夜踏莎的表妹遭难,再是她找西境帮忙,楼主E君发起活动,谢宇看到决定参加,中间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不行呢。”
“原来如此。”齐谐冷哼,“这是在向我夸示你们的控制能力。”
“小小伎俩,不足挂齿。”钱助理虚伪地自谦。
“归心堂的势力究竟有多大。”齐谐追问。
“这一点您今后自然会了解。”钱助理推开一扇门。
房间很大,窗明几净,正中一只红木书桌,东边的柜子塞满了书,西边的博古架摆着各色玩物,南边的桌案镇着一块太湖石,北墙挂一卷轴,上书四个大字,格物致知。
“这是荀爷给您的考题。”钱助理扣上蓝牙耳机,转回身来面对他,“请解释一下这四个字的意思。”
“刚入职就为难我吗。”齐谐失笑,“如果我答不出呢。”
“那您对静坊就没有任何价值,您那几个门人也性命难保了。”钱助理轻启朱唇,吐出一句威胁。
“我可没有门人。”齐谐背起手,踱步到卷轴的正前方,“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荀爷当真志比鸿鹄啊。”
“前二者如何解释?”
“致知即获得知识,问题在于格物二字,尤其是那个格字,千年间悬而未解,有人说是推究,有人说是践行,有人说是感悟,有人说是至善为正。”
“齐先生怎么看?”
“本意。”
“本意是什么。”
他扇尖一指左边的博古架:“格子。”
钱助理点了点耳机:“先生可不要乱说哦,荀爷都听着呢。”
“人心就好比这房间,起初只有四面白墙,毫无规束,任何东西都放不长久,似孩子无忌也不记事,因为他的心是活的,形形色色全能感知。等他渐渐长成,心便定型了,就像房间摆上了一只博古架,事物按他的理解放进一个一个格子。——长格是花瓶,方格是盘,扁格是壶,遇到不相容的只能砸烂再塞进去,实在搁不下就丢弃,当一切规整完毕,那便他眼里看到七零八落的世界了。”
齐谐说罢,转过身看她。
“恭喜。”钱助理嫣然,“荀爷说您通过了。”
“承蒙高抬贵手。”齐谐拱了拱手。
她撩了头发去摘耳机。
“钱助理,等一下。”齐谐一步上前。
啪!
耳机飞了出去。
收回手,他看着那白皙的左脸上浮起五个指印。
“我这辈子没怎么打过人,更没打过女人。”齐谐轻描淡写,“但可惜,你不该伤了丁隶。”
钱助理瞪大眼睛,脸颊都忘了捂,见他走到窗边,将飞出去的耳机拾了起来。
“荀老板,您还听着吧。”齐谐将话筒凑近嘴边,“我齐某也是个生意人,懂得双赢的道理,自然希望大家合作愉快,不过若你再动那三人一根头发,我豁出性命也要把归心堂拆个干净。”
齐谐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言语中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怒气,钱助理却分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刺进来,从头顶凉到脚尖。
“好了。”窗前的他负手一丢。
耳机顺着那逆光的背影缓慢翻了一圈,触地,啪!在她脚前摔成两半。
“出去吧,顺便把门关上。”
方寻打了个哈欠,趿着板鞋路过前台。
“已经十点半了,方少爷真早啊。”钱助理拍了拍打卡机。
“你的脸怎么了?”方寻一眼就看见那五道红印。
“没什么。”钱助理满不在乎。
方寻哦一声,要往里走。
“你想干嘛?”钱助理拉住他。
“帮你讨回来。”
“就你那身板,当心再挨一巴掌。”
“钱姐你又瞧不起我!”方寻伸手在头顶比划,“我最近都长高了!刚刚起床才量的,一米七!”
“算啦,他可是荀爷看中的人,别去招惹的好。”钱助理按下他的胳膊,从前台柜子里掏出一袋薯片,方寻立马蹦起来,巴巴地跟在后面进了助理办公室。
“昨天和他同去的西一环,事情办得怎么样?”她将薯片递过去。
方寻刺啦撕开,捏起两片送进嘴里:“还能怎么样,那家伙什么都不懂,只会跟人家一通乱扯,都不知道荀老头到底看上他哪点。”
“乱扯?呵呵,他都扯了些什么?”
“什么亥子印。”方寻复述。
钱助理听罢整个经过,抱起手臂靠在桌沿:“这么看来,他果然是老先生的门生……”
“你们一直都在说什么老先生,他是谁啊?”方寻抱着转椅来回转圈。
“在怪事物有关的圈子里算是神一般的人物吧,都说他行踪不定、性情难测,又嗜书成狂,凡是看上眼的书多大的价钱都要买到,买不到就骗就偷,曾经为了几册简牍挖过骊山,也一度盗过博物馆的龟甲骨。在他的那些书里,天上地下无所不包,他也古往今来无所不知,渐渐的,连妖魔鬼怪都听命于他,圈内人更是奉他做神明一样。”
“哇!这么厉害!”
“嗯,可是从十年前就没有人再见过他,有传言说他归隐山林,或者年纪到了驾鹤西去,也有人说,他曾在此地开过一个斋子,收了个门生,倾囊教授之后就羽化登仙了。”
“难道那个门生就是姓齐的?”
“手段上的确相似。”
“不对。”方寻歪着脑袋,“他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虫,哪有那么厉害!”
“你觉得他弱吗?”钱助理问。
“嗯……不知道。”
“也是,我不该问你。”
“钱姐又嫌我笨了!不高兴!”
“那个人即使是我也看不透呢。”她扫了扫红肿的腮帮,“自问在归心堂这些年,我也接触了不少人,从没一个像他这么难捉摸。我见过冷面佛,总能从嘴角眉梢看出端倪,也有那种笑面虎,脸上笑嘻嘻并藏不住眼里的情绪,但是刚才……”
“刚才怎么了?”
“丝毫没有怒气。”她摇了摇头,“不过你要真说他无情无欲,他又对那三人如此在意……”
“不然把他们统统杀掉好了,看看姓齐的有什么反应。”方寻一剌脖子,兴致盎然。
钱助理按着他的脑袋揉下去:“你还嫌事不够多吗?”
方寻抱起头:“讨厌钱姐!会越摸越矮的!”
她笑呵呵地收了手:“没关系,时间还长呢,走着瞧吧。”
方寻抬头:“你是说姓齐的还是说我的身高?”
她媚眼轻挑:“都有。”
入夜了。
齐谐掩上书房的门,点亮落地灯,在布满整面墙的书架里随手抽出一本。
“唐宋的。”他说罢,翻手看封面,“啊,猜错了,辽金也好。”
将灯头扭了角度,他陷进单人沙发里,摊开书。
却发起呆来。
那天卫远扬和谢宇去找谭启功摊牌,二人前脚刚走志怪斋的电话就响了,女人自报姓钱,单刀直入邀他加入归心静坊。
“您要是答应了,皆大欢喜,姓谭的这颗棋子我们随时可以弃掉。”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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