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 作者:西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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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走了医护人员,谢宇关好门回到床边:“案子已经解决了,荀老板承诺从此撤销对我们的人身威胁。”
丁隶放心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这样也算解决么。”
谢宇的视线落在床头柜边缘没搁好的杂志,抬手将它往里推了一点:“曾总已经偷渡去了国外。”
丁隶一愣:“他没死?”
“当然,不过受了重伤。”
“这家伙命也真硬。”丁隶嘀咕。
“世界上没有命这种东西,那些都是齐老板的安排。”
“阿静……?”丁隶不明白。
“昨天早上齐老板找到我们,说事情有变,请我和卫远扬帮忙。”谢宇解释道,“他告诉我们曾总的计划,认为不可行,于是以它为基础稍微作了修改。”
“原来那个时候就……”丁隶想起那天齐谐刚听完钱思宁的话便一个人出了门。
“当时我和卫远扬分为两路。”谢宇继续说,“我去说服曾总,卫远扬找到船长,利用半天的时间布置好一切。之后事情启动,齐老板引来大雾,我和卫远扬切断电路,船长暗中发出干扰信号阻止船只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接着齐老板将荀方带出去,由卫远扬扣押到附近的一座无人岛上。”
“一起去巡查的两个海员就有一个是他!”丁隶反应过来,“难怪之后只回来一个人。”
“没错,还好先前你跟司机打听出了荀方的身份。”谢宇简单地说,“后面的事情你都清楚了,齐老板利用你牵制住钱思宁,使她相信一切正按原计划进行,再拿荀方作威胁,让归心堂的人暂时无法插手,借这个机会疏散掉全船的人员。”
“最后和曾总演那么一出戏,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炸死在了海上。”丁隶完全明白了。
“只是曾总也没想到炸弹的威力会这么大。”谢宇推了推眼镜,“那时我已通知了私侦,让本该接应齐老板的人救上曾总,又立刻叫他联系荀老板及时拨去合同款,并告知案件顺利解决。”
丁隶听罢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是,结束了。”谢宇别过视线,摸了一下杂志封面。
推门的声音响起,卫远扬走了进来:“你醒了啊。”
“辛苦了。”丁隶向他点点头。
“那个……”卫远扬站到床边低声说,“老齐的事……你节哀啊。”
丁隶一顿:“你说什么。”
卫远扬自知失言,立即看了看旁边的谢宇。
“我还没告诉他。”谢宇说。
“你们……说什么。”丁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宇眼见无法再隐瞒下去,道出了实情:“昨晚你们落水之后,救生船只找到了你,船长,和钱思宁,直到今天清早齐老板的尸体才浮上来。”
“不可能……不可能!”丁隶惊起坐正,“阿静他不会死的!他睡着的时候就是那样,没有呼吸和心跳的!”
谢宇面无表情:“我和卫远扬仔细检查过,他已经出现了尸僵和尸斑。”
“他在哪……”丁隶失魂地拔掉点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在哪……我要见他……”
卫远扬赶紧按住他:“归心堂把他的尸体拉走了。”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丁隶无法控制地吼。
“要是能拦得住我早就拦了!”卫远扬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丁隶恍了恍神,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两块擦伤。
“我们已经在和归心堂交涉了。”谢宇扶住他的肩膀,“相信应该能争取到机会,至少让你再看他最后一眼。”
之后的话丁隶就完全听不清了……
半个月渐渐过去。
医大附院表示贿赂一事据查不实,已责令病患撤销举报,并书面道歉,挽回名誉,通知他尽快回心脏外科上班。
丁隶却终日窝在志怪斋里。
靠在沙发上,环顾着空荡荡的厅堂:瓶子里的字画,盛着香灰的铜炉,架上的毛笔,研掉半截的墨砖还搁在砚台旁边……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个人随时都会推开里屋的房门走出来,笑吟吟地沏一壶桂花茶邀他对坐,悠闲地聊着天耗掉一整个下午。
丁隶忽然觉得他在一场梦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画面:爆炸轰隆,船舱震动,火光冲天,而后他跃出窗外,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隐约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替他挡下了气爆的冲击。
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茶几上堆着从蓝景轩带回来的东西:几件古式衣物,一只平安符,一块青铜镜,一把沾血的折扇,还有那本日记。
小半片纸从里面露出来,丁隶伸手抽出,是白云寺求来的签。
否极泰来。
——果然用钱买的就是不准。他心想,又透过纸张看到了什么。
翻过背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几行小字:
存折与借条压在里屋衣橱顶铁盒下,古董字画都可变卖,银///行///卡副卡在书桌第二个抽屉,密码123587。
“神经。”丁隶嘀咕一声,捏着签纸的手重重垂下。
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他闭起眼睛,长长地呼出胸口积压的空气,又将那几件衣服堆起来当了枕头,不久就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个接一个的梦,梦里只有一个人……
☆、永无
八月初,立秋。
天气已到最热,丁隶在里屋上网到半夜,老旧的落地扇咔哒两声罢了工。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出门买了空调,两个工人送货安装,爬出窗户往红砖墙上钻眼。忙活完一个小时,留下了半屋子灰,丁隶拧了抹布打扫着,不留神碰翻架子上的白瓷瓶,啪啦碎了一地,扔下抹布去厨房找扫帚,刚回到客厅他整个就呆住了。
“我才多久没回来,你就把我家搞成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口。
丁隶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
那人走进来,捏起一块白瓷叹口气:“乾隆年间的东西。”
丁隶张了张嘴,话音却卡在喉咙。
“干嘛把空调装在卧室,厅里那么热。”那人推开折扇摇了摇。
“那我请工人把机子移出来。”丁隶终于说。
“算了,又得弄一屋子灰。”齐谐道。
丁隶上前两步,接着一把抱住了他。
“干嘛。”齐谐说。
丁隶没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
“哭什么,一个大男人。”齐谐笑笑。
“阿……静……”丁隶埋在他脖子里,哽咽地喊。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齐谐轻拍着他的后背。
丁隶抽噎着点点头,渐渐才松开了手,齐谐扯出一张纸巾替他擦脸,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擤了擤鼻子。
“你不是死了吗。”丁隶忽然赌气地说,声音被纸巾挡住,嗡嗡地加强了这种效果。
齐谐往桌边一靠:“谁说我死了。”
丁隶一时无话:“谢宇和卫远扬。”
“也是。”齐谐捏起下巴,“以人类的常识来看我的确没救了,不过我又不是人,所以没死成。”
丁隶啪地将纸团摔在地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半个多月连声招呼都不打!”
齐谐不为所动:“我在医院睡了十几天,前天早上才醒过来,你要我怎么跟你打招呼。”
丁隶愣了一下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已经好了。”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
丁隶手足无措地看看周围,拖过一只圈椅把他按下,又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双手递过去。
齐谐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一口:“曾总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呢。”
“曾总?”丁隶不明白。
“你失忆了吗。”齐谐抬头看他。
“你死了之后就恍如隔世。”丁隶说。
“我还没死。”齐谐纠正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血藻的故事。”
丁隶点点头。
“上回说到有一族人隐姓埋名活了下来,为了防止长生一事再次暴露,长者便暗中立了规矩。每当族里有婴儿出生,他们就卦爻定下生龄,等时间一到即派专人暗杀,并伪造出正常死亡的假象,这才世代逃过了灭族的灾祸,存活至今。”
丁隶的大脑终于重新启动:“你是说那个曾总恰好是藻血的后人?”
“没错。”齐谐点点头,“两个月前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发觉自己生龄将尽,便心有不甘,又推想家族千百年间都是如此,自己实在难逃劫数,才做出了毁船假死的疯狂计划。”
丁隶嗯一声:“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成功了。”
齐谐却笑:“没有。”
丁隶眼睛一抬:“为什么。”
“你知道杀手是谁吗?”齐谐问。
丁隶毫无头绪。
“自始至终都潜伏在他身边的人,不顾全船撤离也留到了最后的人……”齐谐喝着水,不紧不慢地提示。
丁隶啊一声:“那个女人!”
“所以她在落水之后失踪了,好继续完成任务。”齐谐道。
“不过也可能她是真的死了。”丁隶说。
“没有。”齐谐笃定。
“你怎么知道。”丁隶问。
“因为我无所不知。”齐谐笑,“对了,那血藻有名字的,叫做永无。”
“永无……”丁隶喃喃重复。
“真不知是永无死期呢,还是永无宁日。”齐谐望向窗外斜阳。
二人闲聊着,不觉间夜色已经降下,下楼吃过了晚饭,齐谐在临窗的茶席落坐,沏上两盏桂花茶。
对面的丁隶静静地望着他。
“李陵山回去那次,我说过等事情结束要谢你的。”齐谐替他添了几颗冰糖。
丁隶晃一晃杯子:“我记得。”
齐谐端起茶盏:“一谢你多年关照无微不至,二谢你宽宏包容不离不弃,三谢你奋不顾身以命相换。得友如君,陈某此生无憾,先以茶代酒,聊表心意了。”
说罢咽下一口。
丁隶苦笑着:“我哪有那么好。”
“我说有,就是有。”齐谐坚定。
“而且最后以命相换的还不是你……”丁隶低声。
“我们不是说好有危险你就把我推出去挡着的吗。”齐谐笑。
丁隶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趟我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来。”齐谐忽然开口。
丁隶抬头:“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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