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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番外 作者: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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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青梅竹马 悬疑推理 恐怖 民国旧影

  “妈的!他诈尸了!我看着他睁眼了!!!”梁三爷坐在地上,指着棺材面色发青,哆嗦地话都啰不转了。
  “你是看差了吧,”梁老爷子冷冷站在棺材前,“小侄快回去睡吧,我还要收拾这烂摊子,明日好送阿福上路呢。”
  “你,我就不送了。”
  梁三爷不由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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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玖.借寿(中-5)
  第二日,福伯如期下了葬,小安打领头披麻戴孝抱着牌位。
  梁夫人昨个在树下受了惊了,现下起不得床,这一路,梁老爷子亲自送行。
  尚不过五更天,队伍便起了棺。天刚蒙晨光,氤氤氲氲浸在靡靡秋雾里,队首猛地响起一声唢呐,那声儿穿破了浓浓雾气,直透过薄薄衣衫,由不得人不心头发颤。
  方孔纸钱纷纷扬扬随风飘洒,迷蒙雾中,隐约可见老雅嘎嘎盘旋其上。起坑,落棺,培土,丘坟成了型,一方青石石碑竖在了坟前。人走如灯灭,小安看着那一铲铲土将棺材点点掩埋,忽地悲从中来,也顾不得怕了,不由嘤嘤痛哭起来。
  看不出悲喜,梁老爷子掏出随身带着的桂花酒,喝了一口,剩下的通通倒在了墓前。他木立良久,忽地就地跪下了,不顾众人阻拦,对着那碑磕了三个响头。梁老爷子扶着碑,拒绝搀扶独自站了起来,他步履有些跄踉。
  “回去替我召所有梁家人到祠堂,我有事情要宣布。”他同身旁的小安交代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梁老爷子总是挺直的脊背佝偻了些,他终是不得不服老了。
  “今日招各位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宣布几件事情,”梁老爷子杵着拐棍,站在祠堂中,腰骨打得笔直,“首先,我必需要向全族人道歉,借寿之传统,封是我,破亦是我,我身在族长之位,却未做到言必行,行必果。”
  “不光破了这死令儿,还牵扯了半个族的人,我愧对大家对我的信任,这族长之位,万万不是我能继续胜任的了,”梁老爷子微微弯了个腰,鞠了个躬,“各位,我对不住你们。”
  众人一片哗然。
  “这新任族长事仪,一切按族规行事,我无甚别的要求,只求新任族长务必要以梁家为重,万不得重蹈覆辙。”
  不远处,现出了梁三爷的身影。他衬衫扣系错了位,下摆胡乱扎在西装裤里,趿着皮鞋直往这奔,临了跟前,还被台阶绊了个趔趄,“妈的!”他唾了口唾沫,大声咒骂了一声,往前扑腾了两步,浑圆身子活似个滚动的肉球。
  到了跟前,梁三爷反倒不着急了,刻意慢了步子,低头整了整皱乱的衬衫。他清了清嗓子,猛咳了两下,唾出一口浓痰。“叔叔,您老在位时候的功绩,我们这些个小辈当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吧,”他抿了抿嘴,眼珠子滴溜溜打了个转,“这宅子... ...怎么说也是分给族长的,老爷子您继续住着,怕是不大合适吧。”
  人群里,轰地迸出一蓬喧闹议论声。有小辈嘻嘻闹闹站三爷的,也有些年纪大些的,为梁老爷子抱不平。
  梁老爷子面色如常,眼皮都未抬上一抬,“这自是当然,我同夫人早盘算好了想去西山小宅子里养老,这下倒是得偿所愿了,”他抬头瞥了一眼满脸得瑟的梁三爷,“倒是贤侄你,可别忘了本心,失了本分。”
  梁三爷昂着头,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他可不愿再听这失了势的老头子废话连篇。梁三爷俯视了圈四周,在众小辈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了。他急着去瞅瞅这大宅子,他急不可耐要成为它的新主人了。
  梁老爷子不吭声,目送着祠堂里一个个族人离去。秦妈妈忙扶了梁老爷子坐下,“老爷,你可莫气,气到了身子可是不行的啊。”
  “秦妈,你若是想留下来,我去同梁三说说... ...”
  “老爷您老糊涂了不是,秦妈自然是得老爷一家在哪儿,便跟到哪儿啊。您和夫人的口味,那除了我谁能照顾周全啊?”秦妈妈拍了拍胸脯,满是不在乎,“依我看呐,您这或还是件好事,西山清净水又干洁,野物山味也多,您老无事还可去那寺里同济慈住持下下棋,那小日子可不比现在过得美?”
  “老爷要是不嫌弃,可以带上我一起吗?”小安从秦妈妈身后冒了个头,怯懦懦发了声,“我自幼受老爷庇佑,感谢您的恩情,如若可以,小安想随老爷同路。”
  梁老爷子低头叹了口气,不由唏嘘。
  “走,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到点即时出发。”
  待回了屋,梁老爷子不由大吃一惊。梁夫人仍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不见清醒。比起早晨,她的状况更差了。瑟缩着发抖,她嘴里念叨着喊冷,明明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被,仍不足以御寒。她周身发寒,青白皮骨透着离奇的乌紫,淤在皮下,仿若冻伤一般。梁老爷子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他手下一片冰凉,不由心头一跳,梁夫人唇角裂开,嗫喏着往梁老爷子怀里挪了挪。梁老爷子搂着她,才感这凉这冰,是从头一直延到了脚尖。
  梁老爷子为她诊脉,梁夫人此时脉象虚无,气短体阴。他忙抓药熬汁为她服下,梁夫人却牙关紧闭,竟是半点也灌不下,梁老爷子硬是拿筷撬开才勉强使她服下半碗。然这半碗药,也未起到丁点作用。梁夫人依旧蜷缩着发抖,她痛苦地□□着,哀叫愈发凄厉,她细瘦的指头紧紧攥着床沿,将养完好的十指指甲生生根根撇断蹦开,她越蜷越小,汗水纷纷滚落,却是冰凉的,濡湿了大半床榻。她哭喊着,声儿都沙哑了。
  梁老爷子急得直跺脚,却无计可施。忽地,他一低头,猛地看到了从无忧寺请的护身护,死马当作活马医,梁老爷子忙取了给夫人戴上。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梁夫人戴上后好了许多。她面上虽依旧青白着,手脚倒是松快了不少,她卸了力,瘫软开来,软融在冬被里,表情也轻松了不少,她的身上总算是添上了些温度。
  梁老爷子终于舒了口气。
  未惊动旁人,一行四人,连夜登上了前往西山的马车。夜风飒飒,山路寂静,只听得到马狂奔的哒哒声,小安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他们正急着赶往无忧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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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拾.借寿(下)
  无忧寺,临于西山顶峰,四人行至半山,忽觉眼前一片明亮。半山腰,一小沙弥举着灯笼冲他们行了个礼,“各位施主请随我前往,济慈师傅特让我在此等候,带你们行近道,切莫误了时辰。”
  梁老爷子略一发愣,旋即回了礼,“那多谢小师傅了。”
  小沙弥上了马车,同小安并排而坐,为他指路。他年纪虽小,倒是机灵聪明,大半夜的寻路找路竟是无分毫差错。“小师傅,那济慈师傅可是怎么知道今个夜里,我们会来这无忧寺的啊?”小安从未上过山,只是在梁老爷子办六十大寿时候在人群里偶见过一次济慈师傅,对他,自也是好奇得紧。
  “济慈住持自是什么都知道的,”小沙弥惊疑地回望了一眼小安,“我在这寺里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他出过差错呢。”
  小安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小师傅,你横竖不过刚过幼学之年,这话可算是言过其实了?”
  小沙弥很是不服,低头嘟囔着,他声儿太小,小安未能听清,刚想开口询问,倒是被马车里的梁老爷子喝住了,“小安,不得无理。”小安朝小沙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小沙弥不理他,哼了一声,撇了头。小安摸了摸脑袋,也不知哪儿得罪了这位年纪小气姓大的小师傅,他憨憨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秦妈妈临走前分他的桂花糕,“小师傅莫生我气,吃块糕呗,甜如蜜咯。”
  小沙弥仍是不肯回头,却是暗自咽口唾沫。小安瞅见了,便故意拈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有心大声称赞,“秦妈妈手艺真的太好啦,某些人啊,就是享不来福。”小沙弥气愤地回了头,插了块最大的狠狠塞进嘴里。小安看把人逗急了,自个儿倒是笑开了,薄薄的单眼皮弯成了轮小月亮,嘴边抿出了朵小梨涡。
  “无忧寺到了!”被逗得急了,小沙弥待停了马车,便慌慌张张跳车跑走了,任凭小安在后头怎么唤,也不肯回头了。小安乐得不行,眼仁都笑眯了。梁老爷子抱着夫人出了马车,他抬手揉了把小安的脑袋,“这小师傅是有本事的,你算算我们从山脚到山腰花了多少时辰,再算算从山腰到山顶花了多少时辰。”小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哎呀’惊喜叫出声,“诶老爷,省了近一半的时间呢,”他看着小沙弥的背影就追上去了,“小师傅你别跑,你告诉我这其中的奥妙好不好啊,我这剩下的桂花糕都给你。”
  小安跟着人小师傅跑得没了影,梁老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梁夫人状况好了不少,又已到了无忧寺,梁老爷子心情松快不少。
  济慈住持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二位请在门外静待等候,将夫人交于我吧。”
  梁老爷子同秦妈妈守在门外,秦妈欲言又止,到了最后,却也只是站起身儿活络活络了筋骨,“老爷,我去同师傅们借借厨房,给夫人熬个小米粥做俩小菜去,待她醒了好暖暖胃。”
  “秦妈妈你有话便问吧,”梁老爷子唤住了她,“你为我们尽心尽力CAO劳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是不该知道的。”
  秦妈妈生了一身福气的软肉,她绞了绞肉嘟嘟的胖手指,神色很是犹豫。她姓子好,脑子却也不笨,怕戳着忌讳,她商酌着词汇。
  梁老爷子倒是没甚顾及了,他自顾自地从头说起。
  “所谓福祸寿命,皆有定数;气数尽却强而改之,便是逆天而行。借寿这桩买卖,本便是违逆天命,总是会遭报应的,”梁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是梁家世代流传的秘术,一宗逆天的交易。”
  “这借寿并不是固定的,他有一定的随机姓。若气运好,抽被借者五年寿命,予借者五年寿命,这当然是双方愿意看到的,”梁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抽被借者数十年寿命,予借者个把月寿命的,这种事也不是没出现过。想我梁家世代行医,普惠救人,自个儿倒是深陷寿命因果折磨中无法自拔。所以,我立誓要断了这邪门歪道。”
  “这种损阴德的交易,我当上族长后,便强制取缔了,”梁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这路当然难走,族内上下异议声不断,大家又都是沾亲带点故的,最初推行真的是异常艰难。我只得做个独断专行,不讲情理的人。”
  “我妻知这邪方子,怕也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吧,阿青出了事情,她真是不要命了。阿福从小伴我长大,这些个事情当然也略知一二。但我着实想不通,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这被借寿之人,可务必得是梁家本家人啊,阿福不行,我夫人也不行。他的死,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梁老爷子不由得苦笑,“倒是谢谢秦妈妈当时帮忙了。”
  “嗨,老爷何必说这见外话!”秦妈妈很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她迟疑地顿了手,“但老爷,我还有一问题想不通。当时你为啥要嘱咐我和小安放假消息,让梁三以为福伯死相有异,特意来闹事?”
  “这消息本不是假的... ...阿福脖子上的咬痕本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小安同我那都是真真切切亲眼看到的,但后头开棺的时候确实完好无损... ...其中缘由... ...我也是至今未想通,”梁老爷子摇了摇头,“至于为何要让梁三来看个明白,也是为了给他提个醒吧。梁三这人,浮夸做作,但本事不小,梁家上下他倒能算排得上号的,他辈分又高,这下任族长啊,可以说是他的囊中物了。我希望他能看明白,这借寿啊,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哎... ...”秦妈妈不由叹了口气,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济慈住持出来了。
  梁老爷子猛地站起身,他捏紧了拳头,不敢说话。“梁夫人吉人有天相,现已无大碍了,不过... ...”济慈住持犹豫了片刻,梁老爷子心不禁又悬了起来,“她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这已是她最好的结局了,不过是看不到罢了,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梁老爷子松了口气,他只觉眼角模糊,竟是流了泪,“多谢济慈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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