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 作者:斑衣白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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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世斌走了?”
“嗯,我们分开时,他说他回老家,现在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他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他很小心,怕警察监听我的电话,说找到落脚的地方就会想办法联系我,他把自己的手机扔进银江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现在也很想得到他的消息。”
吴晓霜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滚烫的泪水从她的脸上不断滑落:“我现在只想让他平安回来,坐牢也没关系,我会和孩子一起等他。”
楚行云站在她面前,用了很久才让自己完全消化她的新故事,事态完全向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延伸,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周思思是一个人赴约吗?”
他终于从吴哓霜的供词中找到至关重要的问题。
“当时她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天黑了,雨又大,我没看到有没有人和她一起,不过后来她上了我们的车,据她说,没有人知道她那天的动向。”
楚行云忽然看向贺丞:“5月6号之前你和孙世斌见过面?他怎么会弄到你的指纹?”
贺丞靠在格子间桌沿上,闻言垂下了眼睛,把脸上的眼镜取下来捏着眼镜腿儿左右把玩。在听闻孙世斌是如何把尸体伪造成出自他手的假象后,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或者是愤怒,依旧冷漠的像是观看旁人的故事:“饭局上见过一次,他敬了我一杯酒,或许是我留在他酒杯上的指纹。”
楚行云皱眉,对他不以为然玩世不恭的态度感到气愤:“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丞眼睛向上一瞟,看他一眼,讪笑:“我也是刚想起来,按照你对我的了解,我会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记住吗?”
无论是贺丞的懈怠,还是吴晓霜的隐瞒,总之他们一直追查的真相就在迟来之后铺展在每个人面前,清清楚楚,同时也夹杂着疑点,但是那些疑点不足以推翻眼前的真相,现在警察能做的只有寻找孙世斌,这个他和傅亦判处死刑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复活了。
吴晓霜和吴耀文走后,傅亦站在门口看着她挽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愁眉不展,眼中疑虑浓重。
楚行云走到他身边,也看着父女两人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般道:“结束了?”
傅亦忽然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目前看来,的确是结束了。”
“那夏星瀚呢?”
“夏星瀚应该是一个闯入者,无论对谁来说,都是。”
楚行云极轻的叹了口气:“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警局大门口,吴晓霜搀扶着衰老而颓败的父亲,两人各自沉默着,走在警局外的人行道上。
父女两人的脚步格外一致,不约而同的在走出警局百步之处同时驻足,看着对方,交换彼此眼中深藏不露的幽弱零星的寒光。然后,他们回过头,朝那座矗立在青天白日下,贴着警徽的办公楼投去目光深沉,又厚重的一瞥。
楼梯上传来女士低跟皮靴踩踏瓷砖的声音,那声音急促且匆忙,从二楼下来直奔一楼大堂,楚行云和傅亦目送吴家父女的地方。
“楚队!”
楚行云余光瞄到穿着警服的短发女孩风似的走到他身边,然后交给他一份通讯名单。
“这是什么?”
楚行云问。
高远楠气息稍有不稳,情急之下尚能保持冷静的思维,道:“我们发现周思思还有一个备用机,机主姓名是她的一位远亲,但是这个移动号一直是她在用。周思思死后她的同事帮她收拾遗留在办公室的物品,在办工桌抽屉里发现这部手机,赵峰把手机拿回来了,这是手机里的通讯名单,我试着用周思思的备用机拨打其中的号码,但是没有一个人接。”
楚行云拿着通讯名单蹲在地上,翻开几页扫了一遍,发现这些号码被列好排序,并且名称前加有前缀。前缀很怪异,一号公馆,二号公馆,三号公馆,共有五个公馆,而那些号码的主人则是公馆后加上昵称。昵称也很怪异,有水果的名字,花卉的名字,还有一看就不是真名的名字。
高远楠解释道:“我知道这五个公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夜店里的黑话,指的是银江市排行前五的五家夜总会,‘一号公馆’指的就是蜀王宫夜总会。”
楚行云翻到第一张通讯录,壹号公馆,拿出手机随便的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两分钟后,电话接通了,一道清冷又姓感的女声传过来,“你好”。
楚行云眉心一凛,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和存在于记忆中的某个声音有些相似。
他尚在脑海里检索这道声线,电话那头的女人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后手机里忽然响起冰冷的忙音。
楚行云没有再次回拨,对方明显已经有所防备,再打也没有后文,于是另找了一个号码,这次接电话的女人没有刚才的那个女人机警,在一群女人花枝乱颤笑声里醉醺醺的问:“谁啊?”
楚行云留神去听手机里的背影声,断定是一家夜店,道:“怎么还不上来,我订好房间了。”
那头的女人黏糊糊的笑了:“啊,马上,马上。”
这下他可以断定,这洋洋洒洒几页名单全是混迹夜场的出台小姐,公关女郎。她们名字后的序号就是身价,除了这些男人和女人的号码,还有几十个名称更为隐匿的金主,这些人所处分类在五个公馆之前,前缀是‘公馆主人’,看来周思思还身兼皮条客老鸨子的生意。而且全都是为一些私事见不得光的大人物服务,其中一串中间三个七尾号四个六的手机号他很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市法院邢育院长。
但是她的副业会和她的死亡有关吗?孙世斌杀了她,她死于钱财之争,夏星瀚反而被排除嫌疑。
等一等。
夏星瀚?
楚行云乍然想起三年前的死者陈蕾,陈蕾正是蜀王宫的‘服务员’。夏星瀚的目标很明确,为陈家三口人报仇,所以他找到贺丞,如果周思思和陈蕾有过接触呢?如果陈蕾正是周思思‘引荐’的呢!
楚行云站起身,眼睛里着了火一样通明,伤口的疼痛再次向全身暗涌,他感觉自己举起了火把,照亮了被遮云蔽日的夜幕,黑暗之中藏着无数双闪动的眼睛——
如果真如他所猜想,夏星瀚完全有动机杀死周思思!
他把通讯名单随手扔给傅亦,拔腿冲上 台阶跑向二楼。
贺丞站在走廊里,和乔师师,苏婉,还有一位实习生科员谈天说笑,对待楚行云的同事,而且是女人,他还是比较客气。
楚行云浑身燃着火光朝他走过去,拽住他的胳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贺丞杵在原地没动,稍一用力和他拉扯着自己的手臂,皱着眉问:“怎么了?”
楚行云扫了一眼一旁噤声不语的三个女人,猛然用力把他拽走:“过来。”
在口袋里摸到钥匙,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把贺丞推了进去,进门之前递给乔师师一个眼色,乔师师会意点头。
贺丞像是有所预感,双手揣在西装裤口袋,风平浪静不急不缓的看着他,等他发问。
楚行云把门关上,回身怒视着他:“你也骗我?”
贺丞稍一沉默,轻声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和周思思不熟。”
“ 你对‘熟’的定义是什么?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就算熟了吗?”
“那你告诉我,周思思有没有给你介绍过人?”
贺丞皱眉:“什么人?”
楚行云绷着脸看着他,脸上写着‘你心里清楚’。
贺丞还真不清楚,敛眉沉思片刻,忽然,眼中冷光乍现,像是瞬间撕开美男面皮的野兽,愤怒的低吼道:“楚行云!”
他这龙咆虎啸似的一声吼,让楚行云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忽然就没底气了,脸上干巴巴的想露出一点笑,正欲说话,就被他打断。
“你以为我百无禁忌来者不拒?不管什么臭鱼烂虾都能爬到我床上是吗!不如我现在脱光了给你检查检查,看我这个人浑身上下还有没有干净的地方,还能不能要!”
第62章 捕蝶网【30】
贺丞说完就要动手,褪掉西装外套摔到地上,紧接着就要解衬衣领口——
楚行云好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几乎是扑到贺丞前面,死死拉住被他解到第三颗扣子的衣领,短短时间内脑门上竟然发了一层汗。揪着他的领子,目光发直的看着他身上因领口大开,而露出的两道刀凿般笔直深刻的锁骨,因为距离太近,再次闻到他身上前调冷淡余韵燥热的冷檀香,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男姓皮肤气味,糅杂成一种很生猛的刺激感,好似雨后的街道上,雨水携带而来的大海的腥味和土地被浸湿后土壤经过阳光的发酵散发出的很辽阔,也很细腻的味道。
所有感官刺激一起袭来,楚行云头晕了片刻,然后感觉到脑子烧了一团火一样,满脸发烫。
他别开眼躲开贺丞的目光,喉咙里塞了把火块一样费劲道:“我没,没有这个意思。”
贺丞垂眸盯着他,脸上余怒未消:“那你是什么意思?!”
保持现在的姿势聊这些话,太怪异了,就像‘盖着棉被纯聊天’一样扯淡。
楚行云松开他的领子,后退两步,还是没敢看他的脸,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寄托自己的目光,有些乏累道:“周思思是夏星瀚接走的,现在吴晓霜亮出证据证明是孙世斌杀死了周思思,反而把夏星瀚摘干净了,但是现在夏星瀚又消失了——”
说着,他眸光一定,眼神暗的像褪去氵朝汐的海水:“我只是在向你求证,夏星瀚有杀害周思思的动机,一旦动机成立,我就有理由怀疑整盘局。”
贺丞不了解他说的局,也不想了解,逐渐按耐下心里的情绪,把衬衣扣子往上系了一颗,冷笑道:“所以呢?你怀疑周思思向我‘引荐’了陈蕾?而夏星瀚先是找到周思思,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我,又拿出所谓的证据说我是凶手,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怀疑是我杀了陈蕾?”
贺丞说这番话时很平静,思路很清晰,即使他没有像楚行云一样站在全局视角去思考,他也能将自己深陷其中的‘局’解开,即使所有线索指向他,他也全然不在乎,假如夏星瀚真的有能力把他归为凶手,他还会由衷的赞一声‘有种’。
法制在他眼里并非衡量善恶的唯一标准,从小的生长坏境告诉他,法律只能标榜明文善恶,并不能衡量道义上的正义与罪恶。监狱只能禁锢一个有罪的人继续作恶,但不能扼制心中的恶根,公平与正义,罪与罚,全都是秉公执法下的相对而言。站在对立两面的二者并非非黑即白,白与黑相隔的灰色地带,才是审判罪恶与正义的关键环节。
贺丞从不怕被指控,站在他所处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也一样,但是他把自己区别于‘那群畜生’,不践踏任何人的生命是他的底线,可就算如此,他仍然‘有罪’,就像他自信能够为自己脱罪一样,他也有自信他的罪,并非罪无可赦。
当然了,这一切取决于楚行云对他的审判。
楚行云沉默了,他的确在怀疑,夏星瀚也给出了所谓的证据,那个面具,贺丞并没有否认面具存在于他的书房,相当于默认了他是面具的拥有者,那个面具又说明什么呢?
沉默半晌,楚行云选择寻找另一个突破口,然而他又很不希望真的把这个突破口打开,抑或是被贺丞发现的他的用心。
“那个面具,你——”
“你想问我,什么时候拥有那个面具的是吗。”
果真被他瞬间洞悉,一语戳穿,楚行云甚至有些惭愧和内疚,但是出于责任和使命,不得不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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