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还对答如流了?”
“我这叫老实作答,不敢欺瞒领导。”
花崇咳了一声,压着唇角,“打住,说案子。”
柳至秦摸着下巴,勉强将视线收回来,“我们现在主要有两条思路。一是凶手是王章炳的家人,这虽然听上去很荒唐,毫无‘正能量’可言,却不是不可能发生。王章炳没有别的致命重病,短时间内不会死去,他的存在等于一座压在儿女身上的大山,他一天不死,儿女的日子就一天不好过。他死了,王诺强等人才能解脱。二是凶手是另一个人,这个人知道异形房间的门外是监控的死角,也知道王章炳被推入了异形房间。‘他’在某个时间点从那扇门进入异形房间,勒死了王章炳,然后逃离。”
“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报复?泄愤?”
“这也是我没有想通的地方。”柳至秦道:“王章炳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在工厂忙碌了一辈子,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查到他做过什么会引人报复的事。”
花崇沉思片刻,“凶手是亲人的可能姓最大。”
“实际生活的困难,能将深爱变为仇恨。”柳至秦说:“王章炳如果知道他拉扯大的孩子,个个都希望他早些离世,会是什么心情?”
“他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嗯?”
“阿尔茨海默病晚期患者虽然绝大多数时候精神恍惚,谁都不认识,但偶尔——只是偶尔,他们会有短暂的清醒时刻。”花崇嗓音低沉,“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病拖累了孩子,而孩子碍于亲情与责任不得不照顾他。”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永远没有清醒的时刻。”柳至秦说:“这太残忍了。”
花崇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你别是把自己带入患者了吧?”
“这倒没有。”
“放心吧,等你老了,我照顾你。”
“要等到老了你才照顾我啊?”
“知足……”花崇说着突然卡住了,“吧你”没能说出来,仓促咽了回去。
“怎么了?”柳至秦问。
花崇摇头,转身背对柳至秦。
刚才蓦地想起,在一起的这些时日,还有之前的半年,一直是柳至秦在照顾自己,而自己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对突如其来的温柔与关怀,居然没有半分抵抗与不适应,潜移默化地就接受了。
“怎么了?”没有得到答案,柳至秦靠近,将下巴抵在花崇肩上。
花崇立马站直,低声叱道:“别乱来!”
“没别人。”柳至秦在他肩头蹭了两下,柔声问:“怎么突然背过身去?想到什么了?”
花崇知道柳至秦有分寸,所以也没挣扎,“没想到什么。”
“那你耳朵怎么红了?”说着,柳至秦在那越来越红的耳垂上亲了一下。
花崇背脊有些麻,轻轻吁着气,“小柳哥。”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懒了?”
“懒?”柳至秦收紧手臂,“花队,你看你成天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这都叫懒,那别人叫什么?”
“我是说在家里。”花崇说:“我好像都没怎么做过家务。”
柳至秦笑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花崇颈窝里。花崇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后背枕在柳至秦的胸膛上。
“没怎么做就没怎么做。”柳至秦说:“花队,你还跟我计较这个?”
花崇一想自己在家里的懒相,就有些理亏,“要不这样吧,今后我早起给你做早餐。”
柳至秦又笑。
花崇说:“你笑什么?”
“还是我来吧,早上时间宝贵,你多睡会儿。”
花崇听出来了,柳至秦这是嫌他手艺太差,不乐意吃他做的早餐。
本来心里还有些堵,但回味着柳至秦的话和说话时的语气,唇角又忍不住往上牵。
柳至秦怎么这么会说话?一句欠揍的“你做的早餐太难吃”,换成“早上时间宝贵,你多睡会儿”,听着就成了甜蜜蜜的关心。
花崇眯了会儿眼,从柳至秦怀里挣脱出来,微扬着下巴,“我发现你这人,虽然个头挺高,但偶尔还有点甜。”
柳至秦莞尔,“个子高和‘有点甜’不冲突吧?”
“你就不反驳一下我说你‘有点甜’?”
“我为什么要反驳?”
花崇眼尾勾起,“‘甜’是形容女孩儿的,你这么容易就接受我用‘甜’来形容你了?”
“谁规定‘甜’只能形容女孩儿?”
“不是吗?”
“是吗?”
花崇甩了甩头,感觉自己有点晕。
他很少被案子绕晕,但时常被柳至秦绕晕,究其原因,大约是对柳至秦全无防备。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张贸说:“花队,王诺强和张冲戚打起来了!”
??
“是他!是他和王孝宁干的!”与在醉香酒楼时相比,王诺强情绪大变,双眼通红,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当初爸刚生病的时候,我们说好了轮流照顾,王孝宁不仅反悔,还动手勒死了爸!畜生,简直是畜生!干出这种事,还想诬蔑松松!”
张冲戚擦掉唇角的血,干笑道:“谁是畜生谁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中午吃饭时,是谁提议把老爷子推进休息室的?是谁推的?啊?不是王松松?”
“你没同意吗?所有人都同意了,松松才推老爷子进去!”王诺强气急,“难道松松推老爷子去休息室,松松就是凶手?”
“如果我没有记错,王松松在休息室里可是待了好几分钟啊。”王孝宁站在丈夫身旁,捋着被抓乱的头发,“勒死一个人,几分钟足够了。”
“你胡说!”王诺强的妻子朱昭大哭起来,“我们母子是造了什么孽?要伺候那个死老头子,他死了还要给他抵命?你们姓王的还有没有良心啊?”
这句话把王诺强也一同骂了进去。花崇看向王诺强,只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去休息室的又不止松松哥一人。”季灿轻飘飘地说。
王楚宁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小孩子家家,掺和什么?”
“我马上20岁了,还算小孩子?”季灿揶揄道:“妈,外公终于走了,你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一怔。
王楚宁两眼含泪,“你,你说什么?”
季灿哼笑,“外公病了这么多年,你们谁不希望他去死?”
王诺强与朱昭顿时呆如木鸡。
“姨,你和姨父怎么有脸说松松哥?”季灿看向王孝宁和张冲戚,“没错,提议让外公去休息室待着的是松松哥,推外公进去的也是松松哥。但你们是不是忘了,中途,你们也去过一趟休息室?说什么——想给外公喂点儿汤。”
王诺强立马喝道:“你们也进了休息室,小灿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王孝宁气得发抖,抬手就想扇季灿一巴掌,被王楚宁一把推开。
张贸低声问:“咱就看他们这么互掐下去?”
花崇不语,盯着护住季灿的王楚宁。
在醉香酒楼,哭得最厉害的是她,冲到前台与老板理论的也是她。对于王章炳的死,她似乎是最痛心的一个。她的丈夫早逝,她含辛茹苦将季灿养大,但从季灿刚才的反应来看,母女俩的感情似乎并不好。
这家人的感情,就像皇帝的新衣。
“好好好,我进过休息室。”王孝宁指着王楚宁,“你就没进过?我们在场的人,除了季灿,谁没进过休息室?”
王楚宁不自然地别开眼,似乎相当心虚。
“王孝宁!”王诺强吼道:“你为什么要诬蔑松松?他叫你一声‘大姑’,你就是这么对他?”
“大姑?”王孝宁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这声‘大姑’是我求着他喊的吗?”
“你!”
“我怎样?你生得出来儿子,你厉害,你们全家占着老爷子的房子,我呢,我有什么?”话题渐渐偏向另一个方向,王孝宁靠在墙边,目光阴毒,“我他妈什么都没有!你既然得了老爷子的好处,不该向老爷子尽孝道吗?把他推给我是什么意思?我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还要替你尽孝道啊?”
“你不愿意照顾爸就直说!”若不是有人拦着,王诺强的拳头恐怕已经招呼在王孝宁脸上。
“说了你就不把他抬我家来了?”王孝宁冷笑,“得了吧,知道你照顾老爷子辛苦,你家儿子看不过去,所以趁着今天,我们都在场,拿一根绳子勒死了老爷子。老爷子这一死,他那房子就彻底是你的了。谁叫你是男的,给老爷子生的孙儿也是男的呢?他什么时候把我这个当女儿的放在眼里过?”
“这怎么就吵到家长里短上了?”张贸抓头发,“这家人表面上和睦,还聚在一起给老父亲祝寿,但实际上早就有矛盾了啊。”
“让他们吵。”花崇说,“吵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正在这时,一名警员赶来,在花崇耳边说了句什么。
花崇眉心一蹙,“绳子?”
??
“不关我女儿的事!绳子是我放在她包里的!”面对从季灿随身包里搜出的长绳,王楚宁几乎哭成了泪人。她用额头撞着审讯桌,不断重复:“小灿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花崇握着这根塑料材质的长绳,清楚这样的绳子虽然足够勒死人,但不会造成王章炳脖子上的那种伤痕。
但季灿为什么会在包里放绳子?
或者,王楚宁为什么会在季灿包里放绳子?
如果放绳子这一举动没有任何目的姓,王楚宁为什么会慌张到这种地步?
柳至秦问:“这根绳子,是为你父亲准备的吧?”
审讯室里哭声一停,氛围压抑而紧张。
许久,王楚宁才点头,“我受不了了。我爸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王诺强每个月都要向我要一笔药费生活费,我真的没有办法负担了……”
她哽咽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现在虽然他不住在我家,暂时不需要我和小灿照顾,但很快,很快就该轮到我们了。我丈夫死于癌症,把家底都耗尽了,我当初一个人照顾我丈夫,有人来帮过我吗?我真的不想再照顾一个废人。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
柳至秦似乎完全不为她的倾述所动,又问:“这绳子你已经准备了多久了?”
王楚宁抹着眼泪,“两个月。但你们相信我,今天我真的没有动手,小灿更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我把绳子藏在她包里了。”
“是吗?”花崇没有立即告诉她,绳子和伤痕并不一致,“王章炳已经被推进休息室,包房里吵闹,而王章炳几乎发不出声音,这个‘机会’你为什么要放过?”
王楚宁发抖,“我,我不敢呐。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我下,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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