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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作者:初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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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推理 探案追踪

  钱闯江哑然地张着嘴,像是在花崇的描述中看到了某个难以忘却的画面。
  “他们是谁?”花崇问,“点燃木屋的是谁?站在你身边的是谁?”
  “我……”钱闯江用力闭了闭眼,咬肌在脸颊浮动,像一条条挣扎的蚯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钱毛江被杀害的时候,我在家里,我二哥钱锋江和我同在一个房间,他可以给我作证。”
  花崇想起钱锋江前两天恐惧至极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在说——钱闯江是凶手,你们赶紧把他抓走!
  “不过我要感谢那个凶手。”钱闯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救了我和很多饱受欺凌的人。你们抓不到他,让我给他顶罪也行。你说得对,杀三个人和杀八个人都是死。”
  “你这是顶罪顶上瘾了?”花崇扬了扬下巴,“当年专案组不作为,放跑了真正的凶手,你便觉得所有警察都没用?”
  钱闯江指尖不大明显地动了一下。
  “刘展飞你还记得吗?”花崇冷不丁地问。
  “他死在河里了。”钱闯江看向下方。
  “你亲眼看到他死在河里?”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你就相信了?”花崇抬手在额角摸了摸,“你恨这村里的‘大家’,却对‘大家’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似乎有点奇怪?”
  审讯有很多种方式,最常见的是打乱顺序问相同的问题,还有一种是“诡辩”,在大体正常的逻辑里加入些许不存在必然因果联系的内容,乍一听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其实不然。“诡辩”是为了让嫌疑人掉入逻辑陷阱,拼命让自己说出的话符合逻辑,但这种举动反而会让他们越来越被动,以至于露出越来越多的马脚。
  徐戡明白这个道理,钱闯江却是个门外汉,一听花崇说“有点奇怪”,就开始皱着眉思考。
  花崇趁机道:“他其实没有死?”
  “他死了!”钱闯江斩钉截铁道:“他早就死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希望他还活着。”花崇说。
  “他活着还是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钱闯江开始变得焦躁。
  “他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说完这句话,钱闯江便不再回答花崇的问题。
  ??
  离开审讯室,花崇神色阴沉,立马叫人带来袁菲菲。
  袁菲菲精神萎靡,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和钱闯江是什么关系?”花崇问。
  一听这个名字,袁菲菲慌张地张开嘴,眉眼间净是不安。
  “他知道你在阳光幼儿园的遭遇?你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袁菲菲愣了几分钟后,惨然地笑了笑,颤抖的双手抓住头发,喊道:“他都说了?他承认了?他……他怎么能这样?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的!”
  张贸赶紧上前,将她制住。
  花崇厉声问:“他答应帮你烧死陷害过你的小孩?是不是?”
  袁菲菲目光空洞,重复自语:“为什么要承认啊?为什么要承认?我不会把你供出来……你说过要帮我的……”
  花崇心中发寒,待她情绪稍有缓和时,再问:“除了钱闯江,还有没有其他人和你接触过?”
  袁菲菲像听不懂似的,“其他人?没,没有其他人了。”
  花崇闭上眼。
  毫无疑问,钱闯江承担了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工作,并且愿意为邹鸣顶罪。邹鸣藏在他的身后,根本没有亲自接触过袁菲菲。
  “我没有杀人。”袁菲菲抱着双臂,肩膀正在发抖,眼泪涌了出来,“我不知道他会杀了周良佳他们……他只告诉我,把他们三个引到没人的地方,没有说过会杀了他们。我,我真的不知道!”
  ??
  “袁菲菲?”邹鸣语气平平地重复刚听到的名字,“她不是三名死者的朋友吗?抱歉,我听说过她的名字,但并不认识她。”
  他事不关己的态度令人窝火,而事实上,与他同在一间警室的刑警们并不能对他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和同学一起来洛观村旅游,我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缓声说:“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而成为嫌疑人。我不认识死者,没有杀害他们的动机。”
  花崇与他视线相交,他眨了眨眼,却没有撤回目光。
  “我向你的母亲了解过,你是她的养子,11岁之前在楚与镇的孤儿院生活?”花崇说。
  “嗯。我自幼没有父母。”
  “你待过的那所孤儿院说,你是10岁才到那里。以前呢?以前你靠什么生活?”
  “拾荒。”邹鸣说:“太小的事我已经记不得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丢弃我。自从记事起,我就和一群拾荒者生活在一起。他们去乞讨,我也去乞讨。”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毫无波澜,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花崇吸了口气,“过惯了拾荒的生活,还会去孤儿院寻找庇护?”
  邹鸣笑了,“难道苦日子过久了,就不想过一过好日子?况且我知道,拾荒的孩子永远不会被好心人收养,因为我们看上去太脏了。但孤儿院的孩子就很有可能去一个不错的家庭,要么领养,要么寄养。我运气不错,没在孤儿院待太久,就遇上了我的养母。”
  这倒是个没有多少漏洞的回答。
  “你去过羡城吗?”花崇又问。
  “羡城?”邹鸣想了想,“去过,不过是很久以前了。楚与镇离羡城很近,孤儿院的老师带我们去秋游过一次。”
  “跟随邹媚一起生活后,就再没去过了吗?”
  “没有。羡城没什么可去的。”
  花崇舌尖不动声色地磨着上齿,心中盘旋着很多问题。
  邹鸣显然已经做过无数次自我暗示,才会自然而然地将谎言当做真话说出来。
  他与钱闯江是否有某种约定?
  钱闯江是不是知道他的全部秘密?
  钱闯江为什么愿意帮他?
  他知不知道钱闯江的决定?
  “以前来过洛观村吗?”花崇问。
  邹鸣仍是摇头,“这是第一次。”
  “听说过七氟烷?”
  “那是什么?”
  “一种麻醉药。”
  “抱歉。我不清楚。”
  邹鸣就像一座坚固的壁垒。花崇摸了摸下巴,突然道:“上次我们在红房子处遇上时,你买了一个木雕果盘,我听说你想把它送给邹媚?”
  “嗯。”邹鸣点头,“做工不错,她应该会喜欢。”
  “我劝你把那玩意儿扔掉。”花崇痞笑一声,露出八卦而市井的一面,“你住的农家乐就有纪念品卖,品种没有红房子多而已,但起码不晦气。”
  邹鸣皱了皱眉,“晦气?”
  “你不知道?”花崇往前一倾,刻意压低声音道:“来洛观村玩了几天,没听说过洛观村十年前发生过的事?”
  “听说过。”邹鸣说:“村边的小学烧死了几个孩子。”
  “那红房子和老村小离得不远,你没注意到?”
  “但也不算太近。”邹鸣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大家都在红房子买纪念品,说不上晦气不晦气。”
  “你们啊,年纪小,单纯,最容易被人骗。”花崇“啧”了一声,“你看有中年人上那儿买纪念品吗?全都是你们这些屁大的小孩儿。要我说,那老板也是缺德,专门坑年轻人的钱。那些沾了晦气死气的东西买回去还行?不是祸害人家全家吗?”
  邹鸣眉心轻蹙,片刻后又松开,“我觉得不至于。”
  “那我再跟你叨叨,你看至于不至于。”花崇说着翘起二郎腿,“红房子看着是不是很新?和村里其他建筑风格不同?因为它是最近两年新盖的啊。那儿离村小不远,村小死过人,别的村民嫌晦气,即便有钱赚,也不去那儿赚。也就钱宝田这缺德的,为了钱非得在那儿盖房子。知道啵,那儿不仅挨着村小,以前还死了一大家子人!”
  邹鸣脸色一白,瞳仁倏地紧缩。
  花崇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道:“听说是一户刘姓人家,父亲得病去世了,两个儿子也相继出了意外。那家大儿子好像还是个大学生,成绩很好。哎,可惜啊……”
  邹鸣脸颊越发苍白,看向花崇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
  但花崇是什么人,丧尽天良的恐怖分子都直面过,怎么会怵他的瞪视?
  “心虚了吧?”花崇笑了笑,一语双关,“心虚了就另外给邹媚挑个礼物,你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不至于买个沾着死气的东西去咒她吧?她可是做大生意的人,最信风水了。”
  邹鸣抿紧的双唇轻轻颤动,脖颈绷得很紧。
  花崇一看,就明白路子对了。一个有罪的人显得淡定无辜,只是因为最脆弱的地方没有被戳中而已。
  刘旭晨和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家,就是邹鸣唯一的弱点!
  “那个大儿子运气也是不好。”花崇放慢语速,将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家里穷,没有办法把弟弟一同带去上大学,想早点攒够足够两个人一起生活的钱,没日没夜地打工,还不能落下学业,居然累出了脑溢血……”
  邹鸣的肩膀开始发抖,下唇被咬得青紫。
  花崇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有时候,残忍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手段。
  他停顿两秒,继续道:“他的同学将他送到校门口,但是急救车却因为有人要跳塔而被堵在路上,最终来迟一步。哦对了,问你个问题——有人‘假自杀’,以跳塔作为获取利益的手段,无辜的病人因为跳塔造成的交通阻塞而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假自杀’的人应当抵命吗?”
  邹鸣猛然抬起眼,额上有不太明显的汗珠。
  “我是不是说得太快了?”花崇清了清嗓子,“那我再说一遍。那个大儿子……”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邹鸣打断,“这个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点关系。”花崇说:“那个‘假自杀’的人,就是被杀死在虚鹿山的周良佳。另外两名死者,是她的‘帮凶’。”
  邹鸣的胸口起伏数下,“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那个被他们害死的人。”
  “害死?”花崇虚起眼,“刚听我说完,你就认为刘家的大儿子是被他们‘害死’的?那他们被杀死,就是活该咯?”
  邹鸣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请你不要问无关的问题。”
  花崇点点头,看似无厘头地说:“那你还会把木雕果盘送给邹媚吗?”
  “我……”
  抢在邹鸣回答之前,花崇假装惊讶道:“我还听说,刘家的小儿子为了让兄长入土为安,魂归故里,把骨灰埋在红房子下面了!阴森不阴森?”
  邹鸣瞬间睁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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