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中)
Tags:推理 探案追踪
花崇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家的摄像头也入侵了。”
柳至秦脖颈的线条一紧。
花崇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真入侵了?”
“我没有打开过。”柳至秦有些难堪,生硬地解释道:“我有权限,但我没有打开过。”
“你们这些黑客……”花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知柳至秦能够毫无障碍地窥探他的所有隐私,他并没有特别生气或者特别惊慌的感觉,好像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细想起来,无非是自己能够理解柳至秦的心情。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隐藏着的黑影。
“对不起。”柳至秦再次道歉。
花崇拖了张靠椅坐下,觉得特别累,心里也特别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面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亲密又疏远,情绪仿佛被两道相反的力拉扯到了极限,下一秒就将绷断。
他抬眼看着柳至秦,柳至秦也看着他,两道目光相交、试探,谁也没有别开视线。
花崇咳了一声,语气淡淡的,“你告诉我这些,给我看你的‘家当’,是因为不再怀疑我了?”
“我其实……一直不愿意相信你和‘丘赛’有关,但……”柳至秦捂住额头,顿了一会儿,“我哥每次说到你,用的词都是‘兄弟’。”
花崇闭上眼,又想起了安择离开前的样子——一身戎装,自信地竖起大拇指。
当然是兄弟,是惺惺相惜的兄弟。
“刚到洛城的时候,我时刻都在观察你。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完全放下了对你的戒备。”柳至秦说一会儿又停下,“花队。”
“嗯?”
“你也在查当年的真相,是不是?你心里一直埋着这件事,是不是?”
“我……”花崇眼睫颤抖,喉结滚了好几下。
时间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切都陷入静止中。
过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花崇轻声说:“有人能接受他们成为烈士,但总有人无法接受。”安择把我当成兄弟,我又何尝不是?如果五年前牺牲的是我,我想,他也会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真相。”
“谢谢。”柳至秦突然说。
花崇抬起头,“如果没有昨天的车祸,你是不是还会隐瞒下去?”
柳至秦没有正面回答,“我昨晚思考了一宿,不想再挣扎了。”
“你相信我?”
“其实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花崇沉默。
“你在明,我在暗。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我们刚才的对话。”柳至秦说:“你相信我?”
花崇缓慢道:“那年我听到安择叫你‘岷岷’,语气那么骄傲。我不懂他在骄傲什么,现在才知道,他骄傲,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弟。故人唯一的亲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柳至秦眼眶发热,“花队……”
花崇笑了笑,蓦地觉出几分苦楚。
自己已经对柳至秦动了心,柳至秦的接近却另有目的。
这份没有说出的感情,恐怕再也没有宣之于口的机会。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疲惫,“你是为了监视我,从我身边得到情报,才与我走得那么近?”
柳至秦唇线绷紧,凝视着花崇,然后摇了摇头。
“你说对了一半。”
“嗯?”
“另一半,是因为我情不自禁。”
第105章 围剿(06)
花崇站起身来,胸腔里的震动一下快过一下。
他满目诧异地看着柳至秦,重复道:“情不自禁?”
“我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你刚才问我的编号,是因为记得‘092’吧?如果不记得,你也不会这么问。”柳至秦按捺着心绪,多年来藏在心底的眷念几乎全部浮现在眸底,“我以为你早就记不得我了,甚至根本没有留意过我。我,我……”
难得一见地,他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花崇掌心发热,血液流经的每一处,都传来滚烫的温度。
“你经常和我哥待在一起。我那时还是军校生,到联训营的时间比你们晚很多天。”柳至秦语速时快时慢,年少时的倾慕与一见钟情几乎要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他深深吸气,勉强让自己显得平静,“我刚到联训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我听说,听说你和我哥是最厉害的几名特警之一。你们各有所长,我哥擅长侦查突击,你的枪法非常厉害。”
花崇立在原地,眼神愣愣的,像在认真消化刚听到的话。
“我们这些军校警校来的学生平常不能和你们一起训练,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脸上还要涂上油彩。开营第一次狙击比武,我们也不能参加,连到内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远地观摩,当观众。”柳至秦继续道:“我跟教官借了一副望远镜,本来是想看我哥,但是自从看到你趴在射击位上,我就再没有看过别人。你拿了重狙组的第一名,你的队友冲过去把你抱起来,我哥跑在最前头。你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你的眼睛,但这些年下来,我一直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我后来想,你笑得那么开怀,当时眼睛一定非常亮。”
花崇不经意地抬起手,摸了摸唇角。
他的唇角天生有个不算明显的上扬幅度,笑起来的时候容易给人“开怀”的观感。过去还在特警支队的时候,他经常那样笑。现在却少了,也许是心理不再明媚,也许是年龄上去了,也许是责任与压力使然。
柳至秦所说的那场狙击比武,不过是他特警生涯中最普通的一次小比赛,普通到即便拿了第一,他也懒得拿出来回味。
对很多出过生死任务的特警来说,再受外界关注的比武在心里的分量都算不上重要。奖牌、勋章固然是荣誉的象征和实力的证明,但自己与队友在每一次任务里平安归来,才是真正的奖励。
若是柳至秦不说,他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情形;即便说了,他仍是要耗一番功夫,才能勉强想起来。
自己那时带着墨镜吗?在大笑吗?和很多人拥抱吗?安择也在吗?
他揉了揉眉心,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也许你早就忘了,毕竟对你来说,那次比武不算什么。”柳至秦牵起唇角,语气有几分怀念,“你也不知道当时我一直看着你。场上场下那么多人,有的在欢呼,有的在大喊大叫,另一个靶场还有响亮的枪声,但我每次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说着,柳至秦顿了顿,右手缓缓抬起,手指微弯,轻捂在心脏的位置,“不,也不对。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越来越激烈,就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它从来没有在面对其他人时,这么兴奋地跳动过。”
花崇眸光闪耀,一如当年。
柳至秦低下头,笑着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你很特别。当年我还很年轻,虎头虎脑的学生兵。我想要靠近你,但又害怕靠近你。我只敢偷偷看你训练、比赛,听我哥说你的事。有一次我哥叫住我,问我训练得怎么样,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跟我哥说,但看到你走来,我立即逃掉了。我怕我的心思,会被你,还有我哥看出来。”
花崇发觉自己的眼皮正在跳动,一下一下,那么强烈,几乎要影响他的视野,几乎要引起一场天翻地覆。
“我当年不敢承认,后来也不敢承认。”柳至秦说:“尤其是我哥离开之后,我以为我心底只剩下了仇恨。我总是想,有那么多特警在莎城,为什么牺牲的偏偏是他呢?别的特警有家人盼着他们平安,我哥就没有吗?我怀疑他身边的所有人,我得到你可能与‘丘赛’有关的情报,但是来到洛城之后,从再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你,和你待在一起。”
花崇抽出一根烟,半天没点燃火。
柳至秦看着他将打火机按得“叮叮”作响,接着往下说:“年纪小时担心心底的‘喜欢’被人知道,拼命藏着掖着。年龄上去了,才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日子。”
“花队,我现在向你告白,还来得及吗?”
手中的打火机在最后一次被按响后滑落在地,与木地板接触的一瞬,撞出一声闷响。
花崇的手还保持着点火的动作,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柳至秦。
柳至秦上前几步,蹲下,将打火机捡起来,视线融进花崇的眸子里。
花崇向来转得极快的脑子就像宕机了一般,声音有些茫然,“喜欢?”
柳至秦眉间微皱,郑重地点头。认真的眼神里,竟然也含着紧张与忐忑。
几秒后,花崇别开脸,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忽然有种身在充满鲜活氧气的密林里,却严重缺氧、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单手捂住跳动着的眼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被挡住,世界跌入黑暗。半年里相处的点滴汇集成海氵朝,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个刚刚对他说出“喜欢”两个字的男人,是他成为刑警之后,遇到的最得力的工作伙伴,不仅能很快理解他的所有想法,还能提出不同却合理的见解,交流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在重案组,甚至是整个刑侦支队,对他来讲,柳至秦都是最特殊,最不可或缺的一个。
“花队。”柳至秦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归还打火机,“在这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你能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尾音在轻颤,像一段期待与不安的旋律。
接过打火机的时候,花崇碰到了柳至秦的指尖,只轻轻的一下,却彻底撩起了彼此的心弦。
柳至秦知道自己濒临失控,却毫无办法。下一秒,他已经牵起花崇的手指,在上面落下一个温柔却掠夺感十足的吻。
好似年少时的心情,都浇灌在了这一个亲吻里。
花崇眼中的光就像一朵摇曳的火,左右闪烁,忽明忽暗,最后静静伫立。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任凭柳至秦吻着,而没有立即将手抽回来。
柳至秦抬起头,舍不得放开手。
空气里只剩下多台机器的运行声,还有错落的呼吸声。
没人说话,因为都不知该说什么,都不知应怎么说。
沉默偶尔令人尴尬,可有的时候,也让人安心。
被拉长的安静结束在一声轻咳里。
到底是比柳至秦大了三岁,平时两人之间也许没有什么差别,柳至秦还更像照顾人的那一个,可关键时刻,花崇露出了年长而沉稳的一面。
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整理好心绪,不至于云淡风轻,却起码是体面而留有余地的,“你手受伤了,做不了家务,吃饭到我家里来吧,我会的不多,手艺和你比差远了,但好歹饿不着你。你要是实在吃不惯,我给你点外卖也行。”
简单的、近乎拉家常的一句话,在柳至秦心里已是千言万语。
??
傍晚,正是市局食堂人满为患的时间。曲值站在重案组门口,一手拿着冰红茶,一手不耐烦地拍门,“我CAO你快点儿啊,屁事咋这么多呢?成天忘这忘那,丢三落四,哪天把自己丢了都不知道!”
张贸拿着手机一路小跑,“来了来了!哎曲副你别怪我,要怪就怪花队和小柳哥去。昨天真他妈吓死我了,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眼皮直跳,连带脑子都不管用了。你说万一他们真出事了怎么办啊……”
“你摸摸良心啊张小贸!”曲值气笑了,直往张贸胸口戳,“自己脑子不管用还敢怪花儿,花儿听到了抽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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