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俄尼索斯之祭 作者:E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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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尼索斯之祭(六 酒神祭)
长久以来的习惯是难以改变的,如果你试图这样做,那么无异于和西西弗斯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当我走进查尔斯的房间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上次的劳动是毫无意义的,这个地方又回到了两个星期前的状况,混乱得一塌糊涂。不过现在我没心情再帮他整理东西了,我心里还在为另一些事情耿耿于怀。同时查尔斯的对自己迟到的解释也没有完全消除我的抱怨情绪。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默默放下帽子和外套。查尔斯没有期待我和他一样兴奋,只是把散乱对方在桌子上的东西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为我煮咖啡。
“你吃过晚饭了吗,内维尔?”
“是的。”
“那就好。”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局促地搓了搓手,“有人临时通知我到局里去一趟,是非常重要的资料,我得立刻去拿。”
“或许是这样,”我装出大度的样子耸耸肩,“你以前可没爽约过。”
“是刚刚送到的,我查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他古铜色的脸膛还是隐隐泛红,“这写东西对我手上的几桩案子都有帮助。”
“是温德米尔侯爵的案子吗?”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只是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以后再详细地告诉你吧。今晚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他的口气跟今天上午一样,我想起了他向侯爵夫人提出的古怪要求。
“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他交叠着双手望着我,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谢谢。当然了,还是关于那位不幸的显赫人物。我这几天几乎走遍了当晚的客人,询问笔录都成堆了。还好你当时在场,我想众多说法中或许你的话会更接近真实,你不会对我隐瞒什么的,对吗?”
“这……这是当然的。”
“那么现在你对当晚的情况能回忆起多少呢?”
我觉得这已经是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了,这多多少少让人觉得很无聊;但我仍然非常详细地告诉他我当晚见到的点点滴滴。
查尔斯听得很认真,可我发现他的表情非常奇怪;如果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么认真我并不奇怪,不过当我叙述到某些段落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出现恍惚的样子——或许也称不上恍惚,只是他的眼睛没看着我,他一定是想到了别的事。
查尔斯身上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工作的时候常常全神贯注。
可是在我说完最后一个词时,他却非常亲切地冲我点点头,似乎表示他把我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是的。”他用拇指敲了敲额头,“你看到的情况和大多数人一样。”
“没有帮助吗?”
“不、不!每个人的角度都不一样,从这些差异中可以找到很多新发现呢!”
“新发现?”我觉得他的话里有别的意思,这是很怪异的;他似乎对这样一件过程清晰的案子付出了太多精力,“你到底想从里面找到什么,整件事不是很清楚吗?”
“你真的这样想?”他笑着摇摇头,“恩,从头到尾都清楚,适当的前因后果,适当的人证、物证,适当的时机,哦,太完美了!”
“难道你怀疑背后还有隐情?”
“你没怀疑过吗?”
我的顿时语塞——我应该告诉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吗?我的想法从开始就不坚固,而不久前再次开始动摇。
他紧紧盯着我,仿佛看出了我的犹豫:“内维尔,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不、没有!”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查尔斯皱了皱眉,眼睛里显出失望的神情,然后仰面靠在倚背上。
“没有就算了。”他冲我笑了笑,“或许是你已经记不起来了,这不要紧。不过你知道侯爵夫人今天去哪儿了吗?”
“她……她和神甫一起去安排葬礼的事了。”
“是这样……”探长若有所思地偏着头,“她今天倒还没忘了把舞会布置的平面图给我,真是个理智的、有条不紊的女人,而且——”他突然扫了我一眼,“——非常漂亮,对不对?”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脸部僵硬,好不容易才牵了牵嘴角:“是啊,没错……这是公认的。”
查尔斯做了个同意的手势在口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拿出一个信封,上面有两只雄鹿的纹章和花体的“W”。
“这就是舞会的平面图。”他把信封里的纸铺在茶几上,躬下身子,“内维尔,我要你看看,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主要在哪几个地方走动。“
我很高兴他把话题从温德米尔夫人身上扯开了,连忙聚精会神地研究起眼前的这张草图——
其实并不能说它是“草图”,温德米尔侯爵夫人画得很清楚:八角形的大客厅里除了进门的方向以外,摆放着三个长餐桌,中间留出了大片舞池的位置,出口和楼梯标注得非常明白,甚至哪里有石膏像都画着红叉。
“我开始和神甫在这儿,”我指着左边的位置,“然后他和侯爵大人去了书房,我从侧门出去了——呃,还有侯爵夫人——她向我介绍她的睡莲,接着我……我打翻了酒杯,弄脏了她的裙子,她上楼换衣服去了,我就一直呆在离楼梯不远的地方,直到神甫回到客厅找到我。喏,就是这里,呓——”
我的手指在图上滑行时突然停下来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个……”我搔搔头,“我记得这里好象有个东西……啊,对了,是餐桌,这里原本有个餐桌。”
“你是说这儿?”他用笔在楼梯旁边的空地上打了个重重的“?”。
“是的。”
“餐桌放在这个地方吗?”他用笔敲打着草图,“为什么她没画出来?”
“也许是忘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毕竟那天的事对她刺激不小,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什么问题吗?”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跳动了一下,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到:“餐桌上是不是有很多的东西?”
“是啊……准备了很丰盛的食物,”我想起当时的盛况,“每张桌子上还有大瓶大瓶非的鲜花,听夫人说侯爵很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呢……”
他的手变得非常用力,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张图。
我非常纳闷:“怎么了?”
查尔斯没有说话,却再次露出那种恍惚的神情,当我重复了一遍问题后他甚至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回答,直到我快要发火了,他的眼睛离才渐渐有了焦距。
“对不起,”他的脸色总算正常了一些,并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无礼,“我可能想得太出神了。”
我忍着没有发作,却十分不悦:约我来的人是他,开始迟到就让我等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居然还是这种态度……
查尔斯很快从我的脸上觉察到自己犯了错,连忙向我道歉,并且说他是被一些麻烦的问题给缠住了:“这一切在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了!”他苦恼地按住额头,“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陷在这个案子里了,就像进了米诺斯迷宫,如果不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些有用的提示,我可能什么也没进展也没有。所以,内维尔,我非常感谢你,你把所有知道的告诉了我,这真的太有帮助了。”
一种心虚的感觉突然抵消了我的怒气:“没什么,当然了,这没什么……”我支吾着,低下了头。
查尔斯拍拍身边的那个黄色牛皮纸口袋,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我和几天还得到了不少新的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弄清楚这件事了。”
我忽然感到一丝不安,说不清到底是为谁,一时间竟然没有回应他。
“怎么,还在生气吗?”查尔斯小心地望着我。
我连忙摇摇头,说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同时想办法岔开话题。
“这么说你很快就要参加侦查庭了吧?”我问他,“需要我出庭吗?”
“恐怕是的,你是重要的证人。”
“把你对我说的再说一遍就行了。”
“是不是侦查庭庭审过后就结案了?”
“程序是的。”查尔斯点点头;“除非又有新的线索。”
“那么侯爵的死还是裁定成自杀吗?哦……还有倒霉的柯林子爵,被他打破了头。”
“恩,可能吧。”他含含糊糊地扭过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回答并没有使我满意,我看得出他的回避。真是奇怪,我突然感觉他和我之间仿佛有了一层隔膜,有些东西埋在我们各自心底,没人愿意主动说出来;是因为我隐瞒了一些事情的缘故吗?
这种想法顿时让我难受起来。
我
在第二天早上匆匆回到神甫的住处。
查尔斯不冷不热地和我告别,在那场对话之后我们几乎没再说过话,至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我那种袒护侯爵夫人的急切心情表露得很清楚,查尔斯早就看出了端倪,理所当然地向我隐瞒了他进一步的发现。
我从未想到过我们之间会有这么一天。
马车外是伦敦繁忙的清晨,我心烦意乱地注视着各色行人,讨厌他们粗鲁的声音肆无忌惮地灌进我的耳朵。
好在格罗斯维诺广场31号朴素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我眼前,我敲了敲后窗,示意马夫停下来。
神甫或许已经起床了,正在精神饱满地坐在窗边阅读报纸呢!
我把帽子扶正,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沮丧。
就在我准备拉响门铃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却在这前一刻先走了出来。
“格林先生!”我诧异地看着他,“您怎么来了?”
“哦,”他似乎没料到会碰见我,把帽檐微微压低了些,“早上好,卡斯伯顿先生。”
“欢迎回来,内维尔。”神甫笑嘻嘻地从他身后和我打招呼,“格林先生太好了,特地来邀请我参加今天下午的募捐茶会。”
“茶会?”
“对、对。”这位年轻的秘书点点头,“是按侯爵生前的安排准备的,为儿童慈善会筹款一次活动,夫人……呃,夫人让我来邀请神甫,还有您。”
“是吗?”我相信最后一个词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当然了。”他匆匆走下台阶,“抱歉,卡斯伯顿先生,我得先走了,事务所里还有很多工作,您明白,通常这种时刻都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态度是在回避什么,而且当他擦过我身边时,我发现他沉静的棕色眼睛红红的,就像刚刚哭过。
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
“你吃过早餐了吗,我的朋友?”神甫让我进去,转身关上了门,“史丹莉太太做了一点儿黄油馅饼,味道棒极了,或许你愿意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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