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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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有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对一句嘲笑有著如此大的反应。看到那个黑影直扑在面前,李秀才一登时傻了眼,瞪大了眸子傻乎乎地看着那莽熊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将上来。
一瞬间,泥花四溅。李德元被压地躺倒在泥塘之中,背部杠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疼得他龇了牙直抽凉气。而那张赛虎也是满身的脏泥,骑坐在李秀才身上。
忽然,他僵硬了动作: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揍他,却是想也没想的就这样扑了上来。压倒了这蠢书生,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是愣愣的看著身下的人时间似乎在此停滞。张赛虎一动不动,任由倾盆的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疼,更不觉得冷,反倒是觉得面颊发热。他呆呆地望著身下那个疼得直皱眉头的家伙;雨水打在那蠢书生的面容之上,让原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更加文弱。凌乱的发丝附着在他的额上,黑发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刹那间,张赛虎只想弯下腰去,亲吻那白皙而光滑的额头,抚平那微微蹙起的眉心。事实上,他也的确弯下了腰去……
身上的重量让李德元不适,背后粗砺的路面杠在伤口之上,更是让他忍不住张了口,“嘶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声穿透缜密的雨帘,传入张赛虎的耳朵里。僵硬住了半弯的身形,他瞪大了眼睛。天!他是吃错了药发了疯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想去亲吻—个男人?!
下一刻,仿佛被火烧了屁股—殷,张赛虎跳离了李德元。好像是眼睛有什么无形的鬼怪一般,他轮起了拳头四处挥打,最后,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上:“老子有病啊?!”
一声狂吼之后,张赛虎疼得龇牙咧嘴弯了腰:该死的!好死不死的一拳头捶在瘀青上了。
***
大雨持续了约莫半日多。当雨势终于渐渐转小并停止、太阳露出脸来的时候,两个家伙已经煞白了脸。再看看身上的状况,只能用“一塌糊涂”四个字来形容,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沉甸甸的迈不开步子,而那斑斑点点的黄泥更是让人怀疑,这两个家伙莫不是在泥塘里滚过一圈——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再看看二人脸色,虽然都因为雨水的关系,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可神态上却是大相迳庭;那张赛虎将一张脸拉得老长,仿佛有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不还似的,眉头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李德元则开了脸,望着太阳露出感激的笑容:“阴雨霏霏,固然是优雅动人,但还是艳阳来得让人欣羡,终于是云开雨霁了。”
刚将这一句感慨说出口,就招来张赛虎的白眼:“说什么鸟语?!换句老子听得懂的!”
“我是说,太阳出来了。”摇了摇头,李德元苦笑著为对方翻译:这没文化的莽汉。
张赛虎横了他一眼:“废话!你不说老子也知道”
李秀才听得愣住。虽然知道这莽熊说话是没一句好听的,可平日却也不见他回答得如此烦躁,好像是愤怒的野狗一般逮著什么咬什么。他顿了一顿,望向那张青白交错的阴沉面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张兄,你心情不好?”
“放屁!谁说老子心情不好?!”张赛虎瞪圆了眼,恶狠狠地冲李德元道,“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心情不好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啊。”望著他显而易见的怒气,李秀才想也不想地答道。可这话刚说出口,却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这不就是承认了自己两只眼都是狗眼了么?这么—想,李德元摸了摸鼻子,气得没了言语:想他一介读书人,怎么可以被如此侮辱?!
“你……你你你你你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斥责对方,李秀才只是鼓了腮帮子,一手指著面前那个一脸横样的家伙。
“老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说阿……阿……阿嚏!”气势汹汹的张赛虎,因那一声喷嚏而破功。鼻头一红,两管清鼻涕顺流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晶亮亮的。
原本李德元还是义愤填膺,可一见他那副拙样子,却不禁轻笑出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递去。
“笑!笑个毛笑!”张赛虎也不领情,一把推开对方的手,用手背擦了擦鼻涕,“大男人带什么手绢?!像个娘们似的,恶心死了!”
若在平时,听到这一句,李秀才就算不据理力争,也是少不了要生闷气的。可这时,他却橡是没有听见一般,微微敛了眉,望著张赛虎。
刚刚他推开他的手,他分明就感觉到,他的体温高得惊人。
“张兄,你受寒了。”他一脸忧虑,指出事实。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对方并不是肯合作的好病人:“寒个毛寒!老子好得很……啊——阿嚏!”
李德元摇了摇头,不理会对方的别扭表现:“当务之急,应先生了火,将你的湿衣烤干再说。”
一边说著,他一边四下寻找可以用来生火的东西。然而,一来,两个人身上并未曾携带诸如火石或火槽子一类的东西;二来,才下过大雨,树木也都是湿漉漉的,就是想钻木取火都不成。就在他一筹其展之时,却瞥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冒出了阵阵青烟。
李秀才心下大喜:“张兄,必是有路人在那里生火,我们不妨去借个火,你看如何?”
“不去!”张赛虎横了他一眼,“蠢书生,你究竟有没有脑子?!老子和你现在是逃犯!”
“也对哦。”李德元怔了一怔,可听见对方又一声撼天动地的喷嚏声,他再度敛了眉头。“可也许对方是好人呢?一来对方未必认识我们,二来,对方若是通情达理之人,就算知道我们是逃犯。但只要我们跟他们解释被冤枉一事,相信人性本善,对方一定会谅解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的。”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纯好,还是愚蠢好。张赛虎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嘀咕了一句“做梦”,然后干脆偏了头不去看那笨蛋。
见他不搭理,摆明了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李秀才心下生气,伸了手去拉他。可这一拉却让他吓了一跳,张赛虎的皮肤炽热的。烫得厉害。
李德元想也不想,探出手去,摸他的脑门。
“你……你干什么?!”脸颊一热,张赛虎只觉得一阵心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怒斥道。可他的话非但没有吓倒李秀才,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定。
二话不说,李德元拉住张赛虎,将他往那升起青烟处拖去。
奇怪,明明自己大可以用力甩开他的手,可为什么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呢?张赛虎迷迷糊糊地想,可渐渐便只能感觉到一件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为他祛除了烦躁的热,带来凉爽,舒服得紧。
正如李秀才所预料的那样,那青烟正是旅行人生起的火堆。三位旅人当中,一位较为年长一些,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另外两个都是约莫三十多岁的青年。
李德元走上前去,向三人作揖,并且说明了来意。那年长的立即让出了位子,笑道:“好说,好说。在外靠朋友,出门在外,谁没有一点难为事情儿的?如果两位朋友不介意,就跟我们一起挤挤,至少烘干了衣服再走。”
李秀才本是想借了火就走的,可见对方如此热情,他不忍有负这一片好心,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旁边的张赛虎一直没吭声,李德元只当他是烧糊涂了,拉著他走到火堆边坐下。他心中暗喜,微微侧了脑袋,小声对张赛虎说道:“你看,果然还是好人多吧。”
“哼!”张赛虎没答话,只是冷冷地哼出一声来。李秀才碰了一鼻子灰,不禁有些悻悻。可转念一想,这莽熊不说话也好,免得满嘴粗话,张口就得罪人。
轻唤张赛虎将湿衣脱下,放在火上烤烤干。可那家伙就是一声不吭,动也不动。李德元没了辄,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一想,自己身上还罩著一件他的外衫,烤干了还她,还能抵上点风寒。
这么一想,他便起身想褪去外裳。可湿淋淋的衣服黏在身上,再加上胸背有伤,又不能使蛮力拽。小小的脱衣动作,他竟是小心翼翼费了半天工夫。可即便是这样,仍有几次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咬牙。
“这位公子,你受伤了?”老者一眼就看出李德元动作有异。
“是啊。”李秀才想也不想地答道。
“哦,”老者顿了一顿,笑道,“敢问公子受的是什么伤?我这儿有些药材,若公子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啊,不用了!”李德元连连摆手,谢过对方的好意,“您的好意,小生心顿了。我这鞭伤已经上过药了,并无大碍,有劳您费心了。”
这句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张奏虎踩了一脚。李秀才—惊,偏过头去,只见对方一脸阴霾。
“鞭伤啊……”老者低喃,“敢问公子,怎么会受如此大罪?”
“这个……”李德元愣了一愣,不禁再度偏过头去望向张赛虎,只见对方依然是铁青著脸,但偏就不说话。李秀才想了一想,赶忙赔笑道,“这个……我刚刚说错了。是摔伤,摔伤。”
老者咧嘴笑起来:“公子别戏弄老夫了。哪里有人捧得前胸伤到后背的?是什么人如此可恨,竟敢对公子这样善良的读书人动武,这还有王法不?!”
这一句说得李德元心头一片凄然,低垂了脑袋,悠悠长叹一声;“便就是王法无理啊……”
那老者静静地看著李德元,将他的伤感收入眼底。没有再问下去,他笑著岔开了话题:“来,来!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这位公子风度翩翩,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的!”
“是么?”李秀才抬了头,粲然—笑,“那就希望能承您贵言了!”
与那三位旅人笑谈见闻,李德元未曾察觉,—旁的张赛虎脸色越发阴沉,黑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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