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以从未曾有过的轻柔声音道了一句:“再坚持一下。等—会,一会就好。”再然后,轻轻放下他的身子,他一个箭步又冲了回去,拎起躺在地上的老者的衣领,一把将之提了起来,一拳头正砸在对方的鼻梁骨上。
“第一拳,让你踹!”这—拳,直砸得那老者脸上彷佛开了个染坊一般,红的紫的青的黑的一齐冒了出来。
一拳哪里解气,想到刚才这混蛋对李德元做的一切,张赛虎只觉得火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捏紧了拳头,结结实实地在对方的小腹上捅过去,“第二拳!你敢踩他?!”这一拳,打得那老者闷哼一声,血从嘴角逸了出来,便再没了声响。
见到张赛虎面色铁青,捏紧了拳头似乎是有打不尽的怒火,李德元惊得目瞪口呆。见他的第三拳又要招呼上去,可那老者却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了。李德元一惊,忙开口连声唤道:“张兄……张兄!张赛虎!”
这—声出口,竟是沙哑得仿佛声带被磨砺过—般。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想要大声呼他,可一个“张”字刚喊出口,却又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刚刚那老者的—脚,似乎是伤了肺了。
李德元的声音唤回了张赛虎的神志。暂且丢下手中的混蛋,他跑回他的身边,轻轻执了那满是淤青的手,缓声:“疼么?”
被这从未有过的温柔吓到。李德元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音,见他不会答,张赛虎只道他是疼痛难忍,紧紧地敛了眉头,他将他纤长的手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中,轻轻搓揉,为他散瘀活血。手上一边忙著,他一边恶狠狠地开口:“老子要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
这—句让李秀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以那只完好的左手扯了他的袖子,轻声劝道:“算了,饶了他把。”
“什么?!饶了他?!”这次轮到张赛虎傻了眼。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疼得李德元惊呼一声。他连忙放轻了手,再度轻缓柔和的搓揉着。
“放过他吧。”望着张赛虎专注地揉掌的神情,李德元不由自主的在唇边绽开一朵浅浅的笑花。伸出左手,以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眉间,抚平他紧敛的眉头,李秀才轻道:“算了,好歹那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看在他一把岁数的份上,饶了他吧。好不好?”
“你这蠢书生!”不知是夸他太过好心,还是斥责他太过愚蠢,张赛虎转头去看那老者,见他颤抖着身形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虽然很想再追加上几拳头,让那老家伙再也没有下半辈子这种东西。可转头又看见那清秀的面容上期待的神色,他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李德元抱在怀中,就要离开。
“啊?!张兄!”李秀才忙不迭地叫道,“这个,小弟的腿并没有残疾,可以自己走的。就不烦劳张兄费心了。”
张赛虎哪里理睬他的抗议,撇了头去,眼光流连于暗夜星空之上,游移不定:“老子才不是担心你的腿!老子是怕你个书生程太慢,老子后腿。”
火焰摇曳不定,在地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灰影。零零星星的火烬,在热气的作用下,缓缓升腾上黑暗的夜幕。被秋夜的清风吹拂,随风而动,明明灭灭,仿佛是半空中浮动的星辰。
淡淡的火光映上张赛虎的脸庞,照耀出面颊上两朵不自然的红云。李德元静静的注视著这两片红晕,看见他别扭地撇过脸去,读不到他的表情。可这粗莽汉子—定不曾知道,他那红得仿佛煮熟的虾子—般的耳朵,还有那红透的脖子根,已经将他的赧然全数道于李德元知晓。
不期然地,李秀才的脑海中突熟又浮现出了那一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五大三粗的捕快,确实是毫无道理可言的那。想到这里,他轻轻勾了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啊!对了!”张赛虎突然停住脚步,将他轻轻放在地面上,“你等老子一下。”
“呃?!”李德元惊讶地望着张赛虎滴溜溜地跑了回去,从那三个仍然倒地不起的家伙身上和包袱中搜刮出银子、火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成一个包袱,背上。然后,他临转身时不忘给那两个青年一人赏上一脚,这才滴溜溜地跑了回来,一把又将他抱了起来。
“老子没食言,”见李秀才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张赛虎以为他是介意刚刚他泄愤的两脚,连忙辩解道,“老子只答应饶了那个老不死的一条狗命。你没说那两个年轻的也不给踹啊!”
“……”望著那痞痞的笑容,李德元登时没了言语。
官兵捕快?!这家伙明明比较像土匪吧。
然而,让李德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赛虎那家伙不但是土匪,而且还相当流氓。
当张赛虎抱著他走了好—段路后,忽然一拐,钻进通往林间的小路上。就在李德元惊讶之时,张赛虎竟然就这样抱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风吹过林间,拂动树叶“沙沙”作响。星光微微洒在林间,映出树下两个男人的身影:那个高壮一些的男人,背靠著一棵大树。而他的怀里,紧紧搂著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男人按住了怀中人的后脑勺,将他贴紧自己的胸口。双臂搂得死死,让对方动弹不得,“张……张兄……”李德元忍不住开了口,喘著气道,“张兄,你快勒死小弟了。”
张赛虎闻言,缓缓放开了手臂,改而以两只大掌捧住对方的面庞:暗夜之中,看不请那清秀而文气十足的五官,只那双黑亮的眼,反射出星彩,晶亮亮的。张赛虎想也不想,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李德元惊得呆了。当那温润潮湿的舌触及眼睑,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可这—来,感觉却更加鲜明了:那灵活的舌头,先是在他的眼皮之上流连不已。直舔得他眼上一片湿漉施漉的。先是痒,再然后是酥酥麻麻。李德元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形,可渐渐的,随著那舌头滑过眼,逡巡于鼻梁之上,到最后舔上唇瓣,李秀才之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是被抽光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化下来。没有力气再支撑身于,他慢慢地瘫软下去,却被两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不放。
轻舔转为啃咬,李檀元只觉得唇瓣被咬得生疼,他忍不住开了口想痛呼。谁知那长舌却趁著这个空子,长驱而入。不断地舔,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不断地咬,轻轻地,似乎是要将他拆解入腹,却又不忍心大口吃完,要留著一点一点地享受。李德元只觉得自己的生气都要被对方吸得干了一般,脑中昏昏沉沉,糊成了一片。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没了意识之时,对方突然放开了他。
一时沉寂,二人皆是胸前起伏,大口吞吐着空气。李德元忙不迭的深呼吸几口,好容易缓过气来,他望向张赛虎的双眼。在那双深黑的眼眸中,他看见一种自己所不知道的感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呆了半晌,他下意识地开口,脱口而出:“那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个……那个……”
这蠢书生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的吻挂不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忘却那劳什子的孔孟么?!这个认知让张赛虎心口袭上一阵挫败感。不悦地皱起眉头,二话不说,他再度狠狠地收紧手臂,将怀中人贴近自己的身躯。紧接着,他毫不客气地低头吻了上去,撬开牙关,攻城掠地。
吮吸,不停地吮吸。越是这样,就越觉得不够。想要更多,不仅仅是亲吻,还有抚摩。下腹部有热流奔腾不息,张赛虎只觉得全身燥热,额头,手心满是汗水。他忍不住放开右手,单以左臂紧搂对方不让他动弹,右手则撕扯著他的衣襟。然后滑入衣内。可手中触及的并非是预期中光滑的皮肤,而是层层叠叠的绷带。
张赛虎刹那间愣住了,他是想睡他没错,可是他竟然如此猴急,如此难以克制,全然不顾他身上满是伤口。
就在张赛虎停顿的一瞬间,李德元使出浑身所剩不多的力气,使劲儿一推——
只听“砰——”一声闷响,张赛虎的后脑勺正磕在树上。然后那个色狼终于没了动静,靠在树上挂著去了。
可是,就连撞昏了过去,那家伙的手臂还是死死地搂住了他。李德元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挣扎著从他的手臂之中挣脱出来。扶著树,他慢慢直起了虚软的身子,可脚下一滑,又跌回了张赛虎的身上。
这一跌,让李秀才正趴在那个昏迷中的家伙的身上感受到腹部顶著一个硬直的东西,李德元“刷”地红了脸:“禽兽!”瞪圆了眼,脸上热辣辣地烫,他冲那个闭著眼不省人事的家伙怒骂。
秋夜微风,拂过林间,也拂在李秀才被湿润的眼上,唇上。清凉的感受,与方才的炽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唇齿之间,似乎还残留著他霸道的气息。不自觉地,李德元轻轻抬了手,指腹抚过唇瓣。
秋夜露凉。愣了半晌之后,他偏过头去,静静地注视著那个男人的睡颜。再然后,李秀才脱下了外衫,为那“禽兽”轻轻盖上。
第五章
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青翠树叶,柔柔地照耀在林间二人的身上。虽然已有微凉。但在阳光的温和下,却不觉得寒气难以接受,清风拂过,抖落树叶上晶莹的露水,滴落在李德元的眼皮之上。
被凉露惊醒,李德元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和煦的阳光在叶片的边缘上投下一层金色的光影。视线穿越翠绿的华盖,遥望那无垠的蔚蓝天空,纯净得仿佛是月光映照下的冰棱,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碧蓝碧蓝的。偶尔几朵闲云飘过,为那碧色点缀上淡淡的白。这幅景致,直让李德元移不开眼,轻启了唇,发出一声赞叹“碧空闲云随风飘。绿梦流水任寂寥……”
“哼!”一声冷哼硬生生打断了李秀才的诗性。他偏过头去,只见一张阴沉沉的脸孔,与那和煦柔美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张赛虎沉着脸,紧蹙的眉头和那凶恶的眼神,仿佛他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感受到他的不悦,李德元也不禁地敛了眉头,其实,他大可以不去理会那头莽熊。理性上,他明明是可以得理不饶人地说,都是那个家伙昨夜兽性大发,自己一时情急才会一个手重。将他撞晕过去。可是,在感性之上,他却觉得心虚——
奇怪了,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如此在心中反问自己,李秀才只觉得一股躁热袭上双靥,昨夜亲吻的触感依然记忆犹新,萦绕在心头,不曾淡去。
可……可他是男人啊!男人和男人亲吻,那不就是曾经在书上看见过的“断袖之癖”、“龙阳之恋”么?!天啊,这是古往今来,最受孔孟道学儒家思想唾弃的事情之一!这是有违伦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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