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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的水鬼(出书版) 作者:寿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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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要衰到什么程度才算极致?
发现未婚妻和好友在自家床上滚床单?
同事剽窃他的企划害他丢了工作?
回家的路上出车祸兼家里漏水?
路戒兰拎着酒瓶,叼着烟,
来到著名的死人湖打算好好借酒浇愁一番。
谁知连湖里的水鬼都打算抓他当交替?!
看来他不好好「发飙」给他们看一下,
真的都当他是纸糊的!
 
鞠水只是依照惯例,当水鬼想投胎就要抓交替啊!
谁知竟会碰到路戒兰这个煞星,
抢走他的一魄就算了,
最后竟然把他钓起来养在浴缸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你?你就永远做浴缸里的水鬼吧!」
 
 
第一章
 
「这是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路戒兰如此说道。在这同时脸上带着恶狠狠的悲怆,他最厌恶听到人家说「上帝跟我开了个玩笑」之类、带文艺腔的句子,他认为讲这句话的人不是娘娘腔就是活在民国初年的半调子演员,可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坚持住自己的硬汉主义,一瞬间的软弱让他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他狠狠吸了口烟再狠狠将白雾吐出,尼古丁的味道随着冷凝的夜风逐渐飘散,到湖面时已经消失无踪。散漫的步子踏在软湿的泥地,硬物细碎的断裂声钻进他的耳膜,在黑夜寂静中震耳欲聋,他往下瞄,原来是捆成一束的纸钱和线香。
这个地方是著名的死人湖,不管是自杀、谋杀、意外,这都是一个很好的地点。他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弯腰捡起祭拜死者用的纸钱投到湖里,腐烂的黄色草纸黏腻腻地残留在他手上。皱起眉头,将手掌浸入冰冷的湖水里,让破碎的纸屑随波漂散。
其实发生这些恶心的事情也不算离奇,在可笑的肥皂剧里这些情节层出不穷,出国回来看见自己的未婚妻跟最好的朋友滚在自家床上,而且还是用他买的保险套。同一天,他的同事剽窃了他的企画,于是他丢了工作。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断了一只手臂。回家时家中的天花板莫名其妙像鬼片一样漏出污水,而且正漏在他赖以维生的电脑跟床铺上——这些事情都不算惊天动地,只是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密集发生让他有点吃不消,即使像路戒兰这样的男子汉也不能承受。于是他放弃了好好收拾残局的想法,解除婚约、请律师、找工作,甚至找个水桶接漏水的狗屁事情通通撒手不管。他抓了钱包去便利商店买了大量的酒和烟,问题是发生了这些狗屁事,路戒兰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店员甚至认为他是某个替大伙儿跑腿办派对的可怜虫。可怜虫倒是猜对了,可惜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即将跑到自杀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的死人湖边。
手上包裹着石膏的路戒兰接过零钱、发票和十个哆啦A梦磁铁,这些现实生活的琐碎玩意儿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的确发生了,他只花三秒就接受了事情的发生。有时候会懊恼自己太过冷静与科学,或许他可以学社会新闻上某个男子不顾一切把硫酸泼出去,可惜他在求学时代的法政课通常以九十九分过关,无理取闹不是他的强项。
或许他需要就是无理取闹。
这正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不常喝酒,不是因为酒量不好,而是因为酒量太好。以策略来看,千杯不醉是十分不符合经济效益的,所以他不常喝酒。况且他一旦喝醉便十分危险,他的前未婚妻曾为此吓得三天不敢靠近他。但是现在戒酒干什么?他讽刺地掀起嘴角,仰头喝了口高浓度酒精。
喔!有两个月亮!这正是他喝醉的证明,他分析着自己的状况,抬腿向前走了一步,还挺稳当,难道还不够醉?他皱眉,像酒驾被警察拦下的酒鬼一样做测试,这实在很蠢,他想。路戒兰,你已经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连喝醉都不成。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把自己灌醉,他所谓的喝醉不过是象征性耳朵微红了一点,脸色正常,只是没有笑容,看起来比平常残酷。他把空酒瓶往酒瓶堆上扔,发出干冷的撞击声,月光十分明亮,只是湖边种了茂密的大树,阻挡了月光的行进,只在湖中心留下一片如鱼鳞般闪烁的水波。
死人湖其实不叫死人湖,那是路戒兰一厢情愿的叫法,正确的名称叫做「繁花湖」。起因是这座湖本来生长了许多品种不同的花卉,后来由于湖水优氧化再加上十几年前民众的环保观念并不盛行,垃圾全往水里倒,这座湖便正式寿终正寝了。荒废的繁花湖杂草丛生,正好符合死人的必要条件,许多灵异节目都拿此地当做必要景点。
晚风飕飕,湖中心闪烁的水波中,路戒兰的醉眼看见了一朵硕大的优钵罗浮现。这朵花开得晦暗不明,白色的花瓣透明得可以看见内层,静静地立在湖心。
快过来,快过来这里……
路戒兰清楚地听见声音从湖心飘来,他确定那是花的声音,因为那就是花该有的声音。你不会怀疑是草丛里的蟋蟀或是飘在湖面烂木头的声音,花的声音十分飘渺、十分温暖,带着诱惑的吸引力,那是一朵谁都想要的美丽之花,神秘、稀奇、错过就失去了的花。
路戒兰知道他喝醉了,而且他十分清楚这种不寻常的美丽是会致命的,他的头脑开始自动分析:第一、这可能是他喝醉的幻觉。第二、这是交叉繁殖而诞生的最新品种花卉。第三、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鬼的诱饵」。
快过来啊……
花还在呼唤着,白色花瓣发出宛如瓷器般清脆的声响,持续不懈地呼唤,仿佛它多爱这份工作似的。路戒兰摇晃着站起颤巍巍的身子,一步步踏进湖水里,刺骨的寒冷让他咬牙骂了句脏话。
路戒兰绝对不是因为单纯地被花儿所下的魅术所吸引,而是这朵该死的、美丽的花所产生的强大意象并未出现在他有限的知识领域里。他的求知欲受到酒精的影响就像黑洞一样,迫切地想知道这朵花从哪里来?为何而来?是什么样的机制让它可以发出声音?为什么用这么熟悉的语调召唤他?
水已经淹到胸口,他忘记手臂上阵阵的抽痛和医生的警告执意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苦。从湖泥拔出脚需要花很多时间,水刺痛着他的肌肤,像要把皮肤刮掉一层般。幸亏湖水的冰冷冻去他些许醉意,他吸了口气离开湖底,双脚一蹬,在湖中游了起来。
真脏。路戒兰皱起眉,在混浊的湖水里勉强可见附着着浮游生物的垃圾山,但水本身并不臭,甚至带有植物特有的馨香味。可能是经过长久岁月把恶臭都分解光了,只留下垃圾空洞的躯体躺在湖底度过漫漫时光。
应该是这儿吧?他没有看见花儿的茎干,只好探出水面,竟在他不远之处触手可及。原来花儿是没有根的。
它就飘在水中与路戒兰遥遥相望,它不再对他呼唤了,彷佛胸有成竹地确信这个已经踏入水中来到身边的男人会将它撷取入怀。大地寂静无声,花儿有些紧张,它停止摆动娇嫩的花瓣,散发出透明得已经接近水晶的透光度。
路戒兰却没有如花儿的猜测,他只是用冷凝的目光观察着花儿,迟迟不伸手将它带入怀里。
几乎有一世纪之久,路戒兰和花儿就像定住的蛇与鼠一般僵持不动,谁动了谁就输了一样。终于,路戒兰抬起手臂,花儿松了口气,轻轻吐了口幽香,薄薄的杏子味弥漫开来。这味道也不全然是杏子,夹杂着新米、纸张或是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就这样袭击路戒兰的鼻腔,他瞬间停住离花瓣一公厘的指尖,骤然回头游去,
路戒兰的反悔让卸下防备的花儿大吃一惊,赶紧竖起花瓣,放下矜持再次呼唤着。温暖的声音多了一丝焦躁,那样的情绪不偏不倚全听进了路戒兰的耳里。
竟有这么情绪化的水鬼呢!路戒兰冷酷的眼底出现一丝笑意。
可是他没有停下划动的四肢,头也不回地回到岸边,连花儿倾力而出的魅术都蛊惑不了他。突然他的脚踝被一股力量绊住,紧接着他失去了空气,混浊的水质干扰着他的视线,湖灰色的视野倏地被缓慢飘荡的水草包围。
不,那不是水草,是头发。绿得发黑的大量细丝在水中膨胀开来,但路戒兰没有心思想这些搞怪的绿色头发,他的脚踝还身陷禁锢之中,肺脏就快要报废了。没时间多想,将自己蜷起来,在脚踝处找到罪魁祸首,是一只湛白柔弱无骨的手腕,贝壳指甲紧紧嵌在他的肌肉里。路戒兰反捉住那只手,那触感让他以为他把它弄断了,他稍微放松力道蹿出水面,挣到了大大一口气。但那只手的主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竟把路戒兰这个游泳校队常胜军又扯入水底。路戒兰顿时一股火冒上心头,随手一绕挽住一大把绿发,在挠人鼻尖的绿雾中寻找那个想要他死的王八蛋。
那是一张让人心脏一窒的脸,白得像漂白过的影印纸,焦糖蜂蜜色的瞳孔,墨绿色的发鬓贴在额际衬托出颧骨的美好,青色的血管渗过透明的肌肤,看起来像是博物馆里放了两千年极为脆弱的青瓷盘,美丽得让人心折。可惜这张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美丽的生物表情却只有空洞,他的脸庞朝向路戒兰却没有看向他,仿佛梦游者般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毫无意识地将手指搭在路戒兰这个替死鬼腿上。
这让路戒兰更火大,他可不是什么蝗虫,随手一掐便乖乖认命升天的小昆虫,而是一个正遭遇不幸抑郁不得志的二十八岁男人。这个小王八蛋却丝毫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好像他的愁苦完全比不上他的投胎大计重要。醉意让他的肾上腺素大增,用力将冰冷苍白的手臂往上一带,双腿一蹬,使劲挣脱水鬼对他脚踝的执着,将他拖出水面。
鞠水所受到的惊吓不容小觑,立刻从梦游状态回到现实,他不知道这个人类发什么神经,竟然试着将一只可怕的水鬼拖出水面。不过他的确做到了,鞠水立刻认清事实,纤纤手指一放,手腕轻轻一转,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窜回水底。
路戒兰却不容许他撒手了,他现在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正好来了一个出气包,怎么可能让他从手中溜走?大手一抓,抓住来不及逃掉的青丝末梢,用力绕三圈,将满脸惊吓的美丽水鬼卷回怀里。
他揪着他的长发蹿出水面,鞠水痛苦地仰起头,琥珀色的眼角渗出眼泪,像一只离水的鱼困难地喘气。没看过比他更没用的水鬼了,他都已经表示投降了,这个暴力的人类为何要这样致他于「死」地呢?
路戒兰除了发现自己可以与鬼怪相抗衡之外,还发现这只水鬼的头发在水里看起来翠绿,出了水便成了墨黑色,与海苔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突然吃了一口鞠水的头发,又嫌恶地吐掉了。哪是什么海苔?不过是水鬼的头发罢了。
鞠水吃了一惊,毕竟他当人的时候也没人吃过他的头发,何况是现在?这人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鞠水心惊胆跳,深怕自己遇上疯子,跟疯子讲道理的人才是疯子。他粉色的唇困难地发出声音,试图与恐怖分子沟通。「请你放手……」
「放你妈的屁!」
鞠水吓傻了,他第一次被这么下流的话教训,颈子一缩竟忘了挣扎。这时路戒兰已经快回到岸边了,鞠水的裸足碰到软湿的河泥才打个寒颤清醒过来。他也不管他还捉着他的头发,用尽作为水鬼的自尊试图挣脱,四肢胡乱地往路戒兰的身上乱抓一通,差点把路戒兰的裤子扯掉。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有的往下沉、有的向上飘,鞠水趁乱往路戒兰抓着他的大手上咬一口,胆小地逃走了。
「妈的!」路戒兰口不择言诅咒一通,用包着石膏的左臂扶住被利齿咬伤的右臂,真他妈的幸运,正好平衡,他讽刺地想。
鞠水用手按住刺痛的头皮,漂在水里怵目惊心的断发警告着他这个人类的可怕,他尽量藏好身体,全身戒备,美眸警戒地盯着四周,深怕男人再次出现。
算了,算了,等下一个吧!反正他已经错过好几个了,再等些日子也没差,鞠水如此安慰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个人类这么坏,拉他当替死鬼比较不会有罪恶感!他的同伴都一个一个投胎去了,他也好想离开这个脏兮兮的湖,可是鞠水总是在最后一刻放弃,他怎么能让这些无辜的人来代他受苦呢?尤其他总是遇到小孩与女人,那种软绵绵的东西,鞠水是绝对会心软的。
反正像那种男人,让他接替他的位子也算是污辱呢!鞠水正在自我安慰之际,突然额前一阵剧痛,让他疼得打起颤来。他突然睁开眼,满脸惊惧。糟了!他的花!
他在水底仰看却遍寻不着他的花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心底知道凶多吉少,猛吸一鼻子水往上蹿出水面。果不其然看见他的花儿正在那个恶魔手上,而且不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而是像捏臭袜子那样随便掐着一片花瓣,难怪他的头会这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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