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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期 作者:poc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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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白二公子背对着侯宫主,以至于侯至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声音沙哑,在这阴森森的牢里听起来分外可怖。侯至诚不以为意地继续道:“到那时,白二公子莫忘了将侯某人请来细细观赏就是了。”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手下的探子告诉我那苏佑期与陆丽之一起摔下了山崖,不过陆丽之功夫高强,两人生死倒也难说,我现在已经将探子分散到各个地方,若是苏佑期没死,只要一出山谷,动用手中势力,我便能第一时间知晓,白二公子大可放心。”白二公子转身,脸上笑容阴毒,“我派人去追白蝠了,找不到主子,先找到他身边的狗解解恨也好,如果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个通知宫主。”
  侯至诚看着烛火跳跃,静默了半晌:“既然如此,咱们就各自在府里守株待兔便是,侯某先告辞了。”言罢,就施展轻功,从这黑黢黢的监牢中疾跃而出,甫一跃出,原本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去,原本身上残留的几分儒雅也荡然无存。他回望了下黑暗中看不出形迹的监牢,暗忖:“这人太蠢,给苏佑期添堵还成,母亲的事,看来还是要靠我自己了。”想罢身形一展,就在深沉的夜色中隐了去。
  外面的天已大变,白老爷子死后,白家庄本来是白小公子主事,白小公子虽然算是后辈,但也算是少年成名,笑傲江湖之姿已经初见端倪,何况白家庄赫赫威名还在,又有昔日武功手段都首屈一指的石真帮衬着,总不会太差,别的门派也愿意卖这个面子给白家庄。现如今白小公子不知所踪,白家庄由名不见经传的白二公子继承。原定在四月二十三日在群英谷广邀天下豪杰,正道三大门派坐镇,共商围攻魔道三十六洞,一十二宫的大计,虽然并未因白家庄突生变故搁浅,但原本平静的江湖到底也蠢蠢欲动起来,一时间,江湖上专爱打听消息的百晓生赚了个满盆钵,竟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
  若说这幽静的山谷有什么好的,估计就是这避世隐居之态了。陆丽之和苏佑期在谷里已经呆了四天,颇有种“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之态,当然了,究其缘由,大概还是,这俩人伤还没好。
  陆丽之坐在小溪边,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兔子的皮,边干着这血腥残忍的勾当,边力求动作风雅,不让兔子的毛和血沾在自己的衣服上,时不时地还拨弄一下脚旁的火堆。再看苏佑期,端的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好姿态,只可惜,双手上下翻飞,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狰狞——正将陆丽之手中那只可怜的兔子的兄弟姐妹们的皮毛缝补起来,力求做出一副完美的护膝。两人就这么默契的分工合作,不知不觉就从红日西斜干到了明月初升。
  直到陆丽之烤好了两只野兔,一股浓郁的香味传来,苏佑期才惊觉,已是这个时辰了。“过来吃点东西吧!我知你不大爱吃野兔,刚才又去给你摘了些果子......”话还没说完,陆丽之就惊觉自己又犯蠢了,他平时自己没心没肺惯了,这回纵然想当回“吕洞宾”,可惜一口白牙,终究没改掉吃肉的习惯,时不时地就要用人家的心磨一下牙。陆丽之拿起几个果子,又揣起一只兔子,走到苏佑期面前,活脱脱一副初见心上人的模样,道歉的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苏佑期的眼睛忍不住弯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接过陆丽之手中的吃食,他轻声说:“陆公子,不要紧的,我残废又不是只这一两年,如果靠着别人的小心过活,估计我也不会活到现在。”这话说的锥心,当事人却轻描淡写,好似浑然不觉。陆丽之只觉得心被针细细扎了一下,不太疼,但那种酸涩感却挥之不去。又来了,他几乎有些无力的想,虽然只和这小孩相处了这四五天,这种感觉已经将陆丽之的大半生涵盖住了,以至于他作出了许多他认为极不理智的事情,包括他发现苏佑期不太爱吃肉食就给他上山找了数十种野果供他挑选等。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陆丽之默念,边拿过那双新做好的护膝给小孩戴上,山中夜寒,兼之前日山雨骤下,将那点暖意更冲刷地无影无踪。他有内力护体自然不怕,可若不是他偶然发现这小孩每逢雨天双膝便疼痛难忍,浑身冰寒,只怕这小孩还在咬牙死撑,料想是这小孩觉得自己害他身中一品清风,摔下悬崖不算,还帮他寻药治伤,如此种种加起来,已是难还的恩情,哪能还用这点小事烦他呢?思及此,陆丽之便板起脸,道:“我的眼睛你既已帮我治好,便是我欠你恩情,若是下次再这样,我便不轻饶你。”这话一说出口,连陆丽之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色厉内荏,想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做尽狂放狂生之事,那像这几日过得奴颜卑膝,一时之间悲从中来,缓缓踱步到一边继续自己的“潇洒写意”去了。
  苏佑期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陆丽之,双眸中染上了一点经久不散的笑意,那人怕自己冷,将火生的极大,一时之间只有燃烧的干柴“噼啪”作响。虽然只有短短四日,但是一边有小陆的清玉露加持,一边又真的“天无绝人之路”,苏佑期居然真的有一手好医术堪称可悬壶济世,两方作用,苏佑期原极重的伤竟已好了大半。所谓“饱暖思□□”,苏佑期静静地注视着火堆,心里朦朦胧胧地想,路转回头皆是梦......
  不是没想过回头,可午夜梦回,被那冲天的火光烧醒,记忆中尽是鬼影幢幢,父母音容笑貌犹似在耳畔,而自己苟且偷生,从那浸透世间贪婪和血腥的监牢中苟延残喘。他也曾抚腿恸哭,恨透了这个自称正义的江湖。可他的腿已经被生生打断,现在即便是跪着,他也想为已经灰飞烟灭的父母求得一个公平,不过是一个公平!看着无辜的人为着自己的私心惨死街头,他也曾想过这人家中是否尚有一岁稚儿,是否还有白发婆娑的八十老母还在翘首以盼,只等待儿女的一个归期,每每思及此,便忍不住心中一场大恸。可开弓哪有回头箭?昔日他种在父母坟头的连理枝早就亭亭如盖,而经过这么多年,身上昔日留下的伤疤依然只能用华服掩盖,那早年如滔滔河水般汹涌的愤懑与恨意早就化为今日涓涓细流似的茫然与不甘,十年光阴似石,每日磨去的,不过是那一滴心头血。回头,可哪里是头?
  夜色已经深沉,跳跃的火光映在沉默的两人脸上,映得出眉目如画,却映不出铁石心肠。    
 
  ☆、□□
 
  江湖中人人称赞的好去处,前有扬州城天下第一醉闻名百年,后有望江楼伫倚富春江边,望不尽江水悠悠。古朴的大门边,分挂着两行遒劲有力的大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看起来龙飞凤舞,颇为这本就古朴的楼增添了几分古意。傍晚时分,点上一杯香茗,在二楼凭栏远眺,坐望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个“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好去处。可惜的是,来这里的江湖豪杰多半吆五喝六,灌酒的多,喝茶的少。终年洋洋大观,观的是这些人借酒耍疯,口蜜腹剑的行状。更别提这里还是个做些偷偷摸摸勾当的好地方——只要开上那么一间雅间,这里人流甚众,加上望江楼背后老板本就积威甚重,敢在这里撒野的人少之又少,以至于这里成了一个防止消息走漏的绝佳去处,大隐隐于市。
  白蝠就在这里悄然出现了。他这次不仅身上一袭黑衣,连脸上也见不得人似的用一块黑布蒙住了,甚至因为怕泄漏身份,连随身携带的剑都用黑布缠住了,真真的做到了对于一块黑布的“不离不弃,不忘分毫。”不过在望江楼处,做这幅打扮的并不在少数,区别只在于颜色不同,甚至有些人因为这是个光明正大乔装的好地方,干脆穿上了自己压箱底的颜色,远望过去,千娇百媚,五光十色。乍一看,还以为自己闯进了卖布的集市,好不热闹。
  白蝠面无表情地走进楼中,也不看楼下的宾客,就继续面部表情地上了二楼。二楼自有小厮接待,带着客人走进订好的雅间。二楼的雅间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区别,大门上都是雕着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再无别的装饰,讲究的无非是有同无异,再加上廊道曲曲折折,几十丈见方的地方愣是做出了“小隐隐于楼”的效果,也难怪要有小厮引路了,虽然原意并不是这么个意思。那青衣的小厮低声问过了白蝠,便轻车熟路地将人引到了一处。对白蝠这声装扮甚至也没半点好奇,连眼神都没多给半分,将人引到了门口,低声道了句:“公子万安。”就下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匹行走的黑布上分辨出性别的。白蝠看着那小厮消失在拐角处,才推门进去了。
  那房间里早已坐了一位中年人,长着一张“泯然众人”的端庄脸,听到了开门声,原来低垂的脸骤然抬头,凌厉的目光扫向了开门人,那眼神犹如盯上了兔子的鹰隼,有种不怒而威的杀气,连带的原来那张大众脸都生动了几分,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人间凶器了。待到看清了白蝠,他冷肃的面孔显得柔和了几分,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对白蝠的姗姗来迟表现出许多不满。
  可惜他所散发的那点善意被白蝠完完全全地无视了,白蝠秉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继续面无表情地跨过了半个房间的寒风冷雨,坐到了那中年人的对面。还没等那中年人发话,白蝠已经大逆不道地开口了:“苏佑期现在生死不明,先前他倒是策划了一场狂风暴雨,真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江湖的风还未起他就自己先折戟了,我们预计如何?爹?”说出最后那个字时,白蝠的脸上罕见地勾起了一点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三分的嘲讽夹杂在了七分的意味不明里,双眸里寒星点点,却不见半分笑意。
  “啪!”
  白蝠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把自己被打偏的半边脸转回来。原本白皙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嘴角也被打破,渗出了点血,看起来有点凄惨的可怖。他低下了头,遮住了自己眼中已经快要溢出的恨意与怨毒。那中年人还觉得不解气似的,带风的一脚已经踢来,白蝠不躲也不闪,只是暗暗用内力抵挡,却不想他爹到底比他多吃十几年的饭,连吃奶的劲都比他大些。那一脚“咚”地一下踹在腹部,白蝠被这一脚携带的力道裹挟,根本来不及化解就被踹倒在地,连带着椅子桌子都难逃此劫,“乒乒乓乓”地跟着他滑出的路线倒了一地。白蝠老爹站在一地狼狈里,气势惊人,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开口就是咆哮:“孽障,你如此无能,居然连苏佑期都护不住,要你何用!”说着
  又是要一掌劈来!
  白蝠看出他这一掌的力道,有心想躲,但是前几日被陆丽之一掌打出的伤本就没好全,刚才又硬接下他老爹盛怒下的一脚,此刻只感觉丹田发热,真气从四肢百骸中流出,急冲肺腑,慌乱之中喉头重重一顶,一口血已经呕出来!
  “啊!”
  陆丽之老神在在地捞住差点从石头上掉下来的苏佑期,趁机占了一把不明显的便宜,被看了一眼立刻又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端的倒是风度翩翩。苏佑期对这个衣冠禽兽没办法,只好说:“麻烦陆公子把我放到石头上就是了。”
  陆丽之恍若不闻,慢吞吞地把小孩又往怀里带了带,道:“好好的怎么掉下来了?”苏佑期犹豫了下,才小声呢喃了句什么,然后又掩耳盗铃似的低下了头。也是陆丽之耳力惊人,才听清了那句“有蜘蛛”,下意识地低头,就看见怀里的小孩乌黑的头发,以及连耳尖都变得有点红红的耳朵,终于没忍住咧嘴一笑,哈!
  苏佑期似乎感觉到了空气里那点无声的笑意,警觉地一抬头,然后就全程观看了那厮好似京剧变脸的绝技,从“娶到了美貌媳妇”到“发现新婚之夜媳妇跟人私奔了”的转换行云流水,真真是可怜了一代名角!苏佑期无法,他天生性格温吞,苛责的话常觉得说不出口,若是初遇尚不明显,时间久了简直就被这老流氓吃的死死的,于是他也只好温温和和地转移话题:“这环顾皆山,唯有向南处有一片树林,可能暗藏玄机,陆公子不是说似乎找到了一条出谷的路么,不若带我去看看?”
  陆丽之轻笑了声,算是嘲笑他的色荏内荏。如今坠谷已经有十天,自己在外面也称得上是闲人一个,除了找茬基本没什么事做。这小孩看着温吞,估计许多事情外面都有布置,长恐生变,现在伤也算好了七七八八,自然急着要出去。陆丽之也不多说,抱着苏佑期就朝着北方狂奔,他身上一品清风的毒早已解,如今有心要抓紧时间露上一手,自然身形轻盈,一跃数十丈,完全看不出像抱了一个人。
  提足狂奔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已经拐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说是小路都有些勉强,这里长年无人问津,去年的落叶还看得出枯叶形迹,重重的铺在地上一层,人踩上去有“沙沙”之响,映衬着荒山老林里特有的飘渺的鸟鸣声,显得静谧而深远。陆丽之的脚步慢下来,低下头对苏佑期道:“再往前走还是一样的,根本分不清方向,我幼时多半时候在山里,自认深山老林里认路的本领一流。所以我怀疑,这里布下了什么阵法,专门迷惑人心的。”他说话的样子极专注,只眼睛里时不时地闪过笑意,更显得整个人明眸皓齿,丽色无双。苏佑期难见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人就立刻兜不住了,恨不得将一张“采花贼”的脸全堆在人家面前,颇有青楼前女子揽客的热情,“怎么样,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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