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之人间 作者:卫风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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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曲的曲调还在耳边飘荡,已经没有词句,只是呢喃的吟唱,含混不清的字句,在雨声中隐隐约约,还有女子哭泣的声音,象幻觉一样,那麽不真实。
我回到若娜的宅子,把湿透的黑袍换下来,穿上我自己带来的衣服。
裁决之杖还盛在那个盒子里,我坐在床边,静静看著它。
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眼睛被那根安静的木杖灼痛,我转过头去。
我隐约记得,自己的逃避,以及,最後那不能够回头的决定。
那些从汝默的额角,从我的手掌下面逸散的记忆的光影。弥漫在那间小小的石殿中,好久,没有散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就在我的眼前徘徊。穿著白袍的汝默,眼神明亮深邃,笑容温和……
相识百年,爱恨难解。
全都散了,忘了,如烟飞水逝,无痕无踪。
汝默再也不会记得世上有我,不会记得那些过往。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安然平静。
我的头枕在他的胸口,那石殿周围的山壁都塌了下来,乱纷纷的大小碎石将那里深深掩埋。
有人轻轻敲门,我回过神来,把面前的木盒盖合拢,起身去开门。
特菲站在门前:“维拉大人,打扰您实在冒昧。”
他脸上还有水渍,看起来仿如泪痕。
“有事?”
“是,有一位前辈,说想见见您。”
我有些疑惑:“是谁?”
他身後一个人轻声说:“维拉。”
我意外之极,特菲闪开身,站在他身那个人身形削瘦,脸庞清矍,穿著一件银边黑袍。
岁月苍老了他的面容,可是没有改变他的眼睛。
我有些犹疑,低声问:“塞缪尔?”
他淡淡一笑:“我听说你在这里。”
特菲安排的很周到,让人送茶点过来。我和塞缪尔坐在那间小小的会客室里,塞缪尔沈默了半天,低声说:
“好多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点头。他们的想法没错,当时我被埋在深渊底下,的确是无法逃生。
“我一直不信,可是也没有你的消息。”
“若娜知道,是我嘱她不要说出去。”
我垂下头,潮湿的头发滑下来垂在两颊之侧。塞缪尔静静的看著我,一语不发。
“你那年受的伤,现在好了吗?”
他苦笑:“早就好了。”
我想起那时候,他眼里流下的两道鲜红,映在惨白的脸上。带著无尽的绝望……
背叛者,与被背叛者,究竟哪个更痛更苦?
我从一座坟墓处找到他,将他带回雷林城。
可是等他将以前的过往渐渐想起的时候……
他以为已经死去的爱人,却依然好好的活在世上。
人心是多麽险恶,深情厚爱不过是一场欺骗。
他的殉情,不过是一场刻意的背叛,一场瞒天过海的欺骗。
那时候,重伤的塞缪尔眼中流下的如血的殷红,那是入魔的征兆。我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後来他的情形,我却不知道了。
现在看到他依然活著,我倒也觉得有些欣慰。
外面大雨如注,风越来越大,窗子被吹的颤颤作响。
“你这些年都住在哪里?”
“嗯,不和人往来,住在一个荒僻地方。你呢?过的怎麽样?”
看他的衣饰气度,生活当然不会困顿。
“我?我夺回了家族领地,这些年……一晃就过去了。”
他不肯多说,我也是一样。
我们之间隔的太远了,好几十载的光阴,可以让亲人,朋友,爱侣……都变成陌生人,相逢不相识。
“对了,当年那场巨变之後,你怎麽……逃生的?”
我摇摇头:“那些事,不说了。茶没什麽好喝的,让人送酒来吧。很久没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趁现在在一起,痛快喝醉一次吧。”
他也笑了:“好。若娜这里有珍藏上百年的好酒,她死也死了再也享受不到,这些酒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我们先来给喝光了好。”
人间56
贵族庄园珍藏的美酒,当然不是那些劣酒一样的滋味。
我靠在酒窖的门边,酒窖修的很精妙合理,外面滂沱的雨水完全不会灌进来。酒窖里光线阴暗,桌上点著一支蜡烛,光影幢幢。
“真是好酒。”
我们两个喝了几瓶酒了?我不清楚,我的酒量是很好的,塞缪尔的酒量看起来也绝对不坏。
很难喝醉,似乎也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来来,玩个游戏吧。”
塞缪尔把一只空的酒瓶放在桌上,用手扳了一下,酒瓶横在桌上原地旋转起来,过了几圈後又缓缓停下。
“瓶口指著谁,他就喝一杯。”
我偏过头,靠在门框上看他:“这和现在有什麽不一样?”
“既然没什麽不一样,那就来玩玩吧。”塞缪尔说:“不然两个人坐在这里,象完成一件任务一样的对待这些美酒,实在太浪费了。”
“好吧……”
我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已经无所事事到这个地步,但是就著门外的雨景喝酒,也的确很无聊。
於是,两个已经很老的家夥,跟第一次偷酒喝的小孩一样,开始玩著转酒瓶赌酒喝的把戏。
我们在桌子的两边坐下,塞缪尔眯著眼说:“其实这游戏应该是四个人一起,这是张方桌,四个人正好一人一边……小时候我和朋友一起,那时候我们围著一张圆桌,有六个人……你知道结果吗?结果就是那瓶酒我一口也没喝著,那个瓶口就是不在我面前停下来。”
我呵呵笑,然後伸手象他一样转动那个瓶子。
大概……我不太擅长这样做,因为那个瓶子只转了半圈就停了下来,瓶口既没对著我也没对他。
“呃,你不行。”塞缪尔伸过手,他的手指显的瘦而苍白,但并没有象许多年华逝去的人那样爬满了可怕的斑点。
他转动了酒瓶,然後瓶口停下来时对著他自己。
“呃,作法自毙。”
瓶口几乎从不对准我,次次都是对准他自己。因为喝了一口酒的人可以继续转下一次,所以酒瓶都是他在转。
我想他可能是故意的。
毕竟超过六十年的酸枝酒实在是太美味太稀少,他想一个人独吞全部。
“喂,你这样不公平。”我有些不满:“你肯定在过去的数十年里玩过无数次这游戏──是不是小时候的失败让你下定决心苦练转酒瓶?”
塞缪尔伏在桌上吃吃笑,象个孩子似的。
“好吧,好吧,我们换个玩法。”他说:“既然你怀疑我的诚实,那为了确保我的品格没有问题,不会在喝酒这件事情上作弊,酒瓶换个人来转。”
“我来转?那结果和现在是一样的。”
我根本不会,这酒瓶口绝对不会冲著我停下。
“不不,我们都不转,这绝对公平。”塞缪尔打了个酒嗝,脸因为酒劲微微发红,眼睛湿润发亮,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精灵之力……请你降临在只,酒瓶上吧。”
我注视著桌上的酒瓶,在塞缪尔用自己那根短法杖点了酒瓶之後,它自己慢慢的旋转起来,然後在我面前停下。
“啊,用自然之力来做这种事……”
这个人真的很会浪费东西。
“脑袋长时间不思考会变的蠢钝,法力长久不用会变的窒滞。”他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
这样一来比较公平。
因为那只酒瓶不在我面前停下,也不在他面前停下,每次瓶口停下时,瓶口都对准著酒窖门口的位置。
狭长的闪电光似乎要把黑布一样的天空撕裂,塞缪尔在酒瓶差不多第十几次停下,仍然指向门口位置时,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真古怪,不该这样的……”
“也许那个被你召唤来转酒瓶的精灵,也非常希望能尝尝这难得的佳酿啊。”我撑著头,微笑的看著他。
美酒……真是绝妙滋味。唔,也许我该试著用沼泽地里的特产酿些酒。比如,青草酒?或者,野酸莓酒?也许味道不会太好。但是,总比清水更有滋味,令人陶醉。
“说不定真有……”
塞缪尔闪电般的摸出他的法杖,冲门口方向发射出一道橙色的闪电般的光亮。
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门口,令我和塞缪尔都讶异之极。
哪怕真看到什麽精灵或是别的魔怪,我想我都不会动容。
但是,门口站著的,穿圆裙子梳著少女发式的,那个鬼魂,竟然是若娜。
她站在有著古老石雕的门柱边,很模糊,时隐时现。
“我的天……”塞缪尔吃惊的转过头问我:“今天不是回魂夜吧?”
我摇头:“不是……但是,或许你那个召唤精灵的法术出了问题,你召唤来的是个幽灵──还是很新鲜,刚刚下葬的。”
若娜站在那里摇头:“太过分了……你们居然把我的藏酒当水喝。我真不能原谅你们两个家夥!”
塞缪尔有些茫然的,一边注视著她虚无缥缈的身体,一边回答:“那麽你希望我们把它当毒药喝?”
若娜露出愤恨的表情,但是她走近桌边的时候,徒劳的尝试,却无法把酒瓶或酒杯拿起来。
塞缪尔眨眨眼:“你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为什麽我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看到你们两个家夥偷我的酒喝!”
外面的大雨滂沱依旧,我甚至有一瞬间想到,这或许是闪电和被喝掉的酒给我们造成了幻觉。
但是,不是。
若娜,她的确在被埋葬後不到一天,就以鬼魂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而且,是十岁左右的鬼魂。
“你为什麽不回你该去的地方好好躺著呢……”塞缪尔头疼的说:“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你。”
“我更不想见到你,坐在我家酒窖里敞开了糟蹋我的珍藏。”若娜毫不客气的反驳:“再说,又不是我自己要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会这样出现。”
她转头问我:“维拉,你是死术圣导师了,你跟我说说,为什麽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嗯?”
很遗憾,我对这个一样没有答案。
她这样的情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上一个我接触的有灵识的鬼魂,目前就装在我对面坐著的那具身体里。可是那灵魂一开始也是没记忆不完整的,和她的样子完全不同。
人间57
我们从酒窖回到宅子里面,我的那间临时卧室。穿过空旷的走廊,大厅里烛影寂寥。
塞缪尔抱著两个酒瓶,一个是满的,一个我们在桌上转的那个空的。
好吧,我觉得我刚才有些不镇定。
但是,看到刚刚被送进墓地的人,突然以鬼魂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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