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 章
“佩妮,他们都出发了吗?”坐在镜前,看着黄铜打磨得发亮的镜面反射出一张憔悴的脸,眼周一圈淡淡的黑晕,伸手摸了摸脸颊。
昨夜,又是累极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在这样下去,她变成熊猫恐怕指日可待了。
“一个沙漏时前大家都出发了,小姐真的不去吗?”佩妮站在夏月白身后,一边仔细地替她梳理长发,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镜中人轻声问。
垂下眼帘,不语。
见夏月白无精打采地沉默着,佩妮小声地开口:“小姐,王昨晚很迟才回寝宫,听早上伺候王的侍女说,王似乎是一夜未眠。”
“……”抬眸,透过黄铜镜瞅了一眼身后的人,继而又慢慢移开眼。
发觉夏月白脸上那抹细微的变化,佩妮放下骨梳,从桌上拿过发带,轻轻将那把柔滑的长发扎起,又道:“侍女说清晨进房伺候王洗漱,却看见王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床边,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地上放着几个空掉的酒罐。”
珍贵的红酒深得埃及权贵们的喜爱,日常生活中他们常常酒不离手,肆意无度地挥霍着价格昂贵的美酒佳酿。
图萨西塔平时虽然也是以酒当水,却很少见她如此没有节制地饮酒,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在寝宫里喝了大半夜。
眼帘颤了颤,望着窗外的视线也跟着闪过一丝颤动。
“小姐,奴婢不敢妄自猜测王的心思。但、但是……”她看了看仍然一言不发的夏月白,识趣地禁声,欲言又止地继续小心梳理手中的头发。
“还说不敢私下议论图萨西塔,那你现在又在说什么?”忽尔,她幽幽地开口,淡淡地倦容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佩妮到也不紧张,与夏月白相处久了,俩人私下从无主仆之分。“我不想在小姐的面前说这些,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伺候王的侍女说,王没吃早餐就出宫了。你想一想看,王一夜没睡又喝了那么多酒,接着空腹去打猎,万一有个闪失……阿蒙宫里上百个奴隶和侍女,可都难逃照顾不周的罪罚。”
扭头瞥了这个聪明的小丫头一眼。“你到底是关心这些侍女,还是关心图萨西塔?”
“都关心,我更关心的是小姐。”
“油嘴滑舌,你到说说看,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斜睨她,不紧不慢地问,心思却有些乱糟糟的。那个疯女王明知今天要去打猎,居然熬夜喝酒,还空腹跑去酷热的平原骑马,简直是不要命了。
“当然有关系,小姐难道不担心王吗?”说完最后一句话,佩妮偷偷打量着夏月白的脸色。
刹那一怔,不是因为佩妮的提问,而是因为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是如此的一目了然。“我……我干嘛要担心她?”
“夏季气候炎热,到了中午气温会越来越高,猎场又在西岸的平原,一无遮挡更是酷热无比。王在那样的环境中狩猎,加之一夜饮酒未眠和空着肚子,你真的……不担心?”将情况尽量说得详细,佩妮又瞄了一眼镜里人的倒影。
“……”
夏月白低着头,眼睛盯着放在腿上的手,脸边的发丝垂在风里,轻盈摇曳地勾勒出她眼底一泓漆黑如渊的宁静之色。然而,佩妮从那双夜色般深幽的眼底,发现了形似纠结动摇的影子。“小姐,要不然我们也去西岸吧。如果王没事,我们就提前回来,也不会惊动什么人。”
半晌,夏月白只是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多少话,安静的脸侧隐在发丝间,亦如她过于沉静的气息。
佩妮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打量着她。
蓦地,夏月白起身朝外走去。
“小姐,你去哪里?”佩妮冲着已经走到门边的背影问道。
站在门旁,单手扶着雪白的门框,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佩妮,狡黠地笑起。“你兜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让我去狩猎场吗?还不走?”
一瞬间眉开眼笑,努力地点头。“是。”
“佩妮,准备一些点心带上。”抬脚刚跨出门槛,她又回头嘱咐,逆光的眼底折射着一星半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是,小姐你先去马车,我准备一下就来。”
“马车?”难道这小丫头早有把握说服她,所以早早在外面备好了车。
“马车一直在阿蒙宫外等着,是王临行前命人给你准备的。”佩妮走到柜子前,打开橱门利索地取出点心盒,捧在手里快步走来。
眼底的光,悄然一闪,说不清心里那是什么感觉,仿佛一只手探入幽深的水中,指间不经意地拨动,就足以撩乱一池安静的波澜……那乱得有些沸腾的涟漪,已经分不清是她此刻的心情,还是她有些匆促的脚步。
★★★ ★★★ ★★★
由一队黑甲骑兵前后保护,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底比斯高大的城门。夏月白坐在车里,透过小窗上的帘子向外望去,错落的青白色建筑物在街道两侧急驰而过,直到那扇金色的城门彻底消失在视野,窗外的景色也由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逐渐变成人烟较少的城外大道,随后耳畔响起了尼罗河浑厚如雷的咆哮声。
与佩妮一同下车,走上停靠在河边的一艘三桅大船。
从底比斯东岸到西岸只能乘船,上次她和图萨西塔去西岸也是坐船渡河,今天乘坐的马车无法上船。
下船后,另一辆马车早就等候在渡口,车边站着车夫和一个将军装扮的年轻军官,他们身后还有一队骑兵。
“夏小姐,请上车。”年轻的军官上前,朝夏月白颔首。
“还要多久能到狩猎场?图----王已经到达了吗?”虽然图萨西塔允许她直呼她的名字,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在王宫,她在这些军人的面前直呼法老的名字,大概会吓死他们,她还是暂时收敛一下。
“半个沙漏时就能到营地,王与公主们已经到了。王命臣在这里等候夏小姐,护送小姐去营地。”军官如实禀报,他是隶属阿努比斯军团的将军之一,图萨西塔动身去营地前下令他在这里等待夏月白。
“有劳将军了。”微笑着点头,由佩妮搀扶,两人一同坐进车内。
礼貌地颔首,等到夏月白上车,他翻身上马,一扬手,身后的骑兵全部上马。
年轻军官还清楚地记得图萨西塔勒转马头睨向他时,她端坐在马上一脸冷竣淡然的微笑,用着不大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交待,要把夏月白毫发无伤地护送至营地,若她伤了分毫,他提头来见便可。
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却因为埃及女王这一句不疾不徐地“提头来见”,陡然令这任务变得棘手起来,提心吊胆地指挥骑兵将马车密不透风围在队伍中间,大队人马朝西岸的平原徐徐行进。
“小姐,王想的真周道,船和马车都为你准备好了。”车夫一声大力的吆喝,车子缓缓动了起来,佩妮撩起窗上的亚麻帘子,新奇地朝外一个劲地张望。
似乎并没有听见佩妮的话,夏月白坐在窗边,托着腮看着绿海般蔓延在湛蓝晴空下的广袤平原……尼罗河在埃及境内总长约1500公里,两岸形成了面积大小不一的绿色平原,这些草木茂盛的平原分布在河流两岸,给畜牧提供了大量丰盛的草料。
美丽的尼罗河水滋润了这座沙漠帝国,一片广袤的绿由河边延伸至底比斯的每一寸角落,再由这绿海中升起座座山丘,沿着啄开的山岩依次叠垒,簇拥在平原的边缘,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有效地阻隔了从沙漠吹来的风沙对尼罗河和城市的侵蚀。
淡淡的目光,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划过窗外摇摇晃晃的景物,一望无垠的绿色直达天际,在沙漠的烈日中绽放着浓郁蓬勃的生命之色。
忽尔想起,在这寂静的平原之上,还横卧着一座令后世震惊赞叹的庞大帝陵----帝王谷。
一道水源之隔,尼罗河的东岸便是生机勃勃的繁荣王城,而西岸却是逝者亡灵的栖息地……如此以来,生与死便被一条河流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尼罗河西岸的沧桑与宏伟的山体自然风化而成的堡垒,是尊贵的亡灵们不甘于寂寞长眠的圣堂,与遥远的天国只有一步之遥的神圣而神秘的山谷。
不知道这个举世闻名的山谷到底在哪个方向,只知道它应该就在附近。那天晚上和图萨西塔在神庙,她曾指着夜空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模糊轮廓,谈起过那座埋藏了她的先祖的圣地。然而在那样的光线中,夏月白实在很难辨清山谷的具体位置。
身下一阵颠簸,拉回了夏月白的思绪,亦在同时发现,沿途道边清晰地看到一排排手持长矛的士兵。
“夏小姐,马上就到营地了。”车外的年轻将军提醒说道,他随后下令前方的骑兵放慢速度。
车帘从指尖松下的瞬间,口中溢出一缕叹息。
心里一路而来的淡然和镇定,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
缓缓地进入营地,车子停稳,佩妮扶着她钻出马车,滚烫的金色热浪刹那间就将她从头到脚一寸不留的紧紧缠住,热得一阵头晕眼花。
等待在一旁的侍女向夏月白行礼,引领她去主帐。
眼睛随着热辣辣的光线扫视四周,清一色的白色帐篷错落分布,帐篷的体积也不同,大的差不多有一间房的面积,小一点的只能容纳二三个人。
紧凑的空间里人来人往,有搬东西的奴隶侍女,有负责巡逻的士兵,有热出满头大汗脚步匆匆的官员,有佩剑提弓兴奋交谈的军人,这阵势比起王宫甚至更有一番热闹的景象。形形色|色的人充斥在这片快要被太阳烤出火的地方,夏月白不得不长长呼出一口气,想借此散去胸腔里炙热的气流。
抬眼的瞬间,被眼前一座体积比其他帐篷大出好几倍,明显不能称作帐篷的东西吓了一惊。
愣了愣,在侍女的轻声提醒下,她迈步走了进去。
说不忐忑,是骗人的。特别是在她看见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夏月白低下头,轻轻咬了一下唇。
慢步上前,对着桌后正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瞅着自己不放的人,轻浅颔首。
图萨西塔单手支肘,椅旁跪着两个侍女,正在小心谨慎地为她解开黄金护腕,旁边还有个手捧银盘的侍女,盘中放着一副像是皮质护具的东西。
“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眼角余光看见这间大帐篷里站着两排人,都是埃及官员,阿娜希迦与露雅并不在。
夏月白从佩妮手里拿过食盒,几步上前将盒子放下。
跪在地上的侍女并未分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们双手灵巧地取下黄金护腕,然后起身绕到图萨西塔的另一侧跪下,细致小心地摸索上护腕的锁扣。
娴熟温柔的动作,比起自己在浴室里笨拙而僵硬的手真是灵巧很多,蓦然想起了那一幕令自己难堪丢脸的画面,还有图萨西塔一|丝|不挂的身体,脸庞不禁一热。
直视着夏月白脸上腾起的一片绯红,年轻法老王秀挺的眉峰轻轻的一扬。“你脸红的样子,很诱人。”
突地,脸上的热血冲上脑门,那火红一路烧到耳根。
图萨西塔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相对于这样安静的环境,夏月白相信周围的人一定都听见了她这句挑逗意味浓郁的话,即便他们仍然一脸若无其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这个又疯又狂的女人,真是没救了。
“什么东西?”她瞅了瞅桌上的盒子,勾着嘴角扬起一道懒散的弧度。
深吸气,稳了稳因她那句话还不太规律的气息,才道:“点心。”
挑眉的瞬间,目光微微一闪,笑着歪头打量起桌上的盒子,没有伸手打开,也没在说话,只是单纯地用那双狭长的眼眸注视着它。
这样看着,就能看饱吗?
有丝烦躁地掀开盖子,动作有些粗鲁,口气亦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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