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汶翎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行使自己清醒,“云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商云想了一下说道,“我在来这之前,走过很多地方。一次路过宏林,听小贩说的。因为彬原和宏林比较近,汗王经常在那里寻欢作乐。宏林的女子都不穿女装,几乎除了□□,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穿着男装,保护自己。”
汶翎看着她,娇媚一笑,“云儿长得如此娇俏,即使身着男装,也难掩丽质容颜。”
“师姐,你取笑人家。”商云的脸上微微泛红,羞涩地说道。
欢愉中的汶翎,埋下了深沉的心事。她依稀地记得瓦丽皇后和丈夫合葬在汗王帐篷东面的树林里的一棵树下,她曾用小刀在那棵树上刻下了一个圆圈和一个三角。圆圈为母,三角为父。这是瓦丽的遗愿,即使是死,也不愿轻易让人找到,以免后人思恋,葬于树下。此刻的汶翎,很想去祭拜,现在却很不是时候。于是她默默地翻开了那本乐谱,静静地观详着。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谷底的时候,商云练剑扎针,汶翎参详乐谱,那只吊颈白虎偶尔会出现在废湖边。说来奇怪,即使汶翎失去了灵力,白虎依旧和她格外亲近。那恐怕就是,除了灵力以外,与生俱来的另外一种魔力。可能,是善良,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
汶翎坐在竹林里,静静地吹着竹笛,欢愉轻盈,带有一丝悔恨。乐曲流畅动听,引来不少飞鸟,停驻欣赏。偶有牵挂之音破出,飞鸟总会叽叽呀呀地回应着她。似是深有同感,又似惋惜怜悯。
汶翎从下篇开始练习乐谱,熟练乐谱后,盘腿林中静修心法。几日下来,她的眼中似乎凸现了橙色的光芒,那是她丹田里溢出来的真气。她沉沉地呼吸着,一次次地控制着这突兀的真气。
竹笛静候,心法结合,竹笛奏出的乐章,压制了汶翎难以控制的真气。音节在她的手里,似乎有了生命,慢慢地舞动着。一日,两日,汶翎练得越发娴熟。
竹林不够宽阔,于是她转向,开始在废湖边练习。湖面随着乐章而颤抖,快拍豪迈,丝丝波纹翻动湖面,慢拍静怡,翻动汶翎身旁的风,形成一阵圆形风盾,包围着她。乐章疾走,湖面波涛万千,在湖中心形成了一个旋窝,越旋越大,乐章结束,风盾破裂,旋窝爆碎。那是一种毫无预兆地伤害力,突如其来地攻击,无人便罢,如若有人,不死即伤。
汶翎看着湖面飘来的条条死鱼,难掩惊讶之色,闭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儿。飞身跃湖,全部捞了起来。失去灵力的她,轻功虽无法做到滴水不沾,但还是足以不沉的。
她在湖边找了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捡了一些废竹为铲,挖起坑来。埋好死鱼,她双膝并拢跪在坑前,闭着眼睛,静息着。沾满湖水的衣服上,又贴了些泥土,看起来十分肮脏。她没有理会,只是静静地跪着,冥想着,沉思着。
“小丫,如何?对幻云深潭曲的威力还算满意?”风轩子从不愿处踱步而来,走到汶翎面前后停下了脚步,阴影遮住了汶翎的身体。
汶翎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鱼坑,眼神里透出些许的惋惜与不忍。她轻抬嘴唇,说道,“杀生之能,威力不可小觑。”
“那是你的恨意太重!”风轩子微微地提高了音量,“凡事两面,心有恨意,便是杀招,心存诚善,便是涤招。洗净你的心,洗净这一切。”
汶翎再次闭上了眼睛,叹气轻言道,“如若做到诚善完全,无恨无爱,那就不是人了。也许,时间可以淡化这一切,但现在的我,还无法轻易抽离。”
“我不迫你,也没有人会迫你。命是你的,随你使用。为师所做的,只是在延长岑蓉骨血的寿命罢了。如果真的注定短命,那也没有办法。”说罢,风轩子转身欲走,刚走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般回头问道,“你知道,这本乐功为何叫做幻云深潭曲吗?”
“徒儿不知。”汶翎低声应道。
“幻是变数,此曲练至最高重境会有深渊般的威力。也许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化深渊为天祥。”风轩子缓缓地说道。
“师傅。”汶翎缓缓地吐吸,轻声唤着他,“此曲是您为母亲而作?”
“是也不是。”风轩子看着汶翎,玩味地说道,“此曲,在你来了以后才完成,是您们束家人促成的完篇。”
说罢,风轩子靠着汶翎盘腿而坐,说道,“也罢,为师来陪你。”
汶翎的嘴角微微上扬,跪在湖边,轻声说道,“师傅,谢谢你。”
“只要你活着,岑蓉就并没有死。”风轩子遗憾地看着湖面,双手抱膝,打坐般姿态。
汶翎红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上辈子已然失去太多,这一生,她不想再有任何后悔。她紧紧地攥着竹笛,闭着眼睛,调息着。
☆、第十章 出谷祭拜
一夜过去,汶翎轻装出屋。身上除了一把竹笛,那本笛曲,和碧鸢玉佩以外,便是一些的水果,方便充饥。
她站在竹屋外,拿出碧鸢静静端详着。不远处,风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唇轻启,声音飘渺地吹进了汶翎的耳朵,“汶翎小丫,想好去哪了吗?”
汶翎并拢食指中指,放在眼前,聚气真气,边做准备边说,“先去彬原,祭拜瓦丽皇后和当年的汗王。”
风轩子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小丫!你可想好了,你现在没有灵力,前往未知的地方如果出错,你会死的!”
“我去过那里,他们是我亲手埋的,我不会忘记,不会出错。”汶翎聚精会神地盯着玉佩,言辞凿凿地说道。
“埋他们的,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你!”风轩子虚着眼,严肃地说道。“你可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如果你失败了,我绝对不会救你!”
“谢师傅关心,无论结果如何,徒儿愿自行承担!”说罢,汶翎一下咬开中指,任凭指尖上的血滴在玉佩上。闭上双眼,嘴里轻轻地念着咒语。
“兹那道法,虚度年华,光阴瞬逝,回故回斯!”咒语毕,汶翎顿时睁开双眼,紧紧地盯着玉佩,她的左手紧紧地贴在玉佩上,抓着玉佩的右手顺势攥住左手。
玉佩的颜色由绿色一点点地变成了白色,越发变得透明,似有强风以汶翎为风旋,不断地扩大。风吹动地周围的草木,哗哗作响,汶翎静静地站在风旋中一动不动地盯着玉佩。不远处的风轩子也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汶翎。商云紧紧地抓住窗户,东倒西歪地看着他们,她想喊着什么,声音却被风强烈的呼啸声完全遮盖了下去。她只好放弃,安静地看着窗外的两人。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风越吹越大,完全把汶翎给遮住了,从外面已经完全看不到汶翎的影子。
“破!”风里突然一声巨吼,风瞬间消失了,汶翎也消失了。好不容易站定的商云,看向风轩子。风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汶翎刚刚站的地方,摇了摇头,似有似无地感慨道,“天意啊!天意啊!”
早上的阳光打在身上格外舒服,而草原上的阳光却已经辣了起来。汶翎感觉周围的风声停止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一棵参天大树立于眼前,树上一个模糊的三角图案,旁边横着一个模糊的椭圆形图案。
此树已然不是十几年前的那棵小树了,已然长成了一棵参天的大树,当年刻上的图案也有些走样,但是隐约还是能看出当年留下的标记。
汶翎顿时双眼通红,想也没想,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一个头,说道,“母后,父汗,孩儿不孝,未能保住彬原江山!”
说罢,又连磕三个头,然后不舍地起身。静静站在那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她没有一天不想回来和扎尼的父母请罪,但现在已经不是扎尼的汶翎又有什么资格?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瓦丽皇后和汗王死后的居所,鞠了一躬后,转过身来,环顾着四周。
师傅说的没错,虽然前世自己曾生活在这里,但十几年过去,这里一切都与当年不同了。除了方向位置以外,全部发生了变化。当年的小树变成了参天大树,当年稀疏的小树林变得茂密无比。
汶翎靠着对当年的印象,一点点地向树林外走去。当年汗王所住的帐篷不见所踪,一眼便看见了那遥望无边的草场,以及陌生的人赶着马向回走。她匍匐地潜进马群,和群马呆在一起。
策马的陌生人把马赶到了草最茂盛的地方,并没有回去。不远处,一个彪汉骑马而来,向策马人大喊道,“喂!你饿不饿啊!他们宰了一只羊,我吃过了,换你回去。”
策马的人和他交接了马鞭、马匹,骑着他来时骑的马,向阵营奔去。
汶翎想也没想飞身跟随。马匹的身体很大,匍匐下的汶翎很难被看见,而且汶翎的轻功甚好,轻易不会被人察觉。她慢慢地跟着策马人,记忆一点点地涌现。那里是彬原和柔壤的交接之处,扎尼曾在这里抵抗过柔壤人。也是在这里,她曾趁夜偷回,救回了父汗和母后。
策马人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他绑好马,向正中央的帐篷走去。那个帐篷比周围的帐篷都要大上三五倍,汶翎看着那个帐篷,一眼便看出那是当年汗王所住的帐篷。只见那帐篷充满了油烟,透过掀起的门帘可以看到,所有的人,都在那里随意地躺卧、烧烤,甚至帐篷身上,有多处被刀划破的痕迹。
当年汗王的住所,尽被野蛮的柔壤人如此低作!汶翎不由得有些心痛,她匐在草堆里,看着帐篷里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大汉走了出来,在不远处树上方便。汶翎仔细看着那个大汉,虽然那是前世的事情,但是这样的虎背熊腰,颈背上留有的不可复制的伤疤,一下便透露了他的身份。他就是送自己转世的人,鹰武!
汶翎强压着愤怒,冷静地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单枪匹马,势单力薄,正如师傅所说,轻功不代表一切,即使自己轻功了得,暗处却处处危机。此时,若上前和鹰武硬碰,恐怕是行不通的,于是汶翎偷偷地看着原来的路,返回来时的树林。
她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拿出玉佩,念起咒语。顿时树林里一阵毫无来由地飓风,吹卷着四周的树木,将树枝吹得东倒西歪。
远处,那个策马的人看着树林突然刮起一阵莫名的大风,吓了一跳,大风也惊动了周围吃草的马儿。马儿四处乱窜,乱蹬乱鸣着。策马人不停地唤着马儿,尽可能地安抚它们,把它们一个个都控制起来。慌乱中,几匹小马发狂乱窜,跑出了马群。
突然,飓风消失了,像它刮起来时一样,毫无预兆。
汶翎闭着眼睛,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她听见阵阵海浪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蓬莱半岛,哈娜和扎尼离世的地方。汶翎放佛又看见了两具熟悉的尸体飘在水中,不由地眼眶有些湿润。
她低下身子,盘腿而坐,试图让自己安定下来。她将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对着海面说道,“哈娜,我来看你了。不知道这一世,我还有没有缘与你相见?”
海风拍打着海浪的声音,和海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形成了对比。似乎对汶翎的疑问做出了回答,又似乎仅仅是在嘲笑她,自欺欺人,不向前看。
汶翎闭上了眼睛,将手指捻成兰花状,有规律地吐吸着,不为外界所动,静静地冥想着。
☆、第十一章 痕裂出云
那是一道裂痕,光痕。那是一道伤疤,旧伤。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最像你,那一定是你的孩子。
那,我是什么呢?孩子吗?我,又是谁的孩子呢?父母的?还是…神的?
汶翎静静地冥想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孩子,你在疑惑什么?”汶翎惊讶地睁开眼睛,天空突然漆黑一片,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那人身着与季节所违背的黑色棉装,袖口绣有奔马图腾,脸色不如正常人那样红润,白如冰霜。那人向汶翎微笑着,点了点头。
汶翎骤然站了起来,诧异地盯着眼前的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母…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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