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色暖西江 作者:红炉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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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仗着会做就欺负人啊,”顾择芝嬉笑着,“我在吃方面可还是有天赋的!”
绾凉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切起面团来,嘴角噙着笑。
顾择芝见状,也动起手团弄起来。馅料好歹是裹住了,模具一刻,倒也不难看。
“还算是饼模饼样的。”绾凉看了看那月饼,评价道。
顾择芝咧着嘴,眼睛像要飞出星光似的笑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问绾凉道:“这要怎么煎啊?”
“这个我来吧。”绾凉说着,便要铲起那块月饼,却被顾择芝一把挡住了。
“你自己做一个来煎。我一定要完完全全地自己做一个月饼。”
“你一会儿再做一个不就好了。”绾凉嗔怪道。
顾择芝颇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道:“我怕我……再也没运气做出这么好的了。时间逼仄啊!”
绾凉一听见“时间逼仄”四个字,心里忽然一沉。绾凉几乎觉得自己最近是精神失常了,不论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千回百转,总能够绕到自己同顾择芝的事情上去。
越快要到尽头的时候,就越舍不得了。绾凉总觉得,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一切的话,就好像从没有开始过一样。这么奇怪又珍贵的日子,总该留点什么念想才好。
“择芝,我出去一下好不好?”绾凉偏过头,对顾择芝道,“这儿的馅子里没有桂花,我想去采些来。你接着做你的月饼。”
“快去快回。”顾择芝点头应道。
绾凉转身出去,沿着桂径,走回了居住的暖阁。
伺候的小丫鬟见了她,奇怪地问道:“绾凉姑娘怎么回来了?”
“我取些东西就走,你不必跟着服侍了。”绾凉温和地答着,径直进了暖阁。
绾凉走到书案跟前,铺了张稍厚的宣纸,取了纸镇来压着。砚台里还残留着些墨,她提起一支最细的笔来蘸了些,抬手却悬在半空。瑟风鸣廊,纸镇压着的白宣被吹卷,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有些萧索。
纸帛尺寸,却欲诉千万言。
时间不容字斟句酌,绾凉最终还是落了笔。
“凤兮无飞,我既沦亡。”簪花的小楷极小,八个字仅一指大。
绾凉将那一小条裁下,细细卷好,用帕子包住,攥在手里。她摆好笔墨纸镇,转身走出了暖阁。桂径两旁金桂葳蕤,她随手摘了些撒在帕子里盖住那卷小纸,然后匆匆跑回小厨房。
“你是去摘花了,还是去偷花了,”顾择芝见她半天才回来,调笑道,“瞧我这月饼都做了两个了。”
绾凉抬眼冲她一笑,道:“那你先煎你自己的,我再做一个桂花豆馅的。”
“可我不会啊。”顾择芝无奈道。
“我都忙忘了,”绾凉抱歉地笑笑,随即说道,“等我再包一个,你也试试这个馅子。”
“也罢,”顾择芝拿起一个面团揉按着,“等会儿正好一锅煎了。”
绾凉见她不再注意自己,方松下一口气。她随意地拨弄着那一捧桂花,找到那张细小的纸条,迅速攥在手心里。眼下时间紧迫,这桂花也来不及糖腌了。她抓了把桂花撒在豆馅里,细细搅匀,然后用筷子头捣出一个细长的窟洞来,把卷得极细的纸条塞了进去。馅料裹在甜面里,这月饼看着也就与普通的一般无二。
绾凉飞速斜乜了一眼顾择芝,见她醉心于做饼,便放下心来,开口道:“择芝,新馅儿的做好了。我教你煎月饼吧。”
“可以啦?”顾择芝迅速放下手中的生月饼,凑到绾凉跟前去。
绾凉浅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即倒了些许油在锅里。油渐渐热了,她便夹起那块月饼放进去,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月饼都是这么做的吗?”顾择芝盯着那块月饼问道。
“不一定吧,”绾凉把饼翻了个身,“可我只会着一种,最老派的法子。”
“这头一个,咱俩分着吃。”月饼尚且生着,顾择芝便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
“这个给你吃,”绾凉淡淡地答着,“你一个人吃。”
“好的,那我一会儿也做给绾凉吃。”顾择芝笑眯眯地答着,浑然不觉绾凉的意图。
那月饼皮渐渐泛起漂亮的黄色,香甜的气温也弥漫开来。顾择芝闭着眼睛,吸吸鼻子,贪婪地嗅着甜面烤熟的香气。
“可是好了?”顾择芝惊喜地盯着那只金黄的月饼。
绾凉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快弄起来吃吧。”顾择芝催促着,拿起旁边的木铲伸进锅里,却被绾凉一把挡住了。
“这月饼……再闷闷吧……闷闷好吃。”绾凉支吾地说着,用身子挡住那月饼。
“闷久了,油不都跑进去了?”顾择着质疑着,铲子再次伸进锅里。
“我来。”绾凉忙夺过铲子,轻轻地碰了碰那只小月饼。
顾择芝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嗔道:“还没见过你这样的铲法!你就说,你是不想给我吃还是怎样?”
“我没有……”绾凉嗫喏着,不得已似的铲起了那月饼。顾择芝捧起一个瓷碟,等着绾凉把月饼放进去,但绾凉举着铲子,迟迟没有放进去的意思。
“绾凉,”顾择芝催促道,“你今儿怎么跟丢了魂魄似的,快放进去呀!”
“哦。”绾凉以极慢的动作移动着铲子,最终还是放了进去。
顾择芝翘着嘴角,用筷子夹起了月饼。她刚要送进嘴里,却被绾凉一把抢走了。顾择芝呆呆地盯着绾凉手里的月饼,纳罕道:“绾凉,今儿是怎么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月饼要冷冷,会烫。”绾凉讪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月饼。
“不烫了,”顾择芝把筷子伸过去,“搁置挺久了。”
“哎哎哎——”绾凉即忙抬起手与她争抢着,“你别吃了,我吃吧,给我吃。”
“绾凉,我才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在寻我开心呢吧!”顾择芝忿忿地放下铲子,抬起手跟绾凉争抢起来,“那我就要定了!”
绾凉见她真是不打算罢休,也自知难以抢过她,便不管不顾地将那块月饼整个地塞进了嘴里。
“你……”顾择芝呆楞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从后背揽住绾凉,整个头埋在她的肩上,剧烈抖动着,“笨蛋哦,馋到这个地步了吗?要知道你是真想吃,我哪儿会跟你抢啊!“
绾凉僵硬地站着,满脸绯红,艰难地咀嚼着口中的那张纸,然后吞咽下去。
顾择芝笑了很久,方才从绾凉的后背上抬起头来。她平静了片刻,便又把下巴搁在绾凉的肩窝上,开口道:“绾凉有时候,真是像个小孩子啊。”
绾凉听着耳边的声音,肩窝的骨骼也随着那声音微微震动着。她静静地站着不动,轻声叹了口气。
如果这时候自己真能像个小孩子,那局面应该会好得多了。问这个人一句,“我喜欢你,你别嫁人了好不好?”,无论好或不好,自己都算是有个着落了。可惜时光不是白流的,鼠首两端早已经成了习惯。算可悲吗?多少却也有点可喜,至少这段感情还多了些苟延残喘的日子。
顾择芝从头至尾都不曾觉得今天有什么特殊,依然笑闹着,腻在绾凉身旁。
日薄西山,月上东江。
顾怀仁唤人吩咐顾择芝,要她准备进宫赴宴。她笑着应下,从衣橱里挑出那身绣金盏花的衣裙,唤夏深为她梳了个双刀髻,在尾髻上戴了一支白玉鎏金的牡丹钿头。
顾择芝梳弄好,又转回去找绾凉,略带歉意地牵起她的手,说:“对不起,今年中秋陪不成你了。”
绾凉笑着摇摇头,看着面前人漂亮夺目的妆容,对她说:“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他们见了你,一定都喜欢得不得了。”
顾择芝只是笑笑,然后朝她挥了挥手。马车乘着八月的金风急驰而去。
绾凉在风口站了一会儿,晚风吹得她瑟缩,只是桂花的清甜还能让她支撑些时候。
凤兮无飞,我既沦亡。
千言万语说不成,连那八个小字,也都被和着饼馅吞了。绾凉想,今天之后,也许还能苟延残喘地过上几天迷梦般的日子,然后一切都该曲终乐阙。
可又能怨谁呢?
是我贪恋却瞻顾,是我渴慕却踯躅。
章十九
残阳的光影游移着,半边天际瑰丽得好似火烧一般。
父女二人走在宫内幽径里,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顾择芝开口道:“爹放着人多的路不走,想来是有事要嘱咐女儿吧。”
顾怀仁叹了口气,道:“顾家的儿女里,自小就属你最聪明,长大了,也还是这般。”
顾择芝勾唇笑了笑,也不应答。顾怀仁继续说道:“今夜赴宴,你想来也是知道个中暗涌的。你的终身大事,自有长公主为你操心,不会苦了你的。”
“女儿自然听从长公主安排。”顾择芝恭顺地答着,言辞淡淡,听不出情绪。
“你……”顾怀仁踌躇了片刻,方抿抿嘴,极力柔着嗓子说道,“爹也为你物色了个好人选,正是你杜伯伯的嫡子,杜千奕,在这一众官宦子弟里头,也算是出挑的。适时,你可要仔细留心着些。”
“杜千奕吗?他早些时候便扬言要娶到顾家三小姐了,”顾择芝猛地止住步子,抬起头笑吟吟地瞧着顾怀仁,“可惜这人样貌平平,不学无术,又纵情酒色,三妹妹瞧不上这样的。三妹妹不喜欢,爹就舍不得逼她,可是,杜大人的面子又驳不起。怎么办呢?——到底还有个顾择芝嘛!如此一来,可谓两全其美,实乃上上策也。”
顾怀仁听罢,脸色很是难看。他斥道:“枉我为你的婚事费尽了苦心,你倒怀着下作的心思揣度起我来,还出言讽刺!你可曾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爹,很多话,其实我是想要好好同你说的,”顾择芝苦笑道,“可是你做出来的事情……爹,那杜千奕的德行我都无所谓了。可关键是,京城里谁人不知他想娶到是三妹妹!我嫁过去,你是畅快了,可世人怎么看我顾择芝?说到底都是自己女儿,厚此薄彼非得到这个地步吗?”
顾怀仁沉吟片刻,又温声道:“你莫在乎那些,那杜千奕自然是更喜欢你的,只是见你美貌卓绝,不敢高攀罢了。再者,只要你过的好,世人说什么又何必放在心上?爹关心的,不过是你往后安乐与否罢了。”
顾择芝盯着他瞧了片刻,忽而笑道:“爹不愧是官场上混的,这字字句句都是那么的冠冕堂皇。爹,咱们到底都是姓顾的,剥了皮肉那筋骨可还连着呢!不管你有多不在乎我,可我冠着这个姓,就注定咱们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顾择芝过得差,顾府也很难太快活。个中利害,爹还是再掂量掂量吧。”
顾怀仁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便冷哼一声,甩袖疾步走了。顾择芝也不在意,随意地跟在他后面,安步当车。
中秋的宫宴,向来是众显贵互攀关系的好机会。顾怀仁刚跨进大殿的门槛,便被一群官员簇拥着向席位走去。顾择芝自顾自地走着,便感到无数目光正投向自己。是了,今年的中秋宴,后半段的表演可都是自己的事情了,那些公子小姐们又岂会没有耳闻?
“坐到这儿来吧,”一个张扬的声音忽然出现,“坐在公主那里,你就更显眼了。”
顾择芝冲孟知菲笑了笑,便从着她的意思走了过去。孟知菲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弄得那么漂亮——我看,你还是想更显眼一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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