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色暖西江 作者:红炉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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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菲偏过头,嘴角刚刚提起来,便听得殿上一声龙音:“顾怀仁何在啊?”
孟知菲立即收回上扬的嘴角,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择芝,道:“你刚感叹人家,自己的命运就要可悲了!”
顾择芝仍旧单手托着腮,不在意地勾勾唇,端起桌上的桂酿一饮而尽,然后冷眼看着顾怀仁疾步快走,恭敬地跪在大殿中央。
“臣在。”
“嗯,爱卿平身罢。”皇帝轻轻点点头,“朕方才听长公主提起自己尚未出阁的外孙女儿,今日她可曾赴宴?”
“回万岁,幸蒙国恩,小女正在席间坐着。”
“如此甚好,”皇帝转过头,对长公主笑着说,“这样皇妹便可当面问询了。顾择芝何在啊?”
顾择芝与孟知菲对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席趋庭,跪在了顾怀仁旁边。
“臣女顾择芝拜见皇上。”
“平身。朕近日常听长公主提起你的亲事,想来也为这事操心劳力了许久。”
“蒙长公主眷怜操劳,臣女有愧。”顾择芝答着,语气平淡而恭敬。
皇帝闻言笑了笑,转头对长公主道:“长乐啊,这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长公主温和地轻笑着答道:“择芝是我看着长大的,婚嫁之事自然也该亲自操办。我啊,私下里头也问过她,可这丫头害羞呢,非说没有喜欢的。”
皇帝也笑起来,说道:“皇妹能看上眼的的,便不是簪缨世族,也是蟾宫秀士。择芝哪还会有挑剔?”
长公主微微点点头,对皇上道:“前几日啊,安国公夫人才给我提过她家嫡子叶葳庭。那孩子我也瞧过,倒是个端正的。不如……”
“好,好!”皇帝立即对着殿下说道,“叶葳庭何在啊?”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藏蓝刻丝直缀的公子便趋步于庭,跪拜道:“臣叶葳庭拜见皇上。”
“哈哈,”皇帝朗声一笑,对长公主道,“皇妹的眼光果然不凡!”
“臣妹呀,也只能是为择芝长长眼睛,这最后如何,还得要看看他们自个儿的意思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对顾怀仁道,“爱卿看这叶家的嫡子如何啊?”
“臣……啊,长公主的眼光哪里有错的?”顾怀仁笑道。
“皇兄问的未免唐突了些,”长公主掩嘴笑道,“这小儿女议亲在殿上谈谈尚可,只是具体如何还得私底下细细商讨。”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沉着嗓子道:“皇妹这么说,那便先让顾怀仁与安国公先商讨着,不过择芝的婚事,朕是必然要亲赐的。你们,且退下罢!”
“谢皇上隆恩。”三人伏地而拜,然后起身,各回宴席。
顾择芝刚坐回去,便微微舒了口气,显然是庆幸着婚事好歹往后拖了。孟知菲微微侧过脸,在顾择芝耳畔轻轻道:“长公主说容后再议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看见没?”
顾择芝自然知道那个“他”是谁,她答道:“我没看见,但猜得到。'他'今日听长公主提起那位叶公子的时候,笑声都大了点。可笑父亲还嘱托我务必要选杜千奕,殊不知'他'早已经打好了算盘。”
“长公主到底疼你,不然也不会突然改了态度。”
“是啊,”顾择芝叹了口气道,“她不想牺牲我的终身大事来助那人的帝业,我很感谢她。但我心里要明白,她帮的了我一次,帮不了我两次三次。到底是,命数不可逆啊!”
孟知菲轻笑了下,端起酒杯朝她举了举:“共勉吧!”
顾择芝偏过头抿了抿唇,端起酒杯猛一仰头,一饮而尽。孟知菲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别开了眼睛。
父女二人回到顾府的时候,屋子里的灯火大半熄了,只剩下些院灯在晚风中摇晃着。
顾择芝刚进顾府,就直接回了房间。
那里的烛光还亮着。绾凉伏在案几上翻动着书页,烛火轻摇,晕染出淡黄的光影来,她的侧脸显得恬静而温和。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顾择芝一边解着披肩的绳结,一边问道。
“等你啊。”绾凉揉揉眼睛,答道。
顾择芝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她笑着答道:“下次这么晚的话,你就先睡吧。”
“还有下次吗?”绾凉侧过脸看向她,“你的亲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啊,”顾择芝随口答着,“差不多吧。 ”
绾凉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低下了头。月影很薄,夜色深沉,屋子里显得更昏暗。顾府的人几乎都睡下了,四周寂静无声,唯余灯油在烛火中发出“滋咂”的响声。
绾凉又抬起头来,对顾择芝说:“择芝,我晚上去找了策兰姐她们一趟。怕是过些时日……就要回江城了。”
顾择芝闻言愣了愣,随即回过头来看向她:“过些……过多久?”
绾凉沉默了片刻,柔声回答道:“大概,你的好日子定下来以后吧。”
“是吗……”顾择芝说完,便沉默了。绾凉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
最终还是绾凉开了口,她说道:“皇上为你订的亲事,是和哪家的?”
“叶家,”顾择芝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安国公府,叶葳庭。”
“这样啊。”绾凉吹下眼帘,遮去了情思万千。果然是勋贵子弟,是那种衔玉含金、门当户对的,公子。
顾择芝今天不想开她玩笑,不想问绾凉“你今天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我”。她自己知道答案,因为她也一样舍不得。
“择芝,你不会绣喜服吧,”绾凉突然换了张笑脸来,灯油的火焰应在她的眼睛里,像是星星,“新娘要自己做喜服才行的。择芝不会女红,那我来绣吧!”
“我不要,”顾择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奇怪的冷硬,便补充道,“你就是绣出个真凤凰来,我嫁过去也不会快活的。”
“你现在是这么说啊,傻择芝,”绾凉轻轻笑了,“时间久了,如果那个人肯对你好的话,也许就会慢慢的喜欢上了。”
说完,绾凉的心里忽然凉了一下。也说不上为什么,但那凉意尖锐,几乎砭骨。
但这次,顾择芝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这天夜里,顾择芝挤在绾凉的床上睡了。灯油依然点着,只是光影已经微弱了。绾凉就借着这将尽的火光端详着眼前人的睡颜。
看着她的脸,想着她的事。
那人真的会对她好吗?对她好了,也许她就会忘了自己;对她不好,她又会受苦。
她会渐渐喜欢上那个人吗?不知不觉地、潜移默化的,就像自己这样。
她……
灯火忽然熄灭了。绾凉什么也看不见了。在黑暗里呆了一会儿,顾择芝的面容又清晰了起来,在她的眼睛里,或者是心里。
绾凉忽然开心地想到,即使以后见不到了,这个人的音容笑貌也会被我永远记着,那是无论什么人也夺不走的东西。
——可是,那种不甘与不忍的感觉也愈演愈烈。不甘心,不甘心我这样喜欢的顾择芝,要嫁给别人,一个也许不喜欢她的人;不忍心,不忍心这个不擅示弱的顾择芝,会被别人当作一个刀枪不入、无需怜惜的谋妇。
绾凉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便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可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白腻的后颈上。
“顾择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拨动着黑夜中灯油的残温,“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就好了。”
天大亮的时候,顾择芝仍旧窝在被子里,好像生了根一样。绾凉叫了她三次,叫一次顾择芝就穿一件衣服,然后再躺回去。
“择芝,”绾凉第四次摇起她,“很晚了,还不去给顾大人请安的话,他就要生气了哟!”
顾择芝睁开眼睛,笑道:“你净拿我当孩子哄。”
绾凉笑着盯了她一会儿,复又垂下眼帘道:“以后嫁了人,可就没人拿你当孩子哄了。”
“我需要别人哄吗?”顾择芝不屑地撇撇嘴。
绾凉皱皱眉,颇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方道:“择芝,你这性子该改一改。等你嫁到别人府上了,就不再有人了解你了。你说你没事,他们就会觉得你真的没事,你说你扛得住,他们就会觉得你真的扛得住。何必这样?”
顾择芝抬起眼睛,深深地望了绾凉一眼,然后猛地坐直身子抱住她的腰,闷声道:“所以我才不想走啊。我一直觉得,遇上绾凉,是我最一生难得的事,也许今后再交不到这样的好运了。”
“你嫁走了,有可能快乐吗?”绾凉的手摸上她的头,声音温和而又悲戚。
“即使最痛苦的日子里也会有快乐的瞬间啊,”顾择芝笑着说,“只是不足慰平生罢了。”
“叶葳庭,”绾凉忽然转了话题,“是个怎样的人啊?有过偏房吗?”
“啊?”顾择芝愣了愣,随即道,“哦,叶葳庭啊……其实我也不了解。不过据夏深所知道的来看,已经有过两房妾室了吧。”
“有小妾了,”绾凉皱起眉,“那你……”
“算少的了,”顾择芝笑了一声,道,“你还指望我嫁个怎样的?”
绾凉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既然我得不到你,那么至少也希望得到你的人是个比我好百倍的人。因为你是我最珍贵的人。
我一直都只是想让你开心罢了,可如果,如果你不开心的话……那还不如跟我在一起。
绾凉垂下眸子,凝神望了顾择芝半晌,然后别开脸,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章二十一
绾凉知道提亲的日子一定会来,但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那脸蛋搽了大红胭脂的媒婆拿着帖笑嘻嘻地走进顾府,向在院里晃悠的绾凉询问顾怀仁的居所。绾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告诉了她去主屋的路。
她目送着那媒婆进了主屋,然后自己呆呆地立在主屋旁的竹子下吹着冷风,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是深秋了,风刮得很厉害,桂花蜷成一团在风里打了几个旋,然后软软地趴在地上。绾凉愣愣的盯着那些枯花,好像陷进去了一般。
这时候,一抹青绿色的身影走过来。是顾择芝。顾择芝走到绾凉跟前,拍了拍她的肩。绾凉恍惚地抬起头,然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哦,对。你该来的。”
绾凉说完,垂下眼帘,兀自点了点头。顾择芝笑睨了她一眼,说道:“倒是你,干嘛杵在这儿吹冷风?”
“没有,”绾凉笑着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我就瞎转悠。你快进去吧,听听他们怎么说。”
“那我进去啦。你也早些回去吧。”顾择芝朝她挥挥手,便迈着步子走进了主屋。
绾凉回过头去,目送着顾择芝摇曳着青绿的裙摆走进那扇圆拱雕花的石门。绾凉在风中低头站着,直到一片枯黄的竹叶“啪”地一声落在肩头。她没有拍下那片叶子,只是转过身子,离开了主屋。
虽然风还大,天也凉,但是阳光却好得出奇。暖阁的小院里,夏深正晒着衣服。绾凉走过去想要帮忙,但夏深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绾凉只得坐在阳光下的贵妃榻上,茫然地发着呆。她从草地上揪了一片车前草,阳光下,浅绿色的脉络显得清晰而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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