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色暖西江 作者:红炉醅酒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孟端咬咬牙,背过身子,领她们往里院走去。
绾凉跑上去拉住顾择芝的手,然后跟着她放慢步调。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弯弯嘴角。
清风徐来,衣袂猎猎作响。虽然知道今天一过,一切就都会大变样,可是对于她们而言,只要还有能见到彼此哒明天,一切就都可以柳暗花明。
顾择芝进门的时候,顾怀仁正轻轻拍着顾择兰的背脊安抚着。他听见门开的吱呀声,才慢慢抬起头。
相顾无言。
顾择芝没有废言,从绾凉手中取过那一沓房契地契,交到孟端手里:“送到他那里去吧,人我带走了。”
“等等,”顾怀仁突然开口,“要走,择兰也得一起走!”
顾择芝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顾家,包括我在内全部的产业,只能换你一个人。”
“你娘不是还留过几处房子给你吗?”顾怀仁的样子很是着急,他扭头看向孟端,“孟少卿,可否看在顾孟两家多年的交情上,行个方便?”
孟端没有犹豫地说了好。皇帝的意思是能收多少财产就收多少,一个人还几处田宅,那人必然更高兴。
“想都别想!”顾择芝紧紧攥起了拳,“我赔得倾家荡产救你,还不够吗?还要救她!她算什么东西,我顾择芝凭什么!”
“顾择芝!那是你妹妹!”顾怀仁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可以赔上所有家当救你,因为我在顾府住过,因为我答应娘亲不迁怒你,即使……即使我恨你入骨。但是顾择兰,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顾择芝尽力稳住自己的语调,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既然母亲的田宅可以再救一个,那我选顾怀瑾。他小时候浸过寒,不能受湿气。”
“顾怀瑾?”顾怀仁深深皱起眉头,“一个捡来的孩子罢了,他的命都是顾家给的。”
“是的,然而这是我娘的田宅。我想救谁,就救谁。”顾择芝放弃了跟他理论,面容有些疲累。
绾凉知道自己无从插嘴,便只得更紧地握住了顾择芝的手:“你是对的,别担心。”
顾择芝垂眸看看她,点点头。
“好好好!”他一连三个好,似乎是气急了,“你不救她,我也不走,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狠!”
顾择芝简直急火攻心几乎痉挛,而同时,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淹没了她。
“你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你宠着爱着的兰姨娘害死的。你包庇,你让我娘死的不明不白,还对外说她狠戾无德,死得其所!而现在,你让我拿她的房产去救兰姨娘的女儿?顾怀仁,你简直是个畜生!”
“这难道是你爹的错吗?纵然是,你顾择芝说话也太过分了!”孟端忽然开口道。
“你滚一边去!”顾择芝一把推开他,走到顾怀仁跟前,指着他的胸口道,“我再说一遍,你就是个畜、生!”
顾怀仁一巴掌打在顾择芝脸上,她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再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顾怀仁的脸上一个红掌印。
顾择芝呆呆地回过头看向绾凉。
绾凉放下手,重新站回顾择芝身边。
“我不是顾大人的女儿,所以也不算以下犯上。大人,纵使顾择芝为千夫所指,你也没有任何立场来斥责她。虽然她觉得你已经算是养过她了,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却并不这样觉得。你纵容宠妾灭妻,然后送她一个寡女去新夫人身边,没有例银,没有新衣添置,所以她只能小小年纪出去学雕玉学经商,而你却觉得她给你丢了脸。等她终有所成,你就利用她,你就想为了一己私利毁掉她的一生幸福。我不觉得她欠你什么,所以她现在帮你就是在施舍你,而作为一个被施舍的人,你顾怀仁没有任何资格来指责她。她自己不能还手,那就让我来还手。”
空气里带着沉默。
顾择兰忿忿地看了面前的两个女人一眼,却不敢作声。她走到顾怀仁身边,瘪着嘴说道:“爹,女儿该怎么办呀……女儿不想爹为了我去求这个恶人心的杂碎。”
“你觉不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狗?”顾择芝冷冷开口,“恶心我就别求我,一边求我一边恶心我,你不觉得自己更恶心吗?”
顾择兰刚要反驳,却见小门里走出一个人。是顾怀瑾。
他走到顾择芝跟前,开口道:“家里其他人都关在门后呢。别为我犯急了,我的病已好了大半,那些田宅……是娘当年留给你做嫁妆的,好好留着。”
顾择芝抬头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然后摇摇头。
“顾择芝,我就明白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救择兰,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就看着我死在儋州,看着你娘的遗言破灭!”顾怀仁怒目眦裂,满面凛然。
“这样,加二两黄金,两个人都带走。”顾择芝转头看向孟端。
“五两?顾小姐莫不是在开玩笑?”
“就五两,不行的话,他们两个都留下,我走人。”顾择芝笃定他不敢这么交差,便开启了简单的谈判模式。
孟端深吸一口气,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处田宅,我跟你换顾怀瑾。”
“我不会去的,”顾怀瑾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我的命是顾夫人捡的,如今断然没有挥霍她遗业的道理。择芝,你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你怎么这么……”
“迂腐,”他淡淡一笑,“我知道,改不了了。”
“爹,咱们快走吧!”顾择兰看得出自己得救了,便迫不及待地拽起顾怀仁的袖子,“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太吵了。”
“闲吵你进棺材呗,保管安静。”顾择芝别过脸,似乎连看一眼都嫌多。
顾怀仁没有理会顾择芝,而是对着孟端道了别,拂袖离去。
“……”顾择芝看着那二人,半晌不语。她抿了抿嘴,“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二人慢慢地晃着走出去,安步当车。
“顾夫人为什么执念于保他平安?”绾凉颇为疑惑。
“当年,长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娘亲的先父宋氏,曾为顾怀仁的二伯所救,所以……虽然那顾二爷与顾家关系不好,但是他英年早逝,只得把这恩情报在顾家人身上了。”
“顾夫人赔上整个一生伺候这样的人,也算是结草衔环了。”
“嗯,”顾择芝点点头,然后突然一下子抱住了绾凉,“我一直以为绾凉是个小兔子,没想到今天摇身一变作山豹啦!”
“看不得你受人欺负,”绾凉勾勾嘴角,转头看着顾择芝,“我虽然很软弱,可我也很护短啊!”
“绾凉才不软弱,”顾择芝哈哈笑着,“这是蒲苇韧如丝呢,什么困难咬咬牙就过去了。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可不是没人啊,顾择芝,以后你就是个穷雕玉的了!”绾凉戏谑道。
“你错了,其实我连玉都还没有呢!只能先雕木头了……”顾择芝咧开嘴,毫不在意地自嘲着。
“也许这才是真的和过去告别了吧,从头开始。”绾凉看着云彩里时隐时现的灼日,平静地开口。
“以后的商铺房契都写你的名字吧,”顾择芝把下巴抵在绾凉肩上,紧贴在她身后走着,“要是再被人算计一次,那可就不好玩了。”
绾凉摸摸她的脑袋,眼眸里像是云影后的日光。
“幸好你不是个真正的大小姐。”她说。
“是是,我就是是个穷雕玉的。”
顾择芝再次裂开嘴,阳光照在她如玉的皓齿上。
绾凉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高兴劲儿,便揶揄道:“你都要吧阳光吃到嘴里去了。”
“天黑了再反哺给你。”
绾凉愣了愣,然后顾择芝就又被打了。
章三十
待到漕运一事尘埃落定,顾家一众人便该散了。
顾怀仁一朝获释,便急匆匆地要回江城,不知是碍于面子或是旁的什么,连等到顾家亲眷离京那一日都不肯。他带着顾择兰早早上了马车,顾择芝只得把身上的家底都翻出来给了他。
顾家遭流放的人里头,几乎都是愁眉苦脸的,却有一人出奇的开心。她自始至终都满怀憧憬地笑着,似乎自己要去的不是荒远的儋州,而是梦里的江南。
顾择芝见了觉着稀奇,想那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总不至于连要去哪里都不清楚。她见那姑娘独自坐在桌案旁,便凑上去问道:“你是哪房的女儿?”
那姑娘这才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说道:“我是四姨娘房里的,顾择苏。”
“四姨娘吗……”顾择芝微微垂下眼帘。那么多年没回来了,连顾家有几房妾室、几个儿女都要不清楚了。
“我倒是认得姐姐,”顾择苏仰面看着她,“前些日子,姐姐在这处府邸里住过,我才知道,您便是先夫人的嫡女。”
这处府邸。顾择芝打量着眼前的人,隐隐觉察出她是对顾家毫无留恋的。
“明早就要离开京城了,你不会怀念这里吗?”
“不怀念,”她的语气异常笃定,“我想去儋州。”
“为什么?儋州乃不毛之地,你喜欢过那样的苦日子?”顾择芝疑惑道。
“那怎么会呢?只是……先母是儋州人士,我就想着有一日能到她的家乡去,”她垂下头,看着手里的仅仅捧着的雕花匣子,“大小姐莫嫌我晦气,我连娘的骨灰盒都给挖出来了……”
“骨灰盒也能挖出来?”顾择芝听了觉得心惊。
“娘她……当年遭人构陷失贞,死后便被焚尸,有个好心人给置办了一个骨灰盒,这才不至于挫骨扬灰。亏得是石料做得,埋在那树底下许久也不曾腐坏。”
顾择苏的语气平静,眼光只直直地盯着那残存着些许泥土的石匣子。
“到了儋州……”顾择芝艰涩地开口,“打听打听令堂的家乡,也好落叶归根。”
“多谢大小姐费心,”她站起身子,手中依旧紧紧捧着那匣子,“我去收拾收拾,明日好赶路。”
顾择芝点点头,自己呆呆站了半晌,便也走出了花厅。
眼睛轻轻一扫,顾府的景致便尽收眼底。
一世荣华,终于过眼云烟。但这有什么可惜可叹的呢?
那些红颜枯骨,春闺旧梦,那些曾经真正有血有肉的美丽,却只能埋葬在一片富丽堂皇之下,无人记起,无人提及,哪怕只是过往的一声唏嘘。
顾择芝绕过回廊,正见绾凉从大门进来。
她颇有几分无奈地开口道:“镇国公大人在门外候着……我也不知究竟何事。”
“镇国公?”顾择芝不解地扬起眉毛,“他和知菲一道来的?”
“不是,就他一个人。”绾凉看上去也很是疑惑。
顾择芝走出门去,只见那人一脸急切,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匆匆完成一般。顾择芝迎上去,对他行了个礼。
顾择芝刚俯下个身子,他便连忙赶上去扶了起来,慌忙道:“顾小姐快请起。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有求于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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