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 作者:尼可拉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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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婵月在梦中梦见傅仪恒无论如何都要赶她走,犹如世界末日的恐怖把她吓醒,心慌气短的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傅仪恒面对着自己睡着。她没有防备,也没有武装,没有面具般的微笑,没有帘幕般的温柔。王婵月一时忘了梦中的傅仪恒如何对自己冷漠而残忍,她的心跳迅速的平静下来,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很亮,亮的发白,两人的身体都浸在月光里。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夏夜,因为自己生病,父母就只带了两位兄长出去参加宴会。自己吃了饭就做在三楼望着天空发呆,看着看着看见一轮满月出来了,又大又圆又漂亮。不多时,看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金光璀璨,不知道是什么。想了半天,猛然明白—那是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大海!她想找人带自己去,可是自己生着病自然去不了海边,想叫人上来一起看,又不知道叫谁,也许大家都在忙吧—洗碗的洗碗,吃饭的吃饭。犹豫之间,没过多久,那样璀璨的海面就消失不见。只是今日这一切也只是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因为没有人一起见证,反而像是虚幻。
她以前还觉得挺可惜的,只有自己见了,似乎说出来也不可信。后来觉得也挺好,那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奇迹。
现在呢?
她壮着胆子撑起身体,俯过去吻傅仪恒的脸颊。
她曾认为要保持这段暗恋的纯真安静,不让傅仪恒知道,让它暗地里滋生,也无声的死亡。可战争的到来打乱了一切,如今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出路。姜姐姐说要无悔,千万不要松手。也许我做主不了是否放手,但我至少能让我自己无悔。
她吻了一下,没跑,胆子愈壮,即便心快要跳出胸膛,她还是往下移了移,又轻轻印上去。闭着眼,万籁俱寂,好像时间已经静止。无比的长又无比的短,直到她听到一声呼吸。深长地呼吸。
傅仪恒醒了。或者说一直睡得很浅,她醒的时候,傅仪恒就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恶毒“的装睡。而此刻她被人轻薄了两口,无论如何都要睁开眼来看一看采花贼了。
王婵月吓了一跳,这会子要是嘴再长大一点心只怕真的要跳出来了。她不敢说话,只是徐徐起身,也没完全躲回去,两人竟然保持着她两手撑在傅仪恒身侧半压着傅仪恒的奇怪姿势—她不是故意如此,她只是尴尬,只是不知所措,真的不是有意要准备如何。
傅仪恒倒是笑了一下,笑意之深,打破了僵局,让王婵月一下子觉得又羞又恼:“你笑什么!”嗔怒的盯着傅仪恒,她是真的有些生气—笑,居然还笑,合着这所有的挣扎纠结苦痛难堪种种折磨都是我自找的我自己的,在你看来都是笑话?那我也是笑话一个咯?想到这里便觉得委屈,面上哀伤。
傅仪恒却伸出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王婵月惊讶的看去,傅仪恒的眼神变成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有一种她在她姐姐的脸上才见过的神色,是她姐姐享受而贪婪的吻姜希婕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过来。”她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呼唤满月之夜才会出现的精灵,生怕惊动了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王婵月受了这等蛊惑,脖子又被人搂着,乖乖顺势爬了上去,让傅仪恒搂着,让傅仪恒轻轻婆娑她的脸,打量和描摹这几年她的变化,然后猝不及防的,傅仪恒抬起脖子吻了她。在她仅存的理智里,她只能想到,原来亲吻嘴唇的感觉是这样,是这样。。。
她差点要溺死在这温柔里,便轻易被傅仪恒翻了盘,被傅仪恒困在怀里压在身下。傅仪恒亲吻她的唇,她的鼻尖脸颊,她的耳朵下颌,在她的耳边念着让人浑身发软的咒语,竟然最后把自己哄睡着了。清晨被阳光照醒,两人衣衫勉强算得上完整,拥着彼此。她靠在傅仪恒的怀里,靠在她锁骨处,靠的近些,似乎还能感受到动脉的跳动。
傅仪恒随后醒了,准备起来要走。王婵月却拉着她,不发一语脉脉含情又羞涩的起身吻了吻她耳垂与面颊的交界,她不知道能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无法整理,她只有一点含羞带怯的行动。傅仪恒笑了,倒是很有进攻性的直接占领王婵月的霎时无言的嘴。然后笑着离开。
一连数日,傅仪恒对王婵月皆是这般温存体贴,好的犹如新婚夫妇一般。六婶的丧事王婵月也去帮点小忙,城内有的傅家的世交也会请她去出诊。两人夜里回到房里总是一番亲密,王婵月镇日只是耽溺于傅仪恒的温柔。她甚至羞于去询问去试探傅仪恒真正的意思,以为她已经愿意接受自己了。
她这心意一定,便决定再给家里发一封电报告诉姐姐自己心意已定,往下如何行还未想好,但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傅仪恒的—却被傅仪恒制止,说战况吃紧只怕没有这个空隙给她。这话没说几天,阳泉、昔阳先后沦陷,太原危急。傅传义已经率领35军撤回太原{8}。傅传义来不及回家祭拜,王婵月听到了消息,知道这算是大事不好,傅家除了有些留下来的人殿后的人之外,除了扶灵归葬的人之外尽数去了,她倒无谓如何,只要傅仪恒和她一起,她哪里都可以去。黄昏时分她外出帮傅家的朋友们义诊归来,回到小院,却看见傅仪恒在和她四哥王浩宁说话。
“四哥?”她何其聪明,见了人就猜到了□□分,看一眼王浩宁觉得不可置信,又看一眼傅仪恒,“你早就准备好了?”傅仪恒吐一口烟,“嗯。今天半夜走。”王婵月霎时红了眼眶,怎么就被她骗到如此地步。王浩宁见状不明就里想上来劝—他并不知道妹妹和这位老同志之间有暧昧关系,只知道她们友谊甚笃—没想到王婵月一声大吼:“哥哥先去休息吧!我有话同她说,你不便在场!”王浩宁愣了,傅仪恒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去了。
两人回到屋里,王婵月看见自己的那点行李被打包好了,登时心里又是恨又是气又是痛,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傅仪恒倒是平静的走过去把行李整理了一下,又给她倒杯茶,道:“天气凉了,我给你多带了两件夹袄。此去你哥哥也要去武汉,你家里人也在武汉,一路上虽然颠沛流离些,去了总归比这里安全。”她这么一说,王婵月也无意问赶自己走的原因了,她也许也爱自己,只是不像自己这般爱,爱到了要共生死的地步。
她颤抖的哭起来,傅仪恒心软走过来抱着她。哭的抽咽之余,她问:“我走了,你去哪里?”“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家。”王婵月抱她又抱紧了几分,“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活着再来见我。
傅仪恒轻笑,“那你先得答应我,把我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8}11月2日。
嘤~~~~~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武汉的冬天很冷。北风呼呼的往里灌。因为两位孕妇待产,姜王二人只得顺着大伯当时给的名单,找了一套法租界和原先英租界{9}交界处不大不小的房子住下。这套房子其实相对于她们之前的住所都算偏小,大伯也觉得不甚满意—虽然他镇日忙于公务根本顾不过来—但终究与他身份不对等,丝毫没有一种与国家共进退的气质。姜希婕觉得可笑至极,此时不比往日,你又不是外藩军阀,需要在陪都购置房产来表忠心?可大伯每天忙的连影子都看不见。家中之事她和大婶商量着就办了。选这套小别墅只有一个好处,交通便利,尤其离医院算是近的。担心万一哪一天要往医院送的时候不会耽搁在路上。战火愈发逼急这荆州之地,这城池里每个人的呼吸都越发不安。
十月以来,姜希婕觉得自己简直是心力交瘁。季节变化家中人又纷纷病了,只剩下她和王霁月算是健康,这送医问药的事就没完没了。王霁月整天又非常的焦虑。十月底收到了王婵月的电报说她在太原傅家,一切很好,不用担心。她会在外照顾自己,能回来见姐姐时自然会回来云云。王霁月气个半死,竟然怒骂姜希婕,都是你教坏的!劝她把握吧,不要后悔吧,这下好了吧!私奔还私奔出道理来了!正不知如何向叔叔婶婶交待之际,不日太原陷落,而后上海市区亦陷落。轰轰烈烈三个月死守上海,最后终于不敌,霎时间临时陪都士气之低落,简直连江面上吹来的风都是恶狠狠的嘲弄。姜希婕每天用心分析最近的战况,思考那幅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长江水路图,上海既破,往西就是苏州无锡。一旦苏州无锡不保,南京就完了。国都若是沦丧,那完全可以仿照西晋故事,只不过反过来,由南京溯江而上打武汉,想想国都陷落,不知沿长江而上的镇江、南昌、九江能否保持住士气。而且假如河南方向陕西方向守不住,亦或广州沦陷—那就是重要铁路线被人控制—那就完了,武汉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
她也讶异于自己为何突然间对战局走向就如此的悲观,但无论如何,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还要回到家中去支撑所有人。即便她笃定的相信一旦自己倒下还有大婶,但她不允许自己倒下,像是他们这一辈的孩子总有一种冲锋陷阵的理念。何况她倒下了霁月怎么办?
她已经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执念的要保护王霁月,即便不能让她完全免于苦难灾祸,也要凭借一己之力为她分担。
王霁月自打太原失守之后日夜忧虑王婵月的下落,也无法和叔叔婶婶交待,每天当着别人还得掩藏自己的焦躁,只有私底下两人在一处时才能宣泄自己的痛苦。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总是发着发着脾气就熄火了,又开始向姜希婕道歉。可怜姜希婕要充作人肉沙包,一边照顾家里一边处理外事一边还要任由爱人撒气,最后还要负责安慰和转移注意力。譬如她始终要帮助王霁月去坚信婵月一定已经离开了太原、平安的逃离,现在只是没有办法联系上而已。而且不要因为小妮子跑没影了就不顾现在的怀着孕的弟妹—二人转念一想,似乎这两家人一起的颠沛流离也是幸运的—省得互相牵挂。傅家百年来的发展颇为奇异,此刻也不枉大族之中林子太大什么鸟都飞出来了,傅元弘作为傅家几十年来第一个会去投奔晋系的傅家人在忻口恶战,背地里他的那些个叔叔婶婶就能逃到蒙古德王{10}那里去投降,更不要说要求分了财产外逃的主。此刻太远沦陷,傅家姐妹的想法倒是很单纯,除了一个小姑姑,别无他念。反正他们的母亲早就跟着小弟出国去了,家里剩下那些亲戚巴不得不是同宗同族呢。现如今姐妹二人反得相守,简直是乱世之幸。
冬夜,一家子女人在家里吃完了饭各自休息,姜王二人帮赵妈洗完了碗就准备出去散散步—天这么冷,王霁月执意要去。姜希婕知她是心中苦闷又不能当着亲友抒发,便给她严严实实的穿好,出门的时候先只是手挽着手。过了一会儿又把王霁月的手放到自己兜里捂着,敢情是终于把自己的爪子捂热了。租界之间相距不远,跨过了这条路便到了英租界。王霁月忽然笑着伸手点指,“那不是你们怡和吗?”彼处的确是怡和的大楼,“是,我倒没来过武汉出差。不过这边茶叶贸易是大头。每年好几千万呢。”王霁月看着灯火辉煌的大楼,蓦然叹了一口气。“怎么了?”“。。。眨眼之间,已经二十七年了。”“是啊。”她们都是夏天生日,姜希婕是五月初,王霁月小一个月,是六月。如今两人皆已满二十七周岁。年少时追求梦想,而后坠入热恋,赢得了身边人是不假,可是所谓理想,当日的理想,倒像是越来越远了。“假如国父看到如今这副样子,不知道又怎样想。当年在武昌莫名其妙的一枪竟然就做成了他几十年未做成的事,现在看来真是哭笑不得。”“你这是故地重游感怀旧人来了么?”“我只是感叹,以前咱们俩上学的时候总爱争辩到底是实业救国还是教育兴邦,如今这战火纷飞的,实业被毁,学校荒废,”“喏喏喏,”姜希婕停下来面对着她把手指头放在她嘴唇上,“你们学教育心理学就没有说过,老是给负面的心理暗示就会越来越坏,与其如此不如正面暗示吗?”
王霁月笑了,姜希婕毕竟出卖了自己倾国倾城的美色和逗趣的语调来博取她的好心情,“是是是。我应该激励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担忧。”“担忧什么,有我呢。”趁着四下无人天气冷,姜希婕趁机抱了抱王霁月。“耳朵真凉,咱们回去吧。”“嗯。”姜希婕想松开,又有点贪恋此刻温存,结果贪心的后果就是被王霁月咬了一口。
“啊!你!”“嗯?”啥也不敢,她撅着嘴牵着王霁月往回走,王霁月还是逗她,反正没人看见,再亲一口。
回到家中众人见她俩出去溜个弯回来就开心成这样,喜笑颜开甚是放心。二人正好奇是什么事情就能这么开心,徐氏一连叠声的招呼她俩过去,居然是姜希泽回来了。“二哥居然回来了,看来这军政大事都搬到武汉来了。”姜希泽疲倦的一笑,然后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回家看看嘛。浩蓬连空都抽不出来,我带着他的信儿呢。”“大伯呢,什么时候回来?行政院怎么也该搬过来了,他又跑到哪里去了,跟着孔哈哈?”“我是军事情报系统,如何知道爸爸的事。我这次回来一是看看大家,二是,”“二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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