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 作者:尼可拉斯(下)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民国旧影
她奇怪自己只是看到了姐姐的私隐,为何竟然脸红心跳成这样?她止不住的回想刚才的画面,好像拿着笔再把姐姐的风流妩媚和姜姐姐的温柔沉溺再描画一遍。也许正是因为她们美丽,甜蜜的画面才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才叫人一边尴尬于看到这样私隐的场景,一边又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也不知她们今晚睡在一起,
呸呸呸!
王婵月顿时觉得羞耻,不自觉地在黑暗里拿双手捂住眼睛。彻底的黑暗里,她想到学姐,学姐固然是很美的,学姐想的是不是一样的事情呢。脑海里未及想象出画面,剪影就如雾消散,什么都没有的境地里,是另一个名字在反复的回响。她猛然睁开了眼,
不。
不要。
参加完婚礼,王婵月就打算赶紧回北平去。她去找傅仪恒的时候,傅家的下人却告诉她,十七小姐有些事出去了,留下口信说让王小姐先回去就行,不要等她。王婵月不明所以,向来乖巧听话,便自行离去—其实要她见到傅仪恒她也不知如何自处,回去她也觉得奇怪,现在每天每天看见两位姐姐那么亲密她就。。。
傅仪恒在街角看见王家的汽车开走,目送到快要完全看不见才举步离开。可是刚走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确定王婵月已经走了,王家的汽车绝尘而去,马路上空空荡荡。
她有任务,必须留在上海一段时间。她必须要护送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由南京辗转上海换手,然后绕路杭州和金华,最后抵达南昌。这样东西非常重要,而且只能由人力辗转运送,
是密码本。
江西战事吃紧,国军大军压境而红军节节败退,现在基本上已经把中央苏区败得只剩几个点了,不日可能就要撤退,假如真的要逃跑,那么这一路被人追着打的情况下只有把握对方的密电码才能有活路。潜伏在参谋本部的同志冒死把这份电码偷了出来,辗转托人送到上海来换手。傅仪恒此番正好在上海,奉命保护这份密码本安全离开上海。
让她来干再好不过,因为东西就是从王浩蓬的手下人手里偷出来的,她这个娘家人完全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监视侄女婿有没有发现这件事,甚至于整个参谋本部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甚至于组织上总有一种倾向,认为即便傅仪恒真的在出任务时惹了什么祸被抓进去,营救也非常容易—她并不是随便说杀就杀的人。
傅仪恒消想着哪天闹点什么事情,让不论是CC系还是戴笠或者都觉得自己和组织上是闹掰了才好,虽然她没有那个当双面间谍的心思,但为了方便行事,不得已也要为之。
华界的餐馆早已换了老板,他们见面的地点也改成了公共租界的一家白俄餐厅。约定非常简单,情况安全的话,下午一点,餐厅见。如果没有见到人,证明情况不安全,那就下午五点,华界的一家餐厅拿东西就行。傅仪恒莫名有一种预感,今天只能在长三堂子见,最近风声这么紧,尤其是姜希泽回来了,据传他是个到哪里都喜欢管一管抓一抓的人,虽然他的主业是对外军事情报,但是戴笠的徐恩增的事情他都会因为交情和面子而参与处理。可能唯独有他,似乎不害怕王亚樵之流,一样大模大样的在上海行走,根本不担心那个疯子会一起把他也给弄死—弄死他,再杀了戴笠,取□□的人头还有何难!
她一边想着,一边警惕的往白俄餐厅走,惯于这样一心几用—也不说定是好汉瞧得起好汉呢?姜希泽尽管自诩无所不为,但是从来不主动参与这些党争,他现在一心对抗外侮。或者王亚樵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考虑范围内,毕竟本来姜希泽负责的是军事情报,不是□□身边的卫戍。
但是终究不能小觑了他,傅仪恒四下看了看,确定安全,举步进门,这个侄女婿是身边的□□,总要做好哪一天又打起来,比现在的情况还要危急万分的大决战的时候,他们就是敌人,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打开餐厅门,准时,但人不在。傅仪恒心说果不其然,兀自坐下吃饭。一边吃一边想,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既然姜希泽与自己的关系如此近,应该是套取情报的最好情况,她只好苦笑然后对人家讲,我看着那孩子长大,他太聪明了。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多好的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她准时从餐厅出来,叫黄包车前往华界。说来那家长三堂子的先生和自己有交情,否则断然不会选择去那里接头。三十分钟,她就到了地方。幽深的巷子中间的那一户,敲开门,是熟悉的黄三姐,“三姐。”傅仪恒低声道,脸上带着笑意—向来胆小的黄三姐都这么轻松,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了。黄三姐侧身让她进去,“你自己上去吧,先生在楼上等着呢。”傅仪恒知道她是习惯守门了,于是点头感谢,快步上楼去。
闺房很漂亮,黄毓琇坐在烟榻上认认真真的烧一筒烟,银烟斗尽头是一簇火苗,黄毓琇知道是她来了,头也不抬,只等着把烟点着了,调价反射的想把烟筒递过去,“不是鸦片。”傅仪恒还是拒绝,自顾自掏出香烟盒子晃了一晃,黄毓琇只好把烟筒暂时放下,给她倒上一杯茶,说:“你又要抽那些洋烟。”“你知道我用不惯烟筒,水烟也不抽。”“我是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嫌弃我们。”“我嫌弃了谁,也不会嫌弃你啊。”黄毓琇淡然一笑,手握烟筒看了看屋外,
“要下雨了。”“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下雨好,下雨你方便。”“你已经给我行了很大的方便了。”“你就是嘴甜,哄得人什么都听你的。”这时候上来个外场{93},给傅仪恒奉上手巾擦脸,傅仪恒看也不看的接过,黄毓琇则只是专注的看着窗外的阴天,雨看似马上要下下来了。
傅仪恒擦过手,不着痕迹的把手巾交给外场,外场便下去了。可能还没等外场完全走下楼,黄毓琇突然高声喊着让黄三姐差人去买点点心回来,要哪家哪家的,说今晚反正也没有客人回来,不如留傅仪恒一起吃饭。
黄三姐应了声好,估计就打发外场去了。
“你太聪明了,从良只怕都要费力些。”傅仪恒笑着说,“我如何不知道你每次叫来我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丰泽园的小笼包也不知道有你多少秘密。也罢,好吃便是。我也从不管你。”黄毓琇睨她一眼,傅仪恒也只有陪笑。她当初帮黄毓琇出了点钱让她出来自立门户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并不是为了制造一个合适的接头地点。可是后来才一点一点发现黄毓琇性格淡泊但又聪明非常,对自己而言也非常可靠,不是太出名的太多人心尖儿上的先生但又能发挥一定作用,简直是接头地点的不二人选。是故除了黄三姐和黄毓琇之外,这个清净堂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她的人。今天那人没来,若不是她自己已经离开上海了,她会继续在这里发挥黄毓琇的作用的。
她觉得这样的关系再好不过,她并不爱黄毓琇,黄毓琇也不爱她,她们只是一样畸零的人。纵使她会像恩客一样在黄毓琇这里留宿,黄毓琇也是报恩一般从来不找她要一分钱,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只是互相安慰,与爱无关。
“再说了,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好好好,像你这般聪明的,自然再有个周先生来娶你的。”黄毓琇凄然一笑,傅仪恒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你这一走,我好生寂寞啊。”
傅仪恒没接话茬,心里想着,即便我在,你也很寂寞。我们都一样。大概当年在他乡见到周先生带着的黄毓琇时,之所以会对她印象深刻,大概就是看到了一样的自己。
没有爱,我不爱我自己。
两人良久沉默,直到烟抽完了,黄毓琇依然看着窗外的阴暗天空,“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92}清 曾苏绍《顺德竹枝词》
{93}旧时堂子里的男性工作人员,专事打杂。有说法认为龟公和外场不完全一致,外场有的时候只负责打杂,不负责拉客。龟公则形同老鸨。
“我不爱我自己,我不能爱,我恨。我与我自己几乎无法共存。”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一秒,两秒,傅仪恒眼睛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站在岸边抽烟的两个人,耳朵专注着听着后面人说话的声音,判断这人距离自己还有多远。她的眼睛像是有光一样,抽烟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她,就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看见她的眼,她的示意,她的确认,她的命令。
对。一切依计划行事。没有偏差。
两人中站在右侧的男子拿起自己的包袱,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像是隐匿在黑暗中。他们扔掉烟头,往傅仪恒这边走来。而她,靠在寺院外墙下的凹陷处,正好躲在路灯光芒范围以外,外穿一见黑色风衣。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握着一把芬兰小猎刀。非常小巧,木制刀柄握在手里,手感好的没话说。据送这礼物的傅封琅说,这可是从当地的老猎人里收来的,不知道杀过多少猎物,沾过多少热气腾腾的畜生血。
欠点人血吧,也许,她想,今天给你开张。
它没有护手,因此可以深深刺入;也只有一个锋面,因此非常锋利。傅仪恒认真回想了一下昨晚演练的动作,没有生疏,也许天生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她就是适合干这些事。甚至于她能在这样见血的活动中感到非常美妙的快感。在山西家里,别人都说他是傅家的孙尚香,她自己的院子里专门有一间房用来放置收集来的各色刀具,以至于家中亲戚给她送礼,都知道送刀就好。
快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今晚应该是很开心吧,喝了点酒,脚步还这么快,难道骗他去找个窑子,就这么兴奋吗?
四,三,二,一。
刚才还在抽烟的两人中没背包的那个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将浑身酒气学生样的男子扣住,那人的朋友也立时换了脸色,二人合力将此人制住。这人不明所以,本来微醺而兴奋的沉醉于去最销魂的窑子的路上,这下莫名被人绑住,难道是最近和中统的人接触被人,
被人?
他没来得及出完冷汗,心脏处传来剧痛。他亦无法呼叫出声,因为嘴巴被人捂上了。傅仪恒这一刀刺得又准又深,还刻意往下拉了一点,造成相当的伤口。另一名抽烟男子取下包袱,拿出绳子把包袱缠在那人两肩,颈部和膝盖—其实颇像捆一只西式的烤鸡。这时他还来不及哼哼,或者申辩,眼神在黑暗中逐渐黯淡,傅仪恒轻巧的拔出刀,三名男子遂合力把他扔到了什刹海里。
刺心,沉湖。神不知鬼不觉。远处纵使有人看见,也只能看见一个黑衣的身影从灯下略过。但这是北平平常的一天,平常的一夜,平常的什刹海后的僻静的一条街。
三人扔完活人,立刻离开。负责扣人的男子与傅仪恒同行。路过灯下,不经意瞥见傅仪恒在整理袖口。
“见血了?”“不要紧。没人看得出来。再说了,这都是,”傅仪恒拆下黑色布条,男子许是放松了,竟然自然的用东北老家的语气说:“看不出来啊,还能给手腕上打绑腿!真是老同志!”
然而他们音量极低,互相一笑甚至显得神色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约会的情侣。只是这对约会情侣走到路口就散了,不但去的是相反的方向,而且走的是不同的岔路,活像刚才全然不认识对方,更没有一起结果一条性命。
走了很久,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傅仪恒长出了一口气。深秋夜里的空气已经很凉了,但是爽冽。巷子还是如此安静,她选择走每次她和王婵月一起回傅家的路线,因为不知道糖炒栗子的铺子还开没开张,想买一袋,明天给婵月吃,小丫头喜欢。想着想着,她还笑了一下。
自苏区沦陷以来,北方局和组织上出于联系完全断绝,各行其是的状态。虽然原先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但今非昔比,人心动摇的很厉害。他们这些老同志自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尽管洛阳亲友并不会问,可有些新鲜血液迅速的败坏。傅仪恒在之前的学生工作中吸收了一些人,最后报上去给孔局长{94},孔局长没来得及完成最后的筛查过滤就转投上海,这事和北方局就算是整个被撂下了。各自的上峰为了革命事业也好为了功绩也罢,干脆全部发展。现在好了,傅仪恒前阵子收到风声说,看见一个之前吸收过的进步学生和中统局的人过从甚密。
前日下午和高局长{95}见了一面,两人商定,必须下手剪除。为此两人制订了周密计划,一行一共三人,必将这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消灭的干干净净。她本来还有那么一秒钟想过,这个人可不可以不用死,毕竟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个大学生,学业优秀,以后到了社会上应该是可以大干一番的。下一秒她就知道不能,这个男生不但见过她,见过很多重要的同志,知道每次集会的所在,也知道这一批所有的人的名单,本来还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小同志呢,可现在非杀不可。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