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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声音时而起落。不知过了几多时分，昏沉的叶晓凡又渐起睡意。

　　寝殿的门被打开，引动一股空气清爽流动，凉意突来，扰了晓凡几入梦乡的心。

　　她面向御榻里侧，耳朵里传来小心轻巧的脚步声声，不缓不急的走近，随后，丝袍窸窣，鞋履被脱于榻凳。

　　凡儿感觉到心爱的她面对自己侧卧下，一身毓霞宫汤泉浸泡出的凝露花香气，与自己身上同样的花蜜香融为一体。

　　享受着花香迷情的凡儿不动声色的继续假寐，一只手不期而至的探到她后脑穴位上，轻抚揉着，那个位置正是自己伤过的地方，她定位得十分准确。

　　手指按摩的力度不大不小，速度也恰到好处。叶晓凡知道这手属于全天下最美丽最优秀的那个女子。

　　这女子的手无比神奇，握住毛笔，便可挥洒自如的书写锦绣文字，持上宝剑，便化身为武艺绝顶超群的剑术高手，而，若攀上晓凡的发，颈，肌肤和羞人的隐秘，总能轻而易举的挑动欲望迸发，使两人尽享情爱的欢愉。

　　这是叶晓凡最贪恋的手，它曾紧紧的拽住自己，热血顺着它点点滴落在自己脸旁……

　　悬挂在断崖的她，泪水噎住了嗓子，哭求道：“阿皓，放开我吧，求你了……”

　　阿皓低头看她，泪花打湿了脸疤，忍着手臂的剧痛，倔强的摇头，“我不会撇下你一人，你也休想不要我，咱们的心魂已结在一起，死了也要化成一股灰。”

　　正是她的手，正是她与她在悬崖峭壁上费尽全力的牵手，让二十三岁的自己，终懂了何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为了不拖累这手的主人，叶晓凡心中一横，绝然的甩开她，掉了下去，后脑生硬的拍在湖面上，绝情的湖水将自己狠狠击晕……

　　“是啊……她说的对，今生今世，我再不可能与她分离，从当年崖边那刻起，我们之间就已被命运的红线缠住了无名指，捆住了心。”

　　叶晓凡轻睁开沁出了泪的眸子，心愧的凝视面前哭肿了眼睛的爱人。她从丝被下伸出手，按住爱人的手腕，终止她为自己按摩的动作，用如常清脆的声音，心疼道：“快歇会吧……一整天，尽累着你……”

　　爱妻的恢复，让明皓长长的舒气，她感谢上苍，又一次让妻子平安无事的苏醒。十八年来，晓凡间歇性的几次发病，竟让发达的现代医学无法给出合理解释，更别提治愈。

　　每次，一家人只能等着她自己醒来，虽然晓凡不会睡得太久，有时几个小时，再多不会超过一天。但哪怕只一分钟，对明皓来说，也是痛如刀割的内心折磨。

　　她无法想象，倘若真有一日，她的凡儿再醒不过来了……自己会以何种残酷的方式了结余生，陪爱妻同赴奈何桥边，共饮一碗孟婆的汤水……

　　“亲爱的，你吓死我了。”明皓紧拥住晓凡，用身体温暖着她。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是我不好，又发神经病，给你添麻烦……”晓凡为自己的不可理喻和歇斯底里，诚心诚意的向爱人道着歉。

　　夫妻吵架是常事，吵架后的和解必需要宽容和耐心。有些地方，把结婚十八年比作绿松石，湖蓝色的石面上，天然生长出不规则的深色细纹，这些纹路不是婚姻感情的裂缝，而是夫妻共同生命记忆的丝丝烙印。

　　沉默中的明皓和叶晓凡，一起陷入了记忆的湖蓝里。明皓将妻子搂在颈边，诉说起一段属于二人共同的往事回忆：

　　“凡儿，还记得你上次发病吗？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为了博士生毕业论文，不惜全力的与何教授带领了几名同事和学生，组成考古团队。半年时间里，你们跑遍了全国几大古战争的战场遗址，那是咱们结婚后，分开最久的一次。”

　　“那年秋天，你们在陕西咸阳的一处古战场遗址考古发掘时，忽然遭遇了大暴雨，眼看发掘坑里的遗迹和刚刚收拾出来的青铜武器文物被大雨泡在了水里，你疯了，不顾一切的和男老师，男学生们一起跳进坑里，边抽水边搭建防水棚，心急之下，晕厥在了泥潭里。”

　　“那时候，在浙南，何教授是唯一知道咱们关系的人，你昏迷不醒了一整天，他无奈只能给我打电话，要我赶过去想办法。”

　　“我搭了时间最近的一班飞机，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时，你已经清醒过来，病床前围满了来探病的同事和学生。”

　　“我进了门，大家皆不认识我，是何教授招呼着踌躇的我过去看你。”

　　“呵呵，结果，我本来还想装成你什么亲戚的……你可好，一见我便开始哇哇的哭，大声的喊---老公，我想你……从那以后，咱们的事儿，整个浙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又不知哪走漏了风声，连省书法协会的人都知道了，我每次过去，凡人便问我，你和你老婆怎么认识的，你们那女儿怎么生的……真是美名远扬了……”

　　窝在夫君怀里的晓凡，流着泪笑出了声，调皮的轻语，“知道才好呢，就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让那些窥伺你的男男女女们羡慕嫉妒恨死去！”

　　明皓宠溺的吻她的发际，晓凡一如既往的霸道和独占，总给她分外的踏实安心。

　　提及女儿，明皓与妻子商量起来。“天天和炎儿分手了，据说大哥给炎儿和崇飞订了婚。”

　　晓凡从老公怀里钻出来，满脸的心痛和焦虑，“天天很伤心吧。这孩子第一次恋爱，就这样不顺利……”

　　明皓轻叹着气，“分了也好，免得咱们担心忧虑……她说想跟我去许昌督战，声称要替你监督我。你的这个小间谍培养得真成功……”

　　晓凡顽皮一笑，“何止是我的间谍，明小天还是我的预备役呢！”

　　“啊？！”明皓故作不满的惊呼，“那怎么行？！看来我必须带她走！否则，这家伙趁我不备，把我老婆撬走了，我不得哭死！”

　　叶晓凡咯咯的笑起来，与老公提要求，“你把天天带走也好，让她跟着保护你，我还放心些。你得保证，真得如你所说，只是去督战，不下战场，不会亲自去杀敌，尽快和女儿平安回来！”

　　明皓躺正了身姿，清了清嗓子，正经的举起右手中间的三根指头，宣誓道：“我向叶晓凡同志最崇拜敬爱的毛爷爷保证！若是失言，我就……心甘情愿的让晓凡同志欺负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得翻身！”

　　晓凡满意的哼哼，尽显小女人的得意，翻过身，压在夫君胸前，耍弄着小伎俩，继续提高标准，“为了体现你的诚意，不许你把战甲带走，没了战甲，就算你想去战场，徐大哥和各位将军们也不会放你去！”

　　“成啊！那玩意，我才不穿呢，又沉又闷又累人，把我的香肩都压酥了。”明皓讪笑着，戏谑的勾引好色的妻子。“还有，你可以把炎儿接进宫里，你那么喜爱她的，让她陪着你，保护你，帮你打发无聊的宫闱生活，我也才放些心。”

　　晓凡趴窝在老公的身上，感动于这无微不至的体贴细心，“阿皓，你每天都要给我写信，不得少于……一千字……”

　　明皓笑着扶上妻子的细腰，玩笑道：“一千字哪够？以我的文采，三千字都不嫌多。我会安排固定的几个暗卫，专门负责每天来往洛阳和许昌，让他们直接把信给你邮递到咱们宫门口，呵呵，真是比宅急送还方便……”

　　叶晓凡体味着特权阶级的便利与惬意，发觉嫁个皇帝老公倒有些好处，由不得开心了许多。

　　妻子的笑，让明皓的心石终着了地。她捧起凡儿的脸，承诺道：“等打完了仗，咱们就回杭州。接着过甜蜜小日子，我负责养家糊口，你负责貌美如旧。”

　　叶晓凡羞嗒嗒说道：“是我负责养家糊口，你负责貌美如旧……阿皓，我爱你……”

 

　　第十九章（5）

 

　　回到寝殿的明小天了无睡意，她抬头仰望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喜欢的透澈星空---繁星经过大雨瓢泼，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就像恋人的眼泪那样净如冰凌。

　　小天关闭相机，程炎儿的身影消失在她的手里。

　　“炎儿，我爱你。”明天以这一无用处的方式，表达出对恋人的不舍爱意。情话再浓烈，再真诚，炎儿也听不到了。她自我否定和嘲笑着，听到又能如何，难道还奢望这狠心的女人会给自己一个公平的回应？！

　　她用水笔在纸上满篇满幅的书写程炎的名字，又在字与字的夹缝中，画满了问号。屈身于失恋的牛角尖，小天偏执的用心灵质问，“炎儿，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你选择他而不是我？为什么你不肯与我一起勇敢面对？”

　　被小天半强迫的邀请，一起坐在殿顶琉璃瓦上看星空的云裳，哀叹着郡主殿下的不易。以前，她只以为自己与阿远爱得艰难，如今看来，被自己视为“弟弟”的小天殿下爱得比他俩还苦得很。云裳心里又填了些无法释怀的悲伤和酸楚。

　　夜风稍稍袭来，她拉紧身上的旧披风，披风的肩头还依稀潮湿，那些都是小天“弟弟”的鼻涕和眼泪，云裳心疼的呼啦着，这披风自己穿了近二十年，再经不住洗了……

　　明天手掌拖住下巴，望了望妈妈们的寝殿，烛灯尚燃，妈妈的头晕症好些了吗，她和娘和好了吧，妈妈会不会同意自己去前线……太多的问题消耗着小天的脑力，一向安享单细胞生活的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思维系统挺发达，多愁善感的能力越练越彪悍。

　　小天挽住云裳姐姐的手臂，感谢她陪伴失意的自己，忍受自己没出息的嚎啕大哭，心甘情愿的共享自己百无聊赖的失眠。

　　明小天觉得应该给姐姐一点回报，哪怕现在还无法实现。“姐姐，如果以后有可能，小天把你放出宫，你和鲍大哥结婚生孩子去吧。”

　　云裳不是没做过这样不切实际的美梦。为身心以托的男人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简直是每个女人最渴望实现的人生理想。可是，这对于凡人简单无奇的梦在她和阿远身上恐怕永不能圆了。

　　小天怜爱着姐姐，抚触着她的小腹，安慰道：“姐姐，我真的希望你和大哥能生个小宝宝。我要当干爹，以后亲自教干儿子武艺……”

　　云裳谢意的微笑，手搂上“弟弟”的背，用披肩护住她，“殿下，奴婢没有这个福气……辜负了您的好意……”

　　“为什么彼此相爱的人不能如愿以偿的厮守在一起？”妈妈们寝殿的灯烛一一熄灭，她们睡下了。

　　明天猜想：今晚，这对恩爱老夫妻一定又如儿时自己亲见的那样，赤裸依偎着，用彼此的身体做被，发丝缠绵在一起。

　　爱上一个人是情感，使自己终能拥有她则是能力。娘是女帝，自然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爱妻崇高的地位，尊贵的生活，即便违背了什么狗屁祖制伦理，天下谁敢说个不字？!

　　“炎儿，是不是我太无能了？!无法让你依靠和安心？”明天的“检讨书”上，又多了个大大的问号。

　　星空中,一抹黯黑的身影踩着亭台楼阁的栏杆檐顶飞近，云裳看去，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那身影提着气落在殿下身旁另一侧，向主上叩首请安，小天沦陷在无底的阴霾里，没给旨意回应。

　　云裳提示自己的男人，“殿下有心事，你且坐下吧。”

　　鲍远手扶弯刀，规矩如军人，生硬的蹲坐在瓦当檐上，等着郡主殿下回魂。

　　小天画着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嘴里说的是另一番话语。“鲍大哥，今天，我向娘亲保举你暂代统领之职驻留京都，战时期间，全权负责大内安全守备。”

　　鲍远惊得心凉，拱手疑问，“殿下如何这般信任鲍远？”

　　小天移目注视他，坦诚以告，“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相信你是个有人味的，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