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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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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的一次,林中月知晓师流洇并非师家女儿,本身却是九鼎山上一百多寨里的灭寨之后。得知师流洇为自己的身世烦扰,林中月便趁着垣市之势的便利,四处打探,甚至自己不惜冒险,亲上九鼎山探寨。为此,对九鼎山倒是摸熟了一些门路。
  光照九年的时候,垣市重伤,瞒着晏子鱼,一连也瞒了很多人。林中月查到师流洇的身世线索,又找不到垣市请命,只好再度冒险上了山。就是这一次,林中月误入险境,被黥面,当做了寨子里的奴隶而困。即便身处困境,林中月依旧没放弃打算,确认此寨确实是流洇本寨遗族之时,周转其间,将其劝归了朝廷。于越州和李恪交涉好后,林中月还是没有垣市的消息,便决定北上,一是想见多年未见的师流洇,二是想知道垣市的下落。
  及至来到京中,还未落定脚,便听说了风原寺之会,就直接来了。
  这倒好,一下子想见的人,都给见上了,本以为是个皆大欢喜之局,岂料师流洇还是给垣市扣上了。
  她没法子,想着垣市肯定认得出自己的手脚,索性就给闹了一出劫狱的戏码,一是让垣市知晓是自己,二来么,主要还是要演苦肉计。
  师流洇这个人,对她自来不上心,现在她得了身世,又有了垣市帮忙,自然是想以这么个法子亲近亲近师流洇一二。
  反正有垣市在,肯定不会真的让她在牢狱里吃苦。
  倒是没想到黥面会让垣市生了如此大的气,竟是拿纸和笔来折腾她。她一阵苦恼,这事情,要怎么写,才能写个明白?
  瞅着牢狱大门思来想去,林中月对一旁憋着笑的甲卫瞪了个眼,恨不得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这一想,她倒是计上心来,提笔飞快地画了起来。
  没过好一会儿,她喊来人,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递给那甲卫,得意道,“快把这个拿去给姑姑,现在放我进去。”
  垣市对待林中月的不同,是在场之人都看见了的,甲卫一见完事,巴不得赶紧送走这祖宗,忙是点头,喊了一人将林中月带进去,自个儿去找垣市邀功去了。
  有人讨好地上前问要不要医伤,立时叫林中月瞪了回去。
  医伤?那她拿什么和师流洇诉苦?
  甲卫便是不敢说话,领着林中月往里走。林中月机警,要到师流洇牢房的时候,让人给上了锁,装作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人给推进了牢房。
  林中月装作不稳,一跤跌得锁链直响,在地上呼来痛去地咋呼着。
  师流洇本靠着牢房静心小憩,睁开眼,淡漠地瞥了一眼,又给闭上了。
  林中月有得是时间,哼哼唧唧地不停,半响里,终于听到师流洇开了口。
  “你好吵。”
  “我可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师姐姐。”
  师流洇本是个平常话,何曾想得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着心思想了一圈,霎时从‘师姐姐’这称呼上寻了个模糊的记忆,试探性地问道,“林中月?”
  林中月见师流洇想起,心下开怀,面上却是装模作样,翻了个身,挨到牢房隔栏,委屈道,“我都这样子了,师姐姐你还坐在那边无动于衷,简直太没有人情味了。”
  师流洇自是知道林中月的小手段的,明眸淡漠地打量了一下林中月,见她束发散乱,玄衣身上血迹斑斑,依稀可辩的眉目长开,愈发精致。触及她左脸上的黥面纹绣,心底一动,迟疑道,“你该不会还在寻我的身世?”
  “不然呢?”林中月委屈,指了指脸颊,“你瞅瞅,都被打上印记了,以后可没法嫁人了。”
  “我不过是句气话!”师流洇震惊了,再端不住平静,起身走到她面前,托住林中月的脸颊,仔细看着上面的纹绣,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师姐姐,你别哭啊,这是你寨中的纹法,我特意让她们纹的,这样,你就知道,我是真的找到了的。”林中月伸手过来,想要去擦师流洇的眼泪,却是被师流洇一甩手给打开了。
  “小骗子,你就会骗我!”师流洇眼泪掉的一颗一颗的,收的倒也挺快,一伸手,擦得干干净净,言底也是清清脆脆的疏离。
  手上还火辣辣的,林中月沉默了,慢慢收回了手,人也缩了回去,压轻了声道,“师姐姐,你的话,我一直在意在心的,何曾敢忘了,何曾又想着骗你?你眼下是艺臣了,届时回了越州,她们见到也定然欢喜。”
  “越州?”师流洇惊疑,撇开的眼转回来,无法相信地看着林中月。
  林中月挽唇一笑,道,“师姐姐别担心,我呢,别的本事没有,就嘴巴厉害一些,劝降了她们,现下有越州府司李大人好生照顾着她们。她们留下的人不多,不足百人,李大人还是照顾得过来。你放心。”
  林中月的笑,太过讨好,温温浅浅的,都是她眸底的澄澈欢喜,哪里还有记忆中模糊的耍赖模样?
  师流洇怔怔地望着她,好似眼前这个人是今日第一次见面,重新认识过一般,让人第一次的想好好的看清她的模样。
  可怎么看清?
  最醒目的,是那大片的纹绣,纹的是她记忆中的殷血花,那些生长在她久远记忆中的殷血花。而其中的一个‘奴’字,正是对待敌人的方式。林中月是晋土中人,入了寨,必定是要被当做敌人的。她是吃了多少苦,才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她‘放心’两个字。
  “林中月,你当真是最烦人不过了。”
  师流洇失了力气,委顿在地上,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缓慢而滚烫的。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回了。”
  林中月蹙蹙鼻头,似乎也忍不住酸涩,挤着字眼道,“我可是清楚记得师姐姐你说这句话时的不耐烦,跟今日的你,一点儿也不一样。”
  “是么?”师流洇失神,缓缓滑开眸,指尖再度抹去了泪,平静道,“可惜,你来晚了……”
  一句话说完,林中月便白了脸,唇瓣颤抖,眸底慌乱地转了转,最后还是落定在了师流洇身上,压不住颤意道,“师流洇,你不会是……”
  风原寺那一青一红的场面落定时,林中月心中便是有过那般想法,现下从师流洇口中确认,她只觉得人是被那些荒林中陡然泼下来的大雨一般,雨滴砸得她整个人都沁凉了。
  原来,真正的动情,当真,不过一瞬间的事。
  “是。”师流洇似乎是想把一切斩断,再度直视了林中月,冷漠道,“五年前,你缠着我,我只当是哪家不成器的胡闹孩童,不曾讲你的话当真。而那时,我心中也只有身世之事,以及师家社戏之法的传扬之念,并不曾有过情动之念。更以为,你我见过那些佛像枯骨,心中皆是空无,所位情爱情系,于世间所存,皆不过云烟之事,唯有一技可流传百世。但风原寺一会,我师流洇方知,世间之人,原本拘于所遇。未遇上,不是没有,而是自身与她无缘。有些人,即便不是你所能拥有,也还是会撞进你的心,贴进你的魂骨。”
  “你,你疯了……”林中月眸底泛红,焦躁道,“她,姑姑她只有晏师一人,她不会在意你的!”
  “姑姑?”
  师流洇动了动眸,忽地想明白了什么,“原来,原来你果真是林武城的林中月!我还以为只是巧合,原来你果然是仗着长公主的本事,随意欺负人!”
  “我没有!”林中月摇头,辩道,“我没有欺负人,我只是胡闹,胡闹一些!”
  师流洇摇摇头,失笑叹道,“中月,你,果真还小。”言语之间,师流洇薄屑地打量了林中月身上的伤,讽笑道,“你摆这幅模样进来,难道不是因着长公主的身份,想来欺骗我?”
  “我!”林中月词穷,师流洇所说,都不假。
  “罢了。”
  师流洇散了眸光,轻道,“你为我受苦,替我找回家人,我师流洇感激你,不会再出言伤你。日后,也将你当做恩人对待,但除此之外,不会有其它。”
  “师流洇!”林中月叫道,“分明是你欺负我!”
  “人,最蠢的,便是自欺。”师流洇淡然笑来,轻涩见苦,“很可惜,我们两个,都不是聪明人。”
  言罢,师流洇再无多言,继续缩回了角落,闭目不理林中月。
  明明一身殷艳,林中月却感觉到无比的寒冷,人恍若还走在雨中的荒林。那时,她还有心底的一点儿坚持,找到师流洇的家人,找到她的根。
  可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用了。
  林中月心中冷极,颓然地喊了守卫开了门,再度回首看了一眼师流洇,无力地踏了出去。
  
 
  ☆、夜难醒
 
  会客堂中,左成安看垣市对着林中月胡乱画的一堆纸蹙眉细心而想,心想林中月明显的是在胡画鬼描,难不成垣市还真能看出个什么来了?
  “越州地图拿来。”垣市吩咐,左成安自然不敢怠慢,未过片刻,便是取来。
  垣市接过地图,直接扑开在地塌,把林中月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也摊开,挨个儿对比了一下,蓦然笑了出来,得意地对左成安笑道,“就知道这鬼丫头心思多!左成安,你现在就派人去越州,给李恪说别再递折子了,再递下去,他的脑袋没了,这越州他可就见不到太平的一日了。”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左成安狐疑,取过林中月的一画,看着上面扭来扭去的线条,除却人的轮廓可见个大概,其它的纵横连起,倒有几分山峦的模样。
  “中月吃了不少苦,小时候我没顾好她,她从北地青叶让人直接给弄到了南越,几乎纵穿了整个大晋。”垣市面色冷了冷,“好在这丫头命硬,挨到我找到她,已经过去了四年。见她活得有自己的脾性,便没收回来圈着,岂料她不服输,愣是和师家班的师流洇给杠上了。稍大儿一点的时候,突然跟我说要上九鼎山。九鼎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百多寨越州本族的生死之地。但她要去,我不能拦着,就多派了人跟着。原以为胡闹一阵子便算了,谁知道这一杠就杠了这么多年,还真让她给琢磨出门道来了。”
  “这么说,世女不仅和师流洇认识,还是一早就跟殿下养着了?”左成安拧眉道,“这事儿还真是一点儿的风声都没。”
  “林武城的林临泰做得太绝,我又不敢让子鱼知道,自然藏得紧。一旦她知道了,定会想法子早收拾了林临泰。但我想,这林武城,还是得中月自己夺回来,否则,有辱林家。”
  垣市冷言而过,又一笑欣慰,指着林中月的画道,“她小时候不习文,爱习武,我怕她心性偏失,逼着给学了一些,还是不成器。”
  垣市失笑地摇摇头,继续道,“好在夜狼族的一些本性没丢。这些都是北地青叶的地图记述,山水人,牛羊马,皆有自己的尺度标识。我在北地几年,认识的差不多,早先时和她玩过一些把戏,有些则是我结合晋地帮她改进一些的特殊标识。她今日给我摆这一出,是把当时的过程描述了一遍,也将九鼎山上她摸准到的一些地方给记录了下来,诚心拿来讨好我的。”
  “黥面之法,晋在废奴制之后一并给废了,除却流放之人,或者特殊之时,倒还真只有南越才有了。”左成安见垣市脸色变了变,但话匣子既然开了,也憋不回去,小心道,“殿下为此生气,原是担心,为何世女却死活不告知您是谁?”
  “哼!”
  垣市冷哼一声,眸底冷的可怕,但似乎又有一些别样的未知东西藏在里面,忽明忽暗的尽是杀意,道,“她自来胡闹惯了,不知好歹,有一次,差点儿让人打得没了命。我气得紧,直接把那些人都杀了。她知道后,便收敛了一些,再怎么闹,都不敢再拿自己的命去闹。黥面之法,她一个女儿家,该是多狠?我如何不动气?她自然不敢说。”
  垣市忽然站起来,望着堂外刚是立下的林中月,眉头皱上,“怎么,给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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