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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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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公公扶着元帝,双膝跪下,涕泪道,“晏子鱼左一句为民,右一句为民,可有哪一句是为了皇上,和殿下!她此信,此信……”
  “全给朕!”
  元帝夺过章公公手里的信,一时扯得胸腹难受,一边咳着一边看信,看到最后脸色愈来愈白,眸底却是精亮慑人,蓦然大笑一声,“好一个晏子鱼,好一个晏子鱼!”
  元帝似乎精神气好了起来,甚至自己坐在了龙榻边缘,将信又看了一遍,精亮的眼眉猛然抬起,盯着地上萎靡失魂的章公公,道,“含章,把龙辰卫的金令交给晏子鱼,另外,你所知道掌控的龙辰卫名册也交给她。”
  “皇上!”
  “不必多说,有此女,垣市之位,朕淡之。何况她,不会辜负朕对阿市之心。”元帝眉目坚定而冷冽,“阿市巡防北地三年,竟不曾杀过一个人,这让朕,太失望!”
  “殿下心善,本是好事,皇上又何必忧急?”章公公脑子里乱成一团,元帝此象,分明是认同了晏子鱼的打算,可这打算,真的太过残忍。
  “这天下,她若不想要,早该和朕说,未必要摆出一幅认真接受的模样。阿市她,负朕。但朕,不会放弃她,因为放弃了她,那就是对朕自己选择的嘲讽。朕就不信,她,垣市,走不上朕要她走的路!”元帝将信往地上一扔,“拿去烧了,给晏子鱼回信,一个字,允。”
  元初二十二年,八月十七日,北撤青叶军突袭林武城,遇伏,七万之众,被空城所缚。
  垣市巡防龙旗高占北面狭口山,忽隐忽现其中的明州阳明旗,这让一直对明州忌怕甚深的青叶军丧魂失措。初十瑞旗下的北防营加上早已紧急调来的居沙关军士,一共五万人,则正面采取了进攻,杀敌两万余众,迫使青叶军仓皇从西面城门退出。
  但青叶军未曾料想,他们退回族中,于青叶,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阿市,归家么?”
  垣市勒马,看着一地的断肢残像,望着自己手中沾血的剑,她还是下不了手杀人。
  晏子鱼清淡的音底传来,垣市有些恍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梦。梦中的争战不存在,身后的晏子鱼,也不该存在,可是她,分明还记着那夜,异于往常的酒香,沁了齿,割了舌。
  她猛然回望,望着那个一身白裘裹身,已经张开了明艳眉目的十六岁少女,眸底清清亮亮,薄挽的唇,似乎一直都是在笑着的。
  可那样的笑,及不了心,那样的眸,也没有她垣市。
  三年的时光,似乎断了,就再也系不起来了。
  
 
  ☆、嗜蜜割舌(一)
 
  林武城破的时候,垣市护着颂雅的行驾从东门突破,手中的长剑已在三年的巡防中更加纯熟而有尺衡,然她不欲杀人,人欲杀她,手上的血,到底是谁的,最后终究是分不清了。
  她只记得,不管那个人死没死,她所劈砍的每一剑,都不是要害,即便下一瞬,那个人仍旧被身旁的夜郎族极其彪悍的亲卫撕裂。
  这几年,小战时有,她亦有为边城出谋划策,亦护过青叶未曾归顺天狼族的小部族,可从没有经历像今天这样的惨烈。
  即便从风原返林武城,林临越也是死在狼口之下,而非人心之下。
  她唯一真实死亡感觉,是来自于一头浑白的狼。
  狼群的突袭来的迅疾而猝不及防,很多人没有逃过那一劫,林临越为了保护颂雅和林中月,带队独闯引开狼群,第二日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不成了样子。
  她唯一的真正动怒,也是源自于此,而后的北上之路,可谓是她和狼群的斗智斗勇,迫近林武城的时候,她让颂雅带着林中月先行返程,而自己带着亲卫,追了那狼群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夜晚,亲手杀了那头狼,而她,并不好过,挨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
  狼皮被送回了林武城,给林中月做了一件小皮袄子,垣市并不想,但是无法去阻止跟着她猎狼之人满腔复仇之后的痛快。
  有些事情,没做之前,还有个念想,做了之后,反而心底空荡荡的,再没个什么依托。就像她们被围堵在东门的时候,只以为这样死了就好时,忽然到来的希望,如同晏子鱼身上那件白裘一般,如一道纯白的光,搁在了心上,仔细看时,仍旧是没个什么轮廓的。
  而晏子鱼,眸底闪着她的倒影,勒马定身,于万军乱箭之中,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句听上去漫不经心,又似隔了时光,硬生生拉回了过往一般地揪了她的心。
  “这青狐皮子,果然是适合你的。”
  东门突围后,颂雅和林子月被一直伺机想要救出她们的夜郎族带走,而她则倚着晏子鱼的背,与这已经长成的人同乘一骑的继续往北。
  带来的五万人马,在连商言的带领下,早已经不打算参与直接战场,而是采取同养的截断驰援之法,快速地截断了青叶的后方。
  垣市的北方巡营,以及数次小战带给青叶的不仅是震慑,更是惊怕,堪堪聚众的三十二个部族,迅速集结成势,想要在垣市彻底完成北防之前将她给截杀。当然,她只是一个由头而已,最重要的是青叶的新王忽尔赤想借此立威,巩固权势罢了。
  连商言的亲自出手,并且不动声色,以山北城三万为众,两万明州军为辅,不打明州旗号,故而在截断青叶后方时,并未被发现是明州军出了手。
  及至青叶退兵,山北城守将褚士城以山字旗号空赶,青叶军无法顺利北上,才绕道西再夺林武城。而此时,林武城已经准备好了空城相迎,城中不过两千人马,象征性抵抗之后,将其诱入,而后明州军亮出旗号,初十瑞后方大军攻入,方可得此一胜。
  垣市的参与,不过是将巡防行伍的龙旗同为明州军旗震慑而已。
  八月二十,林武城休整,以林祖擎次子林临泰为主,初十瑞领着军马返回居沙关。连商言帅明州军往北再走一圈,以防青叶再乱,而山北城留下一万人马随初十瑞返居沙关,另外两万则跟着连商言往北,以作混淆试听之举。
  八月二十三日抵达居沙关,初十瑞起宴,一是庆战功,而是为垣市补生辰,三则是为送垣市返京。他于居沙关还要待命,故而便不能随行,何况此举,是秘密而行,京中时局不太乐观,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垣市三年北上,起初喝不惯烈酒,后来条件恶劣,便也习惯了夜间喝上几盏防寒,于此一比,晏子鱼的酒量就差得太远了。
  垣市与诸人闹了过命酒,反身回头,不见了晏子鱼,慌慌找了一圈,才在院中的一石条凳上找见她。人醉得厉害,北地夜短天寒,垣市不想闹醒晏子鱼,小心地背了她往回走。
  七月九日,林武城破,正是晏子鱼十六岁生辰,可垣市连句生辰之乐的话都无法说出口,便一直随军而战。这也是两人阔别三年后,再一次在朝政军事上互相谋划,其中颇受连商言称赞。数次偷袭之举,晏子鱼固守后方,垣市领兵上前,纵使有言,多是传令兵来回走动,连句私话儿都不曾说上。见了面,往往都累得紧,同进夜帐,不是和连商言商议军事安排,便是有人在场护卫,莫说话,连亲近之举都不曾有过。
  此刻战事将歇,垣市又要应付军旅之臣,宴饮之乐,她也不曾看见晏子鱼在她身后空茫的眼神。想劝酒,但看她酒量已好,便是什么借口都没了,自个儿醉下,也没唤了人,独自往回走了,什么时候昏沉跌下,也是不知道的。
  及至醒来,殿中无人,只有垣市挨在自己身旁,沉睡的面容安安静静,北地风霜的痕迹刮去了圆润的脸颊,瘦削削的。
  晏子鱼便想,这月余左右,自己是不是对垣市太不好了一些?
  想着想着,便觉好笑,还有什么资格去论自己与垣市的情系纠葛呢?当初不做别的一走,本就是狠下心的,历经三年诸事,这人渐长,已有了自己的三年经历,还有什么好说。
  她无声地叹了气,起身去偏殿洗浴,过了酒晕,身子轻了,脑子空了,就愈发不敢再回去了。龙辰卫来早带来了元帝的决定,她和垣市,走不走远,终将还是要看垣市的决定。
  若真是走远了,那该怎么办?现下再亲近,也终将面临一刀戳心的局面,何苦来哉?
  晏子鱼昏昏沉沉的想着,想着若还是在打仗,多好,这样,她与垣市,至少还有个传令兵带带话,不至于,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嗜蜜割舌(二)
 
  
  垣市进来,晏子鱼便是一幅夜下浴后轻衣,长发半干地赖在休憩榻上的模样。眸底不动,似是痴痴怔怔地想着什么,但人警醒亦快,眸底一滑,复转回来,撩眼看上了垣市。
  总似有话与自己说的。
  垣市的样子,让晏子鱼心软,挽唇,笑道,“我让人换过热水来,你也洗洗,去去酒气。”
  “好。”
  习惯性地应上晏子鱼的安排,垣市忽然就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掐断了说话的时机,习惯终究是习惯,容不得人去有片刻的犹豫。
  可真说上话了,又该说什么?
  晏子鱼走过身边,垣市终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侧首,就那样望住了她。
  “我殿中等你。”晏子鱼侧盈而来,眉目安静。
  “晏子鱼,你要走,总该是我放你。”
  垣市的耐心很好,源自于她的克己之性,这一语,是当下,也是过往。时光沉珂地缠着伤口,硬生生被撕开的感觉并不好受。
  “阿市,你十四了,生辰之乐过了,便再不要像孩子了。”晏子鱼眸底冷了,于是嘴角的笑也似薄削的一把刀,割开了垣市紧握晏子鱼的手,她放了她。
  垣市洗完,换了流青的薄衫,不比居沙关,以北的林武城,临近九月的天,早在前时就下过雪了。而过了居沙关,关内没有那么冷寒,她换上内衬外衫,不算冷,不算暖,进了殿,刚是合适。
  晏子鱼坐在殿中地塌的议事案几旁,铺开了地图,盘坐的身旁隔着了一壶酒和数方白色小酒盏。她指尖捏起酒盏,往里面倒着北地最好的酒,青叶酿。
  青叶酿呈淡青之色,此刻落入白色酒盏中,青色更青,白色更白,分分明明,却挤做一处,盛在了晏子鱼的指尖上。
  垣市越来越看不懂晏子鱼了,可好在,晏子鱼身上的纯粹,还在。眼前的人,眼底再是无依而飘忽,底处的自我坚持都是在的,否则,她不会这般对待自己。
  晏子鱼,一定还有自己的打算,那一句话,质问过往,是现在,也是迫她说出将来。
  可她,终究是不说的,于当初一别,同是无话。
  “阿市,你看。”晏子鱼将手中的酒盏一倒一满,顺着居沙关摆了七盏,而后又倒出一盏,放在明州,一盏西防营与北防营交界处,陇州河南道皆一盏,河东一盏。
  “一共十一盏。”
  晏子鱼拉着垣市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笑盈盈地放了一个格外轻抿的笑,而后捏起廓北城这一盏,对着垣市一挑眉,仰颈便饮了下去。
  “晏子鱼?”
  垣市惊然,青叶酿是最烈的酒,便是她自己喝,也得小口过喉。
  果然,晏子鱼猛然涨红了一张脸,眼泪都掉了出来,可是她就是咬着唇不放口,直至胸腹的大力起伏平静,才借了压着垣市手的攥力半起了身子,泪眼朦胧地侧首胧着垣市。
  垣市着急,复道,“千万别张口,压着舌头,否则冷气进去,舌头会刀割一样的难受。”
  晏子鱼一笑,继而眉头一皱,更是失力地笑了来,歪头靠在垣市肩头,吸气道,“廓北城宋士文杀了你亲卫,让你被围的消息传不出去,我想杀他,故而才和连城主改变了策略。可惜你父皇,还是没杀他。你回去,亲手杀,也可以。”
  “晏子鱼,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垣市捉不准晏子鱼的打算,只能握住晏子鱼的手,感受着肩头轻软的依靠。
  “当此一看地图,阿市你不觉得北边的防线,对风原的威胁太大了么?”
  晏子鱼拎起林武城右旁的第一城所代表的酒,捏在指尖捻转,“骑兵为盛,往来之间,纵使是快,可是比起青叶的骑兵,大晋终究逊色了一筹。江流的工事重心,还是在居沙关,重兵所在亦是,故而青叶并不敢直冲居沙关。然而再往南,即便有初十瑞的北大营,却再无防范,与风原,终究太过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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