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贾敏有些失望地出声，“对不起，不是个儿子。”

　　“哈哈哈，没事儿！”林如海释然道，“子女之事，都是上天注定的。夫人能够再为我生下一个女儿，也是我的福气。来，看看咱们的女儿吧。”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长得又这么可爱。贾敏很快也就忘记了没有生出儿子的沮丧，抱着女儿又亲又哄。

　　“老爷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贾敏问道。

　　林如海正要思索，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两个字。

　　“就叫，清溪吧。”

　　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

　　他的祖上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

　　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

　　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前年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

　　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欲请了先生，使她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熟料，此女聪明过人。四岁那年竟在一次宴会上对出了一位当世大儒穆先生出的对子，吸引了穆先生的注意。他又考了黛玉一番诗词，黛玉对答如流。最后，他竟决定正式收黛玉为徒，林如海夫妇自然欣然答应。

　　据说，黛玉生来便有不足之症，从吃饭起就开始吃药了。三岁那年，她大病了一场。大难不死，体质却突然健壮了起来。又主动提出习武，夫妻俩想着让她求个强身健体也好，便请了武师教她些拳脚，

　　一年前，贾夫人再一次被查出了身孕。本来夫妻俩都盼望着这次能够生下男丁，却不料又是个女儿。天意如此，也无可奈何了。

　　要说的话，这夫妻俩老来得女，也算是一件喜事。可谁知，不到一年的光景，贾氏夫人一疾而终。

　　独留下两个孤女，跟着父亲生活。

　　“清溪，慢着点儿跑！”黛玉唤道。

　　“姐姐，蝴蝶！姐姐，蝴蝶！”刚满一岁的清溪指着蝴蝶道。

　　“好好好，蝴蝶。”黛玉上前抱住了妹妹，“一会儿姐姐给清溪抓蝴蝶，好不好？”

　　“嗯。”清溪乖巧地让黛玉将她抱了起来。

　　“唉，”黛玉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小妹，“我的妹妹，真是可怜啊。”那么小，还不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意思，就没了娘亲。

　　她们姐妹俩，都是命苦的。

　　“不过你放心，”黛玉认真地说道，“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姐姐，”清溪伸手抓黛玉头发，“姐姐，漂亮……”

　　“清溪也漂亮。”黛玉在清溪的小手上吻了一下。

　　这一日，林如海突然将她们姐妹俩叫到了跟前。说是她们在京城的外祖母想着她们姐妹无人依傍教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

　　清溪年龄尚小，暂且不说。黛玉却是不愿意去的。

　　一来，她舍不得父亲；二来，她们姐妹俩在京中一无根基，二无产业。若是荣国府肯善待她们倒也罢了，但若是遇上了心狠的，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如海不解:“你们母亲去世了，我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你们姐妹年龄极小，却没有母亲教养。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姐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有什么不好的？”

　　黛玉道：“父亲固然是为了我和妹妹好，此时却是想岔了。我和妹妹虽然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女，但到底是姓林的。说白了就是寄人篱下，如何能比得上自家人？再者，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们到了贾家，衣食住行都靠着人家，如何比得上家中自在？我也就罢了，清溪如今才一岁，爹爹就忍心她在京城受委屈吗？”

　　黛玉这一军，倒是真的把林如海给将住了。

　　他膝下没有儿子，发妻死了，自己又年近半百。心中所求，还不就是两个女儿过得好。如果她们当真在京城受了委屈的话……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黛玉怀里的清溪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如海，直看得他一颗心化成了水。

　　“唉，清溪。”林如海叹道，“过来，爹爹抱。”

　　清溪乖巧地将身子倾向林如海，被他抱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黛玉竟然也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了。”林如海道，“爹爹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但不管怎样，你所担忧的，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如今家中没有主妇，对于姐妹俩的教养很明显是不利的。原本他是想着，若是能够由贾府教养姐妹俩，就再好不过了。

　　可如今黛玉提出的问题，也不容小觑。

　　万一她们在贾家受了委屈，京城与姑苏相隔甚远，自己就算想出头也是鞭长莫及。

　　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没几天，荣国府派来的几个老妇人就打道回府了。林如海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舍不得膝下仅有的两个孩儿。

　　荣国府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强行使人家父女骨肉分离。

　　几个狐假虎威的老妇人也只好灰溜溜地坐船回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黛玉了。

　　清溪还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整日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生活得无比惬意。

　　“清溪，你也很开心，对吗？”黛玉将清溪放在自己的腿上，温柔地哄到，“我们姐妹俩哪里都不去，就留在爹爹身边，留在姑苏，好吗？”

　　“好！”清溪甜甜地笑道。

　　自从送走了贾家派来的奴仆以后，林如海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的改善。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如今黛玉姐妹俩在这世上能够依靠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两个女孩儿的父亲，林如海。

　　不论怎样，他都要长久地活着，知道孩子们长大。

　　

 

　　第97章 红楼梦

 

　　不得不说, 在贾家的问题上，黛玉其实想得过于简单了。她以为，林如海既然送走了贾家派来的仆妇，定然是打消了将她们姐妹送去贾家的念头。

　　自己和妹妹可以从此高枕无忧，在父亲身边安然度日、享天伦之乐。

　　然而，林如海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在《大戴礼记·本命》中有着这么一段文字:“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 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所谓的丧妇长子, 其实就是指的丧母长女。意思是说，母亲去世的女儿从小缺少教养，不能娶。

　　黛玉今年才六岁，清溪只有一岁, 都是需要母亲教养的。如今贾敏去世了，自己又没有续弦的想法。如果姐妹俩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成人, 日后定然是很难说到一门好亲事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送去贾家，让岳母教养。

　　他当然希望两个女儿可以留在他身边长大，但涉及到她们未来的婚事, 他也不得不狠下心来了。

　　然而，当日黛玉的一番话却也提醒了他。如果姐妹俩就这么跟着贾家去了，那在贾家其他人眼里，岂不就成了“来投奔的穷亲戚”？即便岳母顾忌着骨肉亲情, 多加照拂，也管不了府里每一个人、每一张嘴。

　　他想着，自己如今奉命出任巡盐御史，任期原本只有一年。后来圣上下旨，令自己连任一年，如今已经是第二年。

　　如果可以找到机会回京任职，那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到时候，即便两个女儿真的在荣国府受了委屈，自己也可以帮忙出头。

　　但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自己要振作。

　　自从贾敏去世了，林如海哀伤郁闷，每日都浑浑噩噩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对劲了。但现在，为了自己心爱的两个女儿，他必须振作起来。

　　心里面有了支柱，整个人也就有了主心骨。没过几天，他的精气神就明显变好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林黛玉仍旧每日读书、习武，闲暇时间都用来陪伴、照顾妹妹了。清溪只有一岁，每天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玩耍。而黛玉很是喜欢这个不哭不闹、乖巧可爱的妹妹。看着她每天那么开心，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黛玉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此外，她对父亲也十分孝顺。每天早晨起床洗漱后，她便会来到妹妹的院子，抱着她一起去给父亲请安，顺便一起用早膳。到了晚间，她又会带着妹妹去服侍父亲安寝。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由于工作繁忙，林如海每日陪伴两个孩子的时间非常有限。见黛玉这般孝顺，他的心中自然是无比宽慰。

　　仔细想想，上天也算优待他了。虽然没有给他一个儿子，却给了他两个孝顺、贴心又可爱的女儿，该知足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即便在工作上遇见了什么头疼的事情，回到家看见黛玉抱着清溪在等他，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就这样，一家三口渐渐走出了贾敏去世的阴霾，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这一日元霄佳节，林如海带着两个女儿去看社火花灯。

　　“姐姐！爹爹！”清溪奶声奶气地喊到，“快过来，我们一起去玩儿啊！前年好多好玩的！”

　　“清溪，”黛玉挤开人群追了上去，“你别乱跑，跟在爹爹和姐姐身边。”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妹妹如今这么小，又这么可爱。要是被拐子抱走了，那真是痛煞了她和爹爹。

　　清溪明显没有认识到姐姐的担忧。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单纯而又快乐。她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尽情地欢呼奔走，脸上是甜蜜而又清澈的微笑。

　　在她的世界里，身边每一个人都是好人，都像父亲和姐姐一样关爱着她。对这个世界，她没有丝毫的防备。

　　“姐姐，那边有糖葫芦！”清溪撒娇道。

　　“哪里啊？”黛玉顺着清溪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街头的另一端，确实有一个糖葫芦摊，中间隔着密集的人群。

　　“我去给她买吧，”林如海不知何时走到了姐妹俩身旁，“黛玉你看着清溪，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嗯。”黛玉点头。

　　林如海前脚去街对面买冰糖葫芦，后脚就有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对着黛玉和清溪道：“两个小姑娘从哪儿来啊，要不要跟着叔叔去吃好吃的点心？还有甜蜜蜜的果子。”

　　黛玉警惕地看了男子一眼，弯腰将清溪抱了起来，直接往街对面走去。

　　“唉，小姑娘你别走啊！”男子伸手就来拉黛玉。

　　“阿，阿欠！”清溪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清溪，着凉了吗？”黛玉躲开了男子的手，紧张的问道。

　　“姐姐，那个叔叔身上的味道好奇怪。阿，阿欠！”清溪又打了一个喷嚏。

　　“乖，不怕，我们找爹爹去。”说着，黛玉将清溪搂得更紧，同时迈开大步往对面走。

　　男子原本想着，将两个孩子骗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却不料黛玉根本不听他说话！顿时心头一股无名火直冒，右手从怀里取出一块什么东西，就往黛玉嘴上捂。左手又来拉黛玉的胳臂。

　　黛玉猛地一弯腰，躲开了男子的手。清溪受了惊吓，嚎啕大哭。她这一哭，吸引了几个过路人的注意。

　　男子随即道：“女儿，妹妹还生着病呢，你怎么给抱出来了？万一吹了风怎么办？快别闹了，跟爹回去。”说着，又伸手去拉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