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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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绥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拆开纸包,拿出一个胡麻饼撇开,分了一部分给李瑾月,又分了一部分给张若菡,自己手中拿着最后一部分,道:
“吃吧,今日是咱们六未会最后一次碰面,吃得饱饱的,咱们好上路。”
“说什么呢……”张若菡瞪她一眼,沈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李瑾月气呼呼地咬了一口胡麻饼,碎屑撒了一身她也不管,瓮声瓮气道:
“你们就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沈绥说得毫不留情,李瑾月难过极了,甚至没办法抬眼去看她。
“但是卯卯,你需要我们的时候,只需一封家信,我哪怕在天涯海角,都会赶到你身边。”沈绥温声道,随即她笑道,“你知道怎么能找到我。”
“我知道你不要那些功名利禄,不要也罢,但哪怕只是做个刑名推官,难道也不成吗?你们留在长安城,我也好常常能见到你们。”李瑾月嗓音干涩,仿佛是被胡麻饼噎到了。
“卯卯,二十年前太平公主府大火之后,我便入了江湖。一日入江湖,终生是江湖人。入朝堂实非我所愿,不过是为了查明真相,还原当年的一切,给我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但是卯卯啊,经历了这么多,我才体会到做一个明白人有多累有多伤,不若糊涂点,我糊涂,你也糊涂,不也挺好的嘛。”
李瑾月沉默不语,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张若菡从袖中取出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笑道:
“你要对玉环好,她小了你那么多岁,跟着你出生入死,你若负了她,我定饶不了你。”
李瑾月哽咽,泪水汹涌溢出。
“莫哭了,你是君王了,怎能让人看到泪水。就算要哭,也绝不能在人前。”张若菡将自己的帕子塞到她手中。李瑾月拿着帕子蒙住双眼,泣不成声,口中胡麻饼实在太干涩,泪水一浸,更是犯了苦,她咽不下去。
“卯卯啊,我最后给你的谏言有三点。其一、如若有人阻你与玉环之事,绝不能妥协,玉环登顶后位之时,便是你彻底控制天下之时。在这件事上,半点不可让步。其二、有关后嗣的问题,虽然还早,但你现在就要留心了。在宗室子弟中早日发现好苗子,精心培养。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是,将兰陵萧氏萧八郎的儿子萧克勤收作你的义子,留在你的身边。这个孩子,是巩固你与兰陵萧氏关系的重要筹码。其三、善用武将,留心割据。虽然王忠嗣效忠忠王,曾与我们为敌,但他的军事天赋极高,乃是守国门的良将。眼下迫于局势被弃置到了幽州重新守边,但你要早日启用他。削弱那些在地方不断坐大的节度使,你必须早日想出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安史之乱能来一次,还能来第二次。卯卯,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不善治国,给不了太细的规划,最终的办法,还需要你自己动脑筋,多去与我岳父,还有玉介、杨弼商量。”
沈绥一条一条慢慢说着,李瑾月认真听着,情绪总算平复下来,那口噎在嘴里的胡麻饼,也总算被她咽了下去,她端起茶盏饮下茶水,缓缓舒了口气。
“赤糸、莲婢,我心知留不下你们了,也不再强留。只盼以后你们能隔几年就来一次长安与我相会,以解我相思之苦。”
沈绥与张若菡相视一眼,微笑点头。
翌日,大雪纷飞。骊山脚下官道口,李瑾月与杨玉环并肩而立,为沈绥一行人送别。沈绥、张若菡、小凰儿、沈缙、千鹤、伊颦、秦怜、忽陀、无涯,还有千羽门的几位堂主和兄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并列在眼前,向着李瑾月微笑。李瑾月拱手,深深一揖。沈绥潇洒还礼,身后所有人也随她动作向李瑾月一揖而下。
“卯卯,保重,来日相会,煮酒再叙。”
“好!”
众人上马上车,沈绥跨上马儿,手中雪刀刀鞘一拍马侧,马儿扬蹄而去。车辚辚马萧萧,直到车马队伍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李瑾月都还在原地久久站立。杨玉环没有催她,默默陪伴着她。天地一片白茫茫,干净透彻极了。
“走得好,走得好啊……”李瑾月长叹,拉起杨玉环的手,缓缓回首而去。
烽火熄,伶仃立,白雪掩尘迹。
恰少年懵懂时,经世事不易。
结君子,竹马谊,垂髫三人行。
幸落魄岁月,你音容历历。
一朝纵分别,不坠青云志。
重逢再相识,初心仍不弃。
酒一壶,茶一盏,且将昔年叙。
一腔热血,肝胆相济。
长笑踏歌,红妆泪凭。
生死都随浮云去,笑问此生何所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便全部结束了。算算,去年二月初开文,到如今已经一年又六个月了。写完唐谜,百感交集。大概会出一篇心路总结,到时候会贴在后续番外的小绿字里。唐谜的番外可能不少,也有好几章呢。(笑)
另外,最后的那一段无章法的词,是借鉴歌曲《浮云生死》最开始一段的歌词改编来的。因为实在太贴了,忍不住用了。
已捉虫。
第二百九十九章
开元二十二年,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三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然而金陵沈宅内的主人们似乎放弃了观赏那美丽的春光, 宅在家中不知做些什么。院内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叮叮当当,还伴随着孩童的稚嫩询问。
“阿爹, 这个东西安在哪里?”
“唉,等会儿, 这一块还没做好呢, 等做好了才能用到那一块。”
“哦……唉, 阿爹,这个是什么?”
“那是榫头, 固定用的。哎哟我的小祖宗, 你别乱动,都乱掉了。你就看阿爹怎么做吧,很简单的。”
“嗯嗯。”
凰儿蹲在原地, 双掌托着自己的下巴,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
院子内铺了一大块油布, 油布之上有规律地摆放着大量木块零件。沈绥一身短褐装扮, 束了袖子, 正光着脚丫,盘膝坐在油布之上,手中捧着一个拼了一半的物什,一柄木槌正不断将某个零件捶打进去。她额头已经显了汗,面上却一直带着微笑。凰儿就在她身边, 忍不住好奇心,问东问西,似乎想要从沈绥口中套出她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沈绥就是不说,吊着小家伙的胃口,急得凰儿抓耳挠腮。
院子旁的檐廊内响起了脚步声,几道窈窕的身影从拐角显现。走在最先的是张若菡,她身后跟着无涯。二人手中提着竹篮子,其内似乎放着什么好吃的东西。无涯身后,筱沅推着秦怜的轮椅,伊颦跟在最后。
“唉,这爷俩干啥呢。”伊颦一来就忍不住吐槽沈绥。
秦怜笑道:“什么爷俩,我记得我生的可是个女儿。”
“呸……”伊颦笑着轻拍自己的嘴,道,“怜姐,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嘛,再说了,赤糸这家伙哪有半分当娘的感觉。成天也不知在教凰儿什么东西。莲婢,你也不管管。”
张若菡倒是豁达,笑道:“她俩都开心就好。”
无涯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句话几乎成了三娘的口头禅了,自从回了金陵,三娘对凰儿的要求似乎都放松了,每次看到凰儿跟在沈绥身后打转,她就显得非常开心。
张若菡和无涯将手中竹篮放在了檐廊之上,取了垫子在廊上铺好,除了秦怜,众人均在廊上坐下。张若菡从篮子里拿出一颗水淋淋、黄橙橙的果实,剥开来,呼唤道:
“凰儿,来吃枇杷。”
小凰儿一听有吃的,顿时也不管阿爹了,蹬蹬跑过来,瞪着大眼睛看着阿娘手中的果实,问道:
“阿娘,琵琶也能吃吗?”
张若菡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凰儿在说什么,于是笑着解释道:
“此枇杷非彼琵琶,凰儿尝尝就知道了,可甜了。”说着将果实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清甜气息诱惑着凰儿,小家伙终于扛不住诱惑,咬了一小口,登时甜蜜软糯的果肉充满了口腔,好吃得小家伙跳了起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吃枇杷,虽然年幼时也在老宅住过一段时日,但那时她还小,很多东西吃不了。
“我还要!”小家伙几乎是抢过阿娘手中的枇杷,拿在手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那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廊下的女人们纷纷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另一头的沈绥却很郁闷,刚才凰儿的注意力还全在她这里呢,现在好了,被莲婢一颗枇杷就诱了去,这么馋,也不知道像谁。哼!
阿爹吃醋了,自己一个人闷头拼木块。
秦怜喊了一声:“赤糸,过来吧,别忙活了,先歇会儿。”
“不了娘,一会儿就好了,我忙完就来。”
张若菡听沈绥这回答,不由挑了眉,唇角弯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又从篮子里取出一颗枇杷,剥好了,举在手中,对沈绥喊道:
“赤糸,你过来。”瞧着沈绥视线望过来,她扬了扬手中的枇杷。
沈绥撅着嘴,一时没动。
“快过来呀。”张若菡又催了一声。
沈绥只能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走到油布边缘,穿上木屐,踢踢踏踏走到张若菡身前。
“我手脏的,还得麻烦夫人喂我。”沈绥嘿嘿一笑,蹲下身来,向上望着张若菡。
“张口。”张若菡没好气地笑道。
沈绥立刻听话地张口,张若菡直接就将一整个枇杷塞到她嘴里,沈绥忍不住“唔”了一声,登时哭笑不得。
“小样。”张若菡用染了果汁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顿时将沈绥抹了个大花脸。
一旁凰儿可乐了,学着阿娘指着阿爹笑:“哈哈哈,阿爹小样,阿爹小样……”
沈绥鼓着嘴,瞪了小凰儿一眼。凰儿还不收敛,沈绥一把将小家伙捞进怀里,哈她痒痒,娘俩顿时闹作一团。
闹完了,沈绥也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枇杷吃下去,心觉自己如果被枇杷噎死,恐怕张若菡某种程度上算是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谋杀亲“夫”的方式。
她抱着凰儿坐在张若菡身侧,张若菡剥着枇杷给凰儿吃,一家人享受着春日里的午后,闲谈笑闹,其乐融融。
“也不知,琴奴和千鹤走到哪里了。”秦怜道。
“忽陀驾着马车送她们,速度不慢,这都三日了,也该到琅琊山了罢。”沈绥道。
“你说,那些个名士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能整事儿的,不就是想借个焦尾琴看看嘛,还非得我们琴奴亲自送过去啊?”颦娘很不乐意道。
沈绥笑了:“人家那是相约以琴会友,多风雅的事。何况老先生都七十了,总不能劳动人家长辈长途跋涉罢。恰好琴奴前段时间从长安一路回金陵好像还没玩够,再出去走走,没坏处。”
张若菡也附和道:“自古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琴奴爱好在此,她……”
“她开心就好?”颦娘接着张若菡的话说道。
廊下顿时笑声一片。
“唉,话说回来,我倒是真有些担心卯卯那里,我们这一路回来,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不知道她和玉环的事有没有进展。”沈绥道。
张若菡应道:“崔舵主传回来的消息不是挺好的嘛,近来朝中正在忙着试行新政呢。卯卯胆子也忒大,竟然打算在全国开始试行女子私塾。我估摸着,有阻力。”
“即便有阻力,也不会很强烈,不过是个风气问题,扭转过来就行。眼下人们认为女子的才艺最重要,歌唱舞蹈好的便是好女子,读书作诗反倒不看重。这不好,天下女子占一半,不让女子读书,流失了多少人才?再瞧瞧那些贵族,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子不该读书,还不是大多数都让自家女儿读了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才是正道。这种糊弄人的言论,早该摒弃了。”沈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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