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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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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这等打量在她既往的人生中出现过太多次,于是她平静道:“若汪先生执白子,既为后辈,以师礼相尊。自当效仿,不改其节。”
  “很好。”
  白子落下,于局势而言都像是螳螂挡车,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这种挣扎她曾经历过无数,无数挣扎、无数血泪换来一个教训,落子时绝不能犹豫,哪怕明知道是输,也需搏上最后一注。
  白子在右上又落了一子,黑子已经成收拢之势,长龙般将白子打的七零八落。
  是输吗,也许会输的十分彻底。
  她毫无犹豫,步步惊心。她不怕输,只怕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果决刻在她的骨缝里,将她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得以劈开这混沌的一切。
  待白子挣脱出时已是深夜,屋外的雨声已经渐渐小了,饶瑠注视了她片刻,忽道:“听闻你单名一个珺?”
  她淡淡道:“与您有些相似。”
  饶瑠道:“珺,美玉也。前后和氏璧乱六国之说,怀璧者有罪,皆在其壁,你觉得如何呢?”
  她道:“物以稀为贵,若是无等同的实力去守护珍贵之物,就应该把它让出来,交给能以高阁藏之刀戟护之者。”
  室内陷入沉寂,只闻雨声滴答,饶瑠半晌才道:“说的好。”她捏起一枚棋子问道:“你信鬼神之说么?”
  .
  “朕自然不信鬼神之说,也便这么回答了她。彼时尚不知饶瑠乃是八荒家主,后来她长住于汪芫处多次试探朕,多以前朝往事、史书记传考校之,此人有大才,能与汪芫相交绝非平辈,却不知为何不肯出仕。数月后她离去,只留下了一块木牌。”
  楚晙仰起头,轻叹道:“……后来,她便因痼疾发作逝世了。”
  卫澜一时默然。
  楚晙忽然道:“姑母再坐会,朕去外瞧瞧。”
  她起身走向殿外,从荫凉之处走到炎热的阳光里,炙热攀爬上衣袍,让她袖中冰冷的手再次感受到一丝温暖。
  关于饶瑠的死,她其实并不愿去回忆起,那是她回到这辈子遭遇的第一次死亡,更何况饶瑠之死,也不是那么简单。
  当她站在天凉山临渊阁里时,云海茫茫无际,前尘已是故梦,若要说还有什么不能让她释怀的,唯有上辈子,她的死因。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南柯一梦回到过往,梦醒时仍在帝位上坐着。而是曾真切地经历死亡——来自藏于繁华盛世之下致命的一击,而后这片短暂迎来光明的国度,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晦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楚晙上辈子不是正常死亡,这就是她两世为人,耿耿于怀的缘由。
  我终于写到了这里,感谢大家的陪伴,非常感谢~鞠躬~
 
第167章 兰因
  翌日李宴照着清平吩咐去神院上香, 昭邺的清晨依旧热闹非常, 沿街行人往来, 从各州赶来此地的商贩们争先恐后地展出自己的货物;杂耍艺人身形敏捷地穿梭在人群里, 手中把戏不停,引的许多人驻足观看。
  李宴在街边买了几柱香并元宝些许, 卖香的大娘道:“客人去上香的?今日兰因寺里请灯了,不妨去瞧个热闹。”
  李宴道:“多谢店家, 只是什么叫请灯?”
  大娘擦了擦抓元宝的手道:“就是请龙灯, 各庙都要出些人手去抬灯, 得从辰州走到闵州去,现下她们正在请灯头呢。”
  李宴便与她道过谢, 去寻那兰因寺了。
  .
  李宴一路打听过去, 顶着日头行了许多冤枉路,这才找到了这座兰因寺。
  寺宇坐落在城东,此地较为僻静。远山缥缈, 其峰巍峨,孤傲凌云, 在晴空下犹如泼墨而成的写意画。近处便是一片翠色湖泊, 湖上停着几只画舫。山光水色相互辉映, 而兰因寺亦为葱茏所绕,仅露出飞檐宝刹,刹顶在光中晃出一轮金光,远远便能瞧见。
  高大树木洒下一片荫凉,李宴得以喘息片刻。她提着东西在寺门前刚要进去, 蓦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不是说今日请灯,为何这寺中竟如斯安静?
  门便出来个人,见她手提着元宝香烛,见怪不怪道:“缘客是来上香的?里头请罢。”
  李宴顿时觉得自己多心了,便跟着这人进了大殿,脚还未踏进去,她却险些叫了出来。
  茫茫香气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只见大殿中跪满了人,两面墙上皆是灯盏,璀璨如光瀑般。龙神造像却不复从前的宁静祥和,面目狰狞无比,手持法器立于碧涛之上。
  殿中气氛肃穆,善男信女伏地参拜,李宴本想寻个空地跪进去,但奈何人满为患,无余地可立。加之焚香燃烛的气味过浓,她吸了几口后胸口发闷,只觉得头晕眼花,呆了不过片刻便提着东西忙不迭地出了殿门。
  微风拂面,李宴清醒了几分,想寻个炉子好将手上这些东西烧化了。她自己在寺中胡乱走着,却走到荫蔽处一条长廊里,复行几步,面前却是两条路。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见一女道迎面走来,便上前开口问道:“请问——”
  那女道生的眉清目秀,微微扫了眼她手中所提之物,手一指右边的路口,李宴便道:“多谢了。”
  她顺着路又走了一会,才看见一座炉子,炉边是上香的香案,里头燃尽的香灰已经快要满出来了。
  李宴烧了几个元宝,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这院子格外凉爽,她才站了一会,手臂却感觉有些发冷。她扫了扫周围,并无异样,只是院子外有几颗大槐树遮住了日头,所以才感受不到暑气,自然是十分阴凉。
  这院里不知供奉哪位神,李宴点燃香正要拜下,忽然愣住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方才好像看到一个孩子跑了过去。
  不过此地乃是庄严之地,怎会放任孩童乱跑,李宴不由背生寒意,胡乱拜了几拜,将香随手插|进灰中,把剩下几个元宝丢进炉中,就要转身离去——
  门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孩,正歪着头瞧着她。这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脖颈上挂着铜环,一串锁链从环上垂下,被她握在手中一晃一晃地。
  李宴心跳骤停了一瞬,那女孩定定地看着她,李宴深吸了口气,有些不快地道:“你是哪家孩子,如何一人在此?”
  女孩不回答,只是那样看着她。李宴失了耐心,大步上前捉住她,那女孩闪身躲避,正好被李宴抓了正着,李宴正要教训她,忽地发现这女孩有些面熟,冷不防女孩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偶人般张开了嘴。
  那口中分明只得半截舌头一动一动,说不出的瘆人,李宴被吓了一跳,松了手,女孩充满恶意地笑了笑,用手上链子甩在李宴脸上,而后跑进一扇门里。
  李宴吃痛道:“你……”
  这不就是上次她与大人在那条船上遇见的甚么劳子鬼童吗,怎么会在兰因寺里?
  李宴直觉这其中有异,追着女孩进了那扇门,光线骤然一暗,她以手遮眼,向屋中看去,只见灵牌自高而下,竟不知有多少阶,亦不知有多少牌位,如山岳般沉沉压来,叫人心中一颤。
  难怪此地如此阴凉,也不见什么人影,原来是一处灵房。
  她才走了几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灵牌上的亡者名姓,此屋被造的如曲廊般,李宴心生悔意,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上两个护卫。她硬着头皮走了一会,这地方却还不见尽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牌位,提醒着她此地并非可以随意踏足之地。
  李宴不禁有些发怵,目光触及某处时却怔住了,只觉全身血液寸寸被冻住,她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
  “大人,后头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
  随从谨慎地侧身,清平以扇遮光,立于闹市街头回身看去,道:“就让她跟着,咱们去下一家看看。”
  说罢一行人又进了间店铺,闹市街角的隐蔽处一人又跟了上去。
  待夜晚回到客栈,随从递上书信,清平拆信一看,原来仪仗已经快到昭邺了。
  她坐在窗边听着了一会,觉得外头热闹非常,随从见状道:“大人可要出去走走?属下这便去叫人。”
  清平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歇着罢。”
  随从便告退而去,离开前轻轻阖上房门。
  清平又听了会动静,低头拨了拨茶盏里的浮叶,那盏茶早已凉透,摸在指尖但觉有些微凉意。
  她不觉又靠在桌沿,目光落在一片寂静灯影中,恍恍惚惚地陷入旧日光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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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吴钺风尘仆仆回到老宅,方更衣净手,便有下人来禀报,说六小姐已在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吴钺道:“快请她进来。”
  吴戟匆匆而入,右脸上一道红痕,好不狼狈,见了她道:“诶,三姐呀……”
  吴钺虽疲惫不已,仍是强打起精神道:“你这是被谁给打了?”
  吴戟神情有些微妙,举袖遮面羞愤道:“叫三姐笑话了,我这是,这是被我娘给揍的。”
  吴钺诧异道:“姨母揍你做甚么?”
  吴戟面色微变,扁扁嘴道:“不是,三姐,你就忘了?不是你叫我回去查吴易此人吗,我回族里的宗祠偷偷翻了翻族谱,诶。”
  “吴易?”吴钺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瞧我都忙忘了这事,快坐下歇口气。”
  吴戟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偷偷塞进吴钺手中,小声道:“东西给你,我是瞒着我娘偷偷过来的,你这地方人多眼杂,说话也不好说。我便长话短说了,吴易此人并非不见于族谱,而是被删去了名字,至于为何却不知道,但这人像是犯了什么忌讳,若要细说缘由,那得追溯到庆嘉年间,此人是在庆嘉六年因病而逝,不过三十六岁,也是可惜……”
  据吴戟所言,吴易是吴家主支的人,曾参加科试,后来出仕做官,在辰州的时间最久,曾经历辰州‘洪波之乱’,此案牵连甚广,不少官员获罪落马,吴易得了个监察不利的罪名,被革去功名,成了白身,后郁郁而终。
  吴钺待她讲完,起身一揖道:“六妹,多谢你了!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吴戟吓了一跳,避开道:“使不得!三姐,不过随便查查罢了,幸而宗祠尚留有旧卷,不然我也找不到这人的生平。”
  待吴戟离去后,吴钺回到房中,从柜中取出那方玉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匣中放着一叠纸,她轻轻取了出来,抽出最后一张。但见字凌乱而潦草,飞扬跋扈,几欲破纸而出,而墨迹透纸,可见写字人之悲愤无奈。
  “……人皆言事出有因,有因即有果,而因果之纷扰无穷无尽,并非因果之故,实为人心难测,几生鬼怪惊怖,故将其事暂托于笔墨,余友之心,苍天可鉴。但世间无名者众,余亦不过如此,此生碌碌,虚妄不实,刹那生灭。经中常云一切法皆是无法,法为何物,何物为法,千万人有千万法。虽做此念,仍满口胡言以渡终日,族人皆笑余痴,然大厦将倾,国不将国,不为圣上所知。千里之堤终溃于蚁穴,呜呼哀哉!托衷情于后,望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岳堇留。”
  而前面数张纸字迹工整,小楷秀丽,可以看出并非一人所书,吴钺手摩挲在薄薄纸张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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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随照常从宗卷库回到行馆,捕快来报,说是有个姓吴的人来此呈上证物的。
  捕快告罪道:“小的瞧她也不像个满口胡言的,这才自作主张将她留了下来,等候大人回来决断。”
  原随整衣道:“请她来厅中。”
  捕快吩咐手下领人到厅里见客,原随从后头的屋门而入,坐在厅上看门见山道:“你是来呈上证物的,你可知本部如今查的是什么案子,竟敢说出这等话来,若是本部查出你是谎报,今日的刑堂便要留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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