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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香小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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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穿今 民国旧影

  息栈看着这双眼睛,没办法说出那个“不”字儿。
  镇三关的声音沉沉地传入了息栈的耳朵:“这样,俺就当你是点头答应了,就别反悔了?”
  息栈低头默然不语,似乎就是在等着对方替他敲定这样一件事。有些人就是天生做头领的那块料儿!
  镇三关笑着伸手一拍桌子:“店家,来一斤酱驴肉,打包!”
  一大包用油纸包裹好的驴肉,香喷喷的,塞进了息栈怀里。
  男人眼角笑纹遍布:“小子,自己拿着,够你在山上吃个三天的!怎样,这驴肉比那烧鸡好吃吧?
  息栈垂首不语,眸间讪讪一笑。
  男人开怀喝道:“走,跟老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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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汉阳造”:民国初期各地惯用的步枪,因清政府根据德国毛瑟1898步枪在汉阳兵工厂仿制而得名。旋转枪栓的手动步枪,五发弹匣。
  14、插香头小凤拜山  
  第十四回.插香头小凤拜山
  秋霜细润寒凉,涧水清澈刺骨。
  那一日,息栈沐浴了手脚,擦净了小脸,将半长不短的一头乱发编起来束到后颈。一身脏兮兮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的羊皮衣裤,被他用筛过的细小砂砾,轻轻磨蹭,将那一层油腻脏痕搓掉,显出白花花的羊羔皮本色。
  扎好腰带,脚蹬皮靴,身背鸾凤之剑,迈步进了聚义大厅。
  大厅里人员齐整,皆为绺子里的大小头领和得力的伙计,七七八八地挤了快一百来号人。
  堂子的正中上首,摆了一张香桌,点了香炉,供了达摩多罗的画像和老掌柜的灵牌。
  众人见息栈进了门,都慢慢地转过脸看向他。或陌生或熟悉的一张张脸上神色各异,缓缓错肩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少年走到大掌柜身前,颔首微微行了个揖礼。
  镇三关摆摆手,揽过少年的肩,拍了拍,对大伙说:“今儿是黄道吉日,咱们野马山的绺子,添个新伙计!这人呢,大伙都认识了,打也打过了,伤也伤了一溜够儿,呵呵呵呵~~~~~~别的废话都甭说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转过脸对少年说道:“小剑客,插香头拜山吧!拜了山,你就算是俺镇三关绺子的人了!你可要想好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还可以扭头走,俺也不难为!”
  少年神色庄重,抬眼问道:“大人只说如何拜山,怎的拜法?”
  镇三关摆头看向军师:“这罗哩八索的事儿,四爷你跟他说!”
  军师悠然开口道:“所谓拜山,就是点燃十九根香,一根一根插到那香炉中,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每摆一根香,念一句拜词,词念完了,香也插完了,就算是拜过了达摩老祖和这野马山头。拜词呢,头两句是‘红日当头照青山,十八罗汉听我言,’最后一句是‘吉星永照野马山。’中间的十六句你随便讲,七字一句排上了即可。”(1)
  少年微皱眉头:“定要七字一句?可要押韵?”
  “是。韵对不上也无妨,随便说说即可。”
  息栈心想,自己熟悉的古诗和散赋,皆以四六言为主,夹杂三五言,这绺子真奇怪,还一定要七言的,这算什么文体?
  七言就七言呗,依军师给的葫芦,咱乱画一张瓢!
  他走到那香案之前,揽过背后的剑,双手奉上,将那一柄如珪玉一般锃亮生辉的长剑,恭恭敬敬地摆到香炉前。
  接过军师递上的一把十九根燃起的线香,站定在香案前,垂首略微想了想,开口缓缓念起了拜词,将线香一根一根摆了上去。
  少年一经开口,全场鸦雀无声。
  “红日当头照青山,
  十八罗汉听我言,
  今日息栈拜上山,
  诸方神灵多包涵。
  孤身流落大漠间,
  九死一生方转圜,
  穷极碧落黄泉眼,
  四野茫茫苦无边。
  上山一为无路走,
  上山二为保平安,
  上山三为展身手,
  上山四为报恩缘。
  富贵贫贱如流水,
  今朝有酒且尽欢。
  除暴安良镇四海,
  跃马边城定三关。
  雏鸾碎玉誓不悔,
  凤剑凌云入九天。
  吉星永照野马山!”(2)
  一套拜词念得行云流水,委婉道来,面容平静,口齿清晰。最后一句“吉星永照野马山”念毕,四下里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呵气声和“啧啧”声。
  手中全部线香已经上了香炉,少年这时后撤一步,举手加至前额,左手压右手,深深地弯腰拜下,起身,手再次齐眉,缓了一缓,才将双手放下。
  取回案上宝剑,重新背上了身,转头看向镇三关:“大人,如此可以了?”
  镇三关双目朗朗放光,如两道金纱穿雾,愣了一愣,方才缓过神儿来,一脸的动容和赞赏,笑道:“好,可以了,念得好!”
  息栈笑而不语,心想,小爷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人当年拜山的时候,念得是一套什么词?你能拽得出七言,还押韵?
  镇三关又说:“还有,以后别叫啥大人小人的,听着别扭,要叫‘当家的’!”
  “当家的……”
  息栈这一开口,又觉得心里发虚。这“当家的”三个字,怎么听都像小媳妇称呼丈夫,对方要是再回一句“屋里的”,那就齐活了!
  镇三关又与息栈一一指认了绺子里的四梁八柱众位头领。(3)
  军师丰老四,被众人尊为四爷的黄脸短须中年汉子,细皮嫩肉,上唇的那道口子如今总算是愈合了,没给留下个兔唇!
  炮头黑狍子,每次下山砸窑,都是这厮打先锋。生得黝黑黝黑,脸上一片皴红,脑袋圆不隆冬,身材不高,却是肌肉发达,壮硕如牛!
  粮台潘老五,枣红脸的大汉,绺子里的大总管,平日里下山的场合很少,开枪的机会不多。这半年来头一次放枪子儿,就抖抖索索地跑排了,把小息栈给点了!
  还有一位水香,红袄女子。
  说到这位,镇三关顿了顿,冲那女子挤了挤眼,那女子唇角一挑,妩媚一笑。镇三关指着女子笑道:“喏,这是咱的总哨,本家姓慕,名红雪,你就管她叫红当家的!”
  黑狍子插话道:“啥?你就管她叫红奶奶,红姑奶奶!”
  慕红雪冷哼了一声,说:“别!俺年纪比小娃子大,小剑客就叫俺红姐姐就好!”
  息栈抬眼偷偷端详这位女子。
  慕红雪生得明眸皓齿,肤色细白,杏眼含水,虽然经年累月在这西北荒漠上风吹日晒,黄沙裹面,却难掩丽质天成。常年穿着一件红色的对襟棉袄,白色羊皮裤子,鹿皮小靴,搭着手、翘着腿往那里一坐,笑语爽利,声情并茂,在一堆粗野男人里头格外的扎眼。
  息栈心想,这女子断然不是一般身份,不然如何在这土匪窝里做得了红当家的,大掌柜对她显然也颇为器重。
  又听到镇三关说:“小剑客,你以后先跟着红儿,出山办事儿听她的指挥。”
  息栈点头不语,忽然想起前日被他用鸾刃斩断的那根鞭子。他扫视到旁边桌上摆了一只黑吊子茶壶,一摞厚瓷茶碗,于是伸手拿了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双手奉上:“红当家的,息栈前日里出手鲁莽,多有得罪,红当家的莫要见怪!”
  弯腰又是一个揖礼。
  这小息栈本是官家的侍从和奴仆,平日里惯于察言观色,上下礼数很是明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隐隐的也是不想给镇三关为难,得卖他这个面子。
  倒是慕红雪被唬了一跳,顿时乐了,忙把那茶碗接了,摆摆手:“算啦!好说好说!那个鞭子,当家的,你说了赔俺一条新的!”
  镇三关也是一唬:“啥?俺赔你?又不是俺给你弄折了的!”
  “那老娘都没鞭子用了!”
  “他奶奶的,老子这不是把小剑客拨给你使唤啦!把个活人赔你,随你切成八瓣儿去用,拿去拿去!”
  众人一阵哄笑,自此认作了一家的兄弟。
  息栈于是在这绺子里住了下来,每日跟着慕红雪放哨巡山。
  自他在小店里答应入伙那时起,再上得这山来,镇三关就没再命人给他眼蒙黑布。他这一路走就一路明了道儿,心中暗暗惊叹。
  这野马山其实整座山都几乎被镇三关占据,布置成了一座堡垒。山中峭壁成岭,沟壑蜿蜒;山路崎岖难寻,七拐八拐,叉路很多,只有一条是实路,能最终进得那寨子。外人进了山不识路,根本走不通,只能等着被四处的岗哨点了。
  那条实路有宽有窄,宽的地方能并排走两三个人,窄的地方简直就没有路,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中间还要穿过一道黑黢黢的山洞。
  每隔一段距离,就布置有散兵步哨,互通暗号。将要进得寨门处,盖了两座高耸的碉堡,青石条垒墙,外墙留有机枪眼儿,守卫的伙计荷枪实弹,日夜轮班儿。
  自从息栈上了山,这一路放哨的伙计们,每隔三天就会看到这少年傍晚沿着小路,挑着一担子水从山脚走上来。
  山上吃水紧张,没那么多水供他折腾,于是他决定自己去挑水。
  守卫的步哨吆喝:“哎呦喂,小剑客,咋个了,今儿晚上又要洗干净呦!”
  山涧对面儿的一个伙计也跟着高声吆喝:“大姑娘明儿个要上轿子呦!”声音在山谷中游荡,还带着颤音儿的回声,生怕全绺子的人听不到。
  “小尕子,老子的炕烧得热乎,晚上来跟老子暖被窝呦!”那步哨很嚣张无耻地嚎叫道。
  息栈懒得理这些人。走了几趟以后,他每次下山不再走正路,背着扁担和水桶,施展凤式轻功,挽着悬崖上的藤蔓,直接向山下荡悠,荡下去几条山梁梁,就下到了山脚。往回走的那一路,可不能够挽着藤蔓上去了,只能一路快步走上去,耳边听着一群人的聒噪。
  绺子里就只有大掌柜和“四梁”是自己有单间住的,其余的几百来个伙计都睡通铺大火炕。息栈也不例外,跟红当家的手下一群八九个步哨住一间小屋。
  深更半夜的,烧了水在厨房小隔间儿里闩上门洗了澡,再穿上衣服抖抖索索地溜回到炕上。
  那一屋子的人,鼾声四起,汗臭和骚气扑鼻,睡了几日,息栈已经认命了。
  身边儿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宿梦之中,“哗”地伸过一条穿着棉裤的腿,压到息栈身上:“小尕子,来啊,给爷暖和暖和,嘿嘿嘿嘿~~~”
  息栈也不答话,伸手在那条腿的膝盖上一弹,正好弹到麻筋儿!那人“嗷”的一声,捂着腿几乎从被窝里蹦出来。
  四肢伸了回去,躲开了少年,嘴里却还咕咕哝哝地很是不满:“他奶奶的小羊崽子,老子想跟你暖和暖和,又不要跟你生蛋!”
  息栈气得脑顶生烟,暗中生恨:再有一次,小爷捏碎你的两颗蛋!
  慕红雪一日得了空,手把手地教小息栈打枪。
  拿了一把盒子炮,比划着给他看,将十发子弹压进弹夹,拨开枪栓,瞄着厨房屋檐下挂的一串干瘪玉米棒子,“砰”,将耷拉在最尾巴上的一只棒子击飞。
  息栈懵懵懂懂地接过了枪,依样儿瞄向那玉米棒子,眯眼瞄了一会儿,扣动了扳机。
  剧烈的震动招致虎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还未及看清那枪子儿究竟飞去了何处,就只看到这枪的枪柄在手心里跳动,枪杆颤抖,枪口腾出一缕蹿着火星的青烟。
  息栈嘴里“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得将那盒子炮抛到了地上,攥着被震疼了的小手,呆呆地看着。
  半晌转头问道:“这物件难道是一只活物?怎的能在手心里跳脱挣扎,吐纳升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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